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琮瑕轻轻叹了口气,“你从沙场归来,朕却没有仔细询问你的伤势。是朕疏忽了。”
她蹲下身子握住了奚琮瑕的手,“陛下不要这么说,这只是皮外伤,臣并无大碍的。”
他也动了情,微微俯下身子望着她,伸出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颔,目光中流露着怜惜。“飒雪,你是知道的,朕给不了你更多。你心中,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了吗?”
她摇摇头,唇角的笑有些许苦涩。爱上一个绝望的男人并不让人悲伤,悲伤地是,他并不愿意为了你对抗全世界。
但她谁也不怪,她的出身低微,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她的理智也总是在告诫她不该对这个男人有任何超越界线的期望。
萧飒雪没有注意到,此刻奚琮瑕的目光已被那彩釉瓶中插着的几枝春梅所吸引。他是无意忽略身边这个女人的,但当他不经意看见那些花的时候,脑海里竟立刻闪现出了那张清冽倔强的脸。
她见他凝视着梅花时唇角扬起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霎时便明白了什么。萧飒雪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回宫后也听说过关于那个女官在御前刺绣的事,但更重要的是她了解这位君主。奚琮瑕是一个多情的人,但他并非好色之徒,对于女人,他就像是一个喜 欢'炫。书。网'收集珍宝的藏家,只有特别的女人才能让他有想要揽入怀中的欲望。所以起初在听到关于云若之的事时,她的心里就似乎隐隐有一种预感。
在这个珍宝的世界里,你会是特别的,但却永远不会是最特别的一个。而萧飒雪是游离在这场较量的边线上的人,她一直也知道那些后宫中的女人根本不会在意她,她也没有资格去在意她们。所以在奚琮瑕的女人之中她是活的最为自我的,但自我,有时候却也意味着悲哀。
萧飒雪什么都没有问,起身穿好了衣服。那是一身赭色的短衫,干练而英气。一头青丝被拢在一起,发端一个银制的发冠卡住,手一松,便散落在身后。待她回过身,奚琮瑕不知何时已从内室走了出去。
她也跟了出去,打算和以前一样离开。殿外的内官耳力很是敏锐,察觉到里面有了动静,立刻便在门外低声请示道,“陛下,皇后娘娘有书呈上。”
得到奚琮瑕的应许之后,那内官推门走进来径直走到他面前递上了一个折子,说道,“娘娘说想在这次随行往天辰山去的女官之中加入两个淑娥,一个是陆姮娥提议的鸾淑娥,另一个就是御前刺绣的那位云淑娥。”
奚琮瑕“恩”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依然深沉,“那娘娘说为什么要安排云淑娥去了吗?她才刚入宫不久,资历并不高啊。”
“娘娘说这是对她完成绣画的赏赐,所以才请陛下御示是否可行。”
其实,打算派哪个女官随行这完全是在殷月罗的职权范围中的事,根本不必请示奚琮瑕。但殷月罗之所以能够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是因为她不仅特别,而且懂得如何去做这个唯一。她和奚琮瑕之间有一种默契,她从来不会去干涉他的多情,甚至还会促成,然而她同样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她虽然不会阻止他拥有别的女人,却也不会让那些女人威胁到自己。殷月罗最明白的就是如何在他对别的女人感兴趣的同时还能记挂住自己的好,那便是,要让他看见自己是如何的好。
对于殷月罗如此安排的目的,奚琮瑕当然明白,而萧飒雪也能看的明白。
“飒雪,”奚琮瑕淡淡一笑,对她说,“这次护送的任务朕会让别人去做,你就在府中养伤吧。”
她沉默片刻,然后和以往一样接受了他的安排。
他不过是又再对一个新人产生了兴趣。萧飒雪走出素心殿,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这不是萧大人吗?”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杏黄色织锦绣花袍的女子,她长的很美,但这美隐隐地透着一股阴郁之气,她的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带着一些挑衅。
萧飒雪的脸色沉了下来,眉宇间原本的忧伤此时已经全然隐去,剩下的,是冷淡和严肃。“萧学士。”
女子依然在笑,“看来,陛下他对你倒也真是上心呢。刚刚回城不久就立刻来关心你了。”
调侃的意味掩饰不住,也没有掩饰。
她冷冷看了她一眼,“身为学华阁学士,竟然就用这种态度对自己的姐姐说话吗?”
萧雪遥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那么认真吧。”
她的姐姐却没有和她开玩笑的打算。
“听说你现在成了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萧飒雪说,“我离开王城才几个月,你就从学华阁徒生一跃成了三等学士,连我自己都惊讶我的妹妹竟然还有这样不得了的学识深藏不露。”
萧雪遥的脸色变了一变,笑的有些勉强。“反正你心中一向也是觉得我一无是处的。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她慧眼识人。”
萧飒雪淡淡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你也向来都不听从我的劝告的。既然你执意要亲近后宫主位,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最好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不该碰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她却对此不置可否,款款迈开了步子。“要说教的话,等我从天辰山回来再说吧。”
萧飒雪闻言一怔,刚想问个清楚,萧雪遥就已经走开了。她看着她的背影,蹙起了眉头。
这个看上去对一切都很淡漠的女子渐渐觉得,这次的天辰山之行似乎并不仅仅是自己和奚琮瑕以为的那样简单。
而她现在最担心的,是雪遥。那张脸上所隐隐透出的阴郁,是带着一丝丝邪气的,她难道,还没有放弃对巫术的修习吗?
云出东隅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二十章 虚实难辨
天辰山,是出云帝国的朝圣山。每年春季,以奚琮瑕为首的出云皇室都会前往山顶的圣坛,在国师的祝祷下为社稷苍生祈福,而按照惯例,四位王爷和国师会先行一步,国君和皇后则会在祭天的前一日到达。祭天式结束之后,还会举行一场狩猎大会,对众位王爷来说,这是一次微妙的行程。
御前刺绣之后,云若之虽然已经料到自己的处境会有些变化,但被选为祭天女官还是让她觉得太过意外和幸运了。离开王城的那天,浩荡的马队和随行士兵让她有些瞠目,这便是皇室出行的阵仗吗?
谁的马车在前,也是有讲究的。就这次天辰山之行来说,因为是以祭天为目的,加上国君和皇后没有在这个先行队伍中,所以马车的顺位就是:国师在前,然后是四位王爷按长幼辈分尾随其后。再之后,就是以官阶为序了。
云若之算是这次随行车队中官阶最低的人了,所以,她所乘的马车也在最后面。
她和坐在对面的鸾菀嫣除了出发时打过招呼,就一直也没有说话。对云若之来说,与鸾菀嫣同行是这次旅途到目前为止唯一不快乐的地方,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很温婉懂礼,但云若之知道她心里一定是不大痛快的。
然而马车颠簸着出了王城之后,鸾菀嫣竟微笑着和她主动搭话了。
“云淑娥。”她说,“你和江王殿下认识吗?”
云若之原本正撩开帘子看沿途的精致,却因她突如其来的话怔了一怔。侧过脸,牵起唇角笑道,“我哪里有这种荣幸。鸾淑娥何出此言?”
心里在这一瞬间已经开始猜测,莫非是她看见了什么?
不过鸾菀嫣似乎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进行下去的打算,她“哦”了一声,说道,“那大概是我误会了。不过有件事我有些好奇,既然云淑娥有这样高超的刺绣技艺,那为何在绣画第一次出事当晚不向姮娥大人禀明呢?”不等云若之答话,她又作出了一副恍然的神色,“哦,我忘了。那一日染王殿下的画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