>迟丹和他的手下顿时因这突如其来的声势而有些马蹄散乱。
迟丹毕竟身经百战,身后所带领的也并非宵小之辈,弯刀在空中挥过,重新站稳阵脚。
声浪被山壁重重推进,一声一声如同击打在十七的身上,推着她上前。
赵十七迈前一步:“兄弟们,迟丹就在我们面前,我们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曾几何时,她站在草头他们几个面前说话还是一脸中气不足的猥琐模样,如今也学出一副横行霸道的模样。沙匪们吼叫着跟在他们的女头领身后,冲回了沙漠的边缘。
沙风干涩,沙砾飞舞,一场昏天浊地的混战。
血舞黄沙,乱云缭绕,战场总是充满了危险与血腥。
十七带着手下在迟丹匪徒群中冲杀。
她穿过一把把向她头顶上砍过来的弯刀,衣袂飞扬之中直抢到了迟丹的近前。
两年在草原上的厮杀缠斗,双方的兄弟和朋友都有死伤;这一个月来的围追堵截,不是仇人不红眼。十七与迟丹战在一处,她的武功比迟丹本来就要高,此时更是一心求速胜,出刀,闪击,转刃,飞血……十七专心地杀人,她想,她做得干脆一些,夏泠就不必为她包揽且先部之事而心头不快了。
刀刃如愿划开迟丹的肌肤,迟丹大叫一声,十七感到刀头一顿仿佛被他的伤口绞紧了。
——风如重手横扫大地。
十七稍微转过一些眼角,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若隐若现。十七想要将刀从迟丹的身上退出来,迟丹却竭尽全力将她锁住了。
远处的黑色人影抬手、搭箭……一切都在一气呵成之中……
十七能够感觉到一股劲风穿破了大漠的呼啸,战鼓的擂动……有冷箭从大漠的另一头穿云射日一般而来。
耳边爆发出迟丹濒死而疯狂的笑声:“赵十七,这个大漠不属于我,也同样不会属于你!”
迟丹以自己的身体与伤口绞住了赵十七的动作,远处的神箭手正以毕生的绝学要在此处取下赵十七的性命……
十七头脑中清澈明白。
箭如风雷恢宏而至,十七使出力气将短刀在迟丹体内一搅,只听得迟丹惨叫一声,那支十拿十稳的箭也已来到。
她的身体微微朝后一仰,左腿拧过来,变成了一个可以让那支箭擦肉而过的角度。
在这样一个令人意外的情势中选择如此的两败俱伤,赵十七对这些手法和伤损十分清楚。只是,万一箭上有毒的话就又要回去看夏泠的臭脸……
“铮——”一声断响,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十七犹自以为是自己被震麻了方始不曾感觉到疼痛,等到睁开眼睛一看,那铁箭已没入了迟丹的身体半截。
十七定睛一看,那支箭不是迟丹的手下,是——石头的?
石头的弩箭不仅将射向赵十七的冷箭射飞,还深深没入了迟丹的身体。
她回过头,远远看到石头身后坐着豆豆,石头脸色发白地端着夏泠给他的那把箭弩,似乎还在心悸方才的危急。
十七死里逃生,对石头挥挥手,告诉他,她没事。
石头慢慢放下手臂,因为太过紧张,手指都有些发软。
石头回头四处看了看 ,很想说点什么,只能对身后的豆豆说话:“其实我准头一直不足,这一回也不知道射中了什么。”
豆豆将头顶在石头的背上。
石头喘了一口大气,说:“横竖救下了十七姐姐,就算瞎猫拖到死老鼠也是好事啊!”
他带着豆豆重新回到孩子们的中间,夏泠见十七将匪首迟丹处置了,带领着虚张声势的那群人冲将出来,经过石头和豆豆的坐骑,他的目光犀利地扫过石头手中的弩箭……
又是一场暗无天日的厮杀,持续到了天色断黑。迟丹以及他的手下都被他们一个个收拾掉了,赵十七才喝命罢手。
十七拭去刀身上最后一丝血痕,看着失去主人的马嘶叫着在向着沙漠受惊而逃,白色的太阳四处弥散,晃得人心慌。
十七因方才的险情,心头充满了烦闷。
夏泠骑着马来到她的身边。
“十七,这样的日子你喜欢吗?”他顺手拉转她的马缰绳,看着她身下马匹的马腿踩在大漠沙风作用下已经干涸的血迹上,十七茫然转过头。
十七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话,从离开库勒尔草原开始,她就知道夏泠很不高兴。
“……”十七对方才之事有些后怕,她不是害怕自己遭遇危险。她本是从危险中而来,比方才更险象环生百倍的情形也曾有过遭际,她对于这样的事情其实视之平常。
“一定不喜欢。”夏泠说。
十七很想跟他说抱歉,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有时候,最亲近的人,反而说不出软话。
可是,她知道了要站在他的立场去看待方才的那一切。
在他的心里,迟丹临死的挣扎,和那名埋伏好的神箭手的出手,每一个变故,都该给他带去多大的惊扰?
十七声音生硬地道:“对不住。”说完便垂着头,忐忑着他是否会接受。
夏泠侧过头,他一直都在看着她从一个倔强孤独的少女慢慢成长,这句“对不住”也算难为她了,他给她一个台阶道:“对不住的是你自己。”
十七擦擦鼻子道:“我下一回会更加留心的。”
“好。”
十七以为事情就此了过,赶紧笑了。
夏泠说:“我们帮完苍木这一次就罢手了,行吗?”
十七的笑容紧了紧,空气凝固在了两人中间,他终于将这个话题端上彼此的面前。虽然这些日子他很少提起这件事情,她明白他一直对此心有思虑。
十七不肯说话。
夏泠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她的答复,忽而心头怒起,他将缰绳甩回到她的身上,在她刚刚经过鏖战而肮脏的衣衫上激起一阵淡青色的薄烟。
他甩得很重。
十七有些难受了,看着手上被缰绳甩出来的淡淡红痕,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生气。
她看着夏泠策马走开的背影,看着他站在沙匪队前清点人数,补养伤者,看着他重新整理队伍,又命令孩子们重新整队上车,年纪大的孩子自己骑马……
他做这样的事情有条不紊,却又充满了一种淡淡的冷漠。
隔着易容的膏药,十七能够想像出他拧着眉头生气的样子。她也知道自己坚持帮助苍木,夏泠心里一直不舒服。可是她不帮怎么办?以羯库和夏泠先前的布置,有多少存活的空间留给苍木?
十七等到他将一切安排好,来到他的身边。
夏泠立刻回过头,递给她一个大背脊看着。
十七问他:“饿不饿?到了绿洲,我给你弄点好吃的?”十七摆出说好话的柔软姿态,希望他不要这样拧来拧去不理她。
“不饿!”
“那总归累了吧?去马车里歇歇?”方才还卖力杀人的赵十七,此时跟一只哈巴狗儿似的去打理马车,伸手扶他上车。
“不去!”夏泠摆脱她。
“你看,兄弟们的看着你呢……”十七压低声音轻轻求他。
“让他们看,把银狼神的唬人之处全抖开了才好,且先部失去神族护佑……”夏泠咬牙道。
十七连忙将他一把按住嘴巴,拖到马车边:“再胡说,我点你的穴!”
夏泠嘲笑她:“你学会点穴了么?”
十七哑然:点穴不伤人又可以控制对方,他倒是教过她一阵子,本来,夏泠定力很好,也是真心打算教她一点本事,可惜都被十七胡搅蛮缠给破坏了。
十七没有空练习,深恐学得慢,在他的面前丢脸。每一次两个人戳来戳去之时,她就会拉着他一道滚在了床上。
往事不堪回首……
此时口误提起了“点穴”,赵十七深感心虚,越发动作暧昧地只顾将他拖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