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怀了。他要我生我不答应。他竟然要生下来,这事很奇怪。我不反对生,但是我也不想生。所以我瞒着他打掉了。打孩子真比第一次还疼。疼得我都不想活了。
她看看医生,皱了皱眉头,好像要甩开些什么。她转过脸,正对着冬日阳光。医生看见她年轻的脸,显露出某种类似于儿童的思考表情。医生仔细地看着她,想从她的平淡叙述中发现些什么。
“打了孩子之后我们的关系彻底恶化。他在家里不停的摔东西。我看他是想打我但又不屑打。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就偷偷搬出来。但是我没有经济来源,去找工作的时候认识现在的男友。我没有告诉他这些,他只说想照顾我。我想既然他想照顾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所以我就又搬到他家里,让他养着。
“但是我不喜欢跟他上床,我不想看见他的脸也不想让他抱着我。每次他进入的时候我都想吐。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又不能一走了之,毕竟他对我很好,我舍不得这个便宜。但是我又受不了,其实第一次吞安眠药也只是想让自己在他下班之前睡成死猪,这样就不用跟他上床。我好像有抗药性就多吃了些,谁知道会过量。
她垂下眼睑,医生看见她的睫毛缓慢的上下摆动。
“但第二次就是明知道会过量还这么吃了。真是不想活了。因为又怀孕了,他叫我打掉。没得说我是肯定要打的我才不想给他生孩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受,想起流氓。他的脸他的拥抱他的沉默他喜欢的动画片。所以我又去找他,我只是想见见他,但是他骂我。骂得很难听。
她轻轻地叹气,又抽出烟来点着。她不看医生一口一口抽得很凶。
“后来走在街上我就开始头痛。痛得我都不想活了。我也终于明白还有比打孩子更疼的事情。回到家已经疼得站不住了,就把安眠药翻出来往嘴里灌。我是真想死了。
…
“再后来发现还活着我就写字。但是他不给我安眠药了,他觉得我不是想死,就是情绪一上来不要命的吃药。其实也差不多,我还是不怎么想死的。
“割脉纯属好奇。人要是像我这样死过两回之后就上瘾了。至于是怎么个上瘾法我说不清楚,像打赌似的,但又不知道是跟谁打的。还是他发现了把我又救活了,但是他就把我送到你们这来了。其实我挺正常的,我只是个写字的,其他都没什么。真的。”
说完之后她大胆的看着医生。医生看看她,两个人对视半分钟。随后医生微笑的点头表示可以结束。于是她看着医生按下录音笔的停止键,再对医生有礼貌的一笑说,那么下周见了医生。周末愉快。
在她站起身的时候医生同样对她说周末愉快,她点点头,将手插进口袋,转身推开房门走出去。
在走廊里她玩弄着口袋里原本属于医生桌子上的一支签字笔,很硬,应该可以用来做些什么。但是她没有表现出什么,静静的由护士带着,走进属于她的,纯白色房间。
她抬头看看阳光,眯起眼睛。她的表情让护士心生怜爱,但也是转瞬即逝。
护士微笑一下,关上房门。她坐到软垫上,一边静静的看着明媚阳光,一边悄悄地将笔杆慢慢拆开。
在口袋里这项事业进行得很慢,但是她毫不烦躁。护士从门上的方孔里看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于是护士轻松的离开她的房门。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转过脸继续悠闲的看着异常明媚的冬日阳光。还好,已经是下午,就快要结束了。
她轻轻地笑着,那张年轻的脸上于是只剩下了童真。
十四 时间潜艇
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房间里一片金色,窗帘太薄,已经挡不住白日的侵袭。他躺在床上,心中莫名烦躁。他转动脖子四周看了看,还是老样子。他又看看窗帘,烦躁的翻转身体,把脸埋进被子里,用以抵抗阳光的照射。
在床上瘫了半个小时之后他还是没有睡着,只好坐起来摸过烟盒磕出一根烟。他把烟点着,眼神呆滞的看着从窗帘透过来的金色光线。城市的冬日清晨,难得的大好阳光。
看起来不错。他笑笑,站起来挑一张雷蒙斯放进唱机,再把杂乱的裤子袜子们踢到一边,跳下床捡起地板上的脏裤子穿上。
他把烟夹在手里走过去拉开窗帘,能感觉到玻璃传过来的凉气。他往窗户上呼一口气,白腾腾的雾气顿时模糊了窗外城市风景。
他抬眼看看对面模糊的高楼,静默的抽完一根烟,无精打采的走进洗漱间。
从凌晨下班回来只睡了三个小时,现在就是死活再也睡不着。他用凉水刷了牙洗了脸又往镜子里看了看,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又低下头闭了会儿眼睛,晃了晃脑袋用毛巾擦干脸,走出卫生间。
肚子饿了,他走进厨房找吃的。桌子上放着准备好的早饭,他看了看,又把煎蛋端起来闻了闻,最终还是把它们倒掉了。
他又掏一根烟叼上,打开柜子把豆子拿出来泡上,然后去淘米。他习惯性的把烟往里抽,却想起来没有点火。他自嘲的笑笑,拖拖拉拉的走进客厅把火机拿过来点上烟。
…
他走回客厅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等着稀饭熬好。坐了十五分钟他又把雷蒙斯退出来,放进一张Royksopp。绚丽的开场。他闭上眼睛脑勺后仰,双臂摊开挂在沙发边上。客厅里烟雾缭绕,层层金色光线与白色雾气缠绕在一起。他似乎能感觉到阳光的抚摸。
一张碟放完之后他把熬好的稀饭端出来,放进一张朋克翻唱专辑,把一条腿蜷起来就着rockaway beach把稀饭送进嘴里。
吃完之后他抬起头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他算算时间,辛月坐的火车应该快到了。他马马虎虎又吃了几口,还剩一半他就草草放下碗穿好衣服,打开门奔下楼梯。
他打了一辆车,对司机说去火车站。刚坐进车里的时候外套口袋里的电话就响起来,他不耐烦的掏出来直接想关机,但是上面显示出是福琳的号码。他迟疑的看着不断尖叫的手机,司机从后照镜里奇怪的看着他。
最终他还是按下拒接键把电话扔进口袋里。他烦躁的掏出烟想点着,却又看见前面座椅套上印着请勿吸烟,于是他把烟盒往座位上一甩用手抱住头。司机被他吓到,迟疑的打量着他。
大约三分钟之后他抬起头来盯着车窗外面。车内广播在放一首流行歌曲,他皱着眉头盯住阳光。司机加快速度,广播里却也换了一首更让人不能忍受的。他终于忍受不住从口袋里摸出烟挂在嘴上,只是没有点着,至少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
好容易挨到火车站,他急匆匆打开车门走出来迫不及待的掏出火机把烟点着。他狠狠地抽了几口快步走进车站,在大屏幕上找着火车到站的信息。
候车大厅里非常混乱,许多人已经没有座位,愁眉苦脸的站在一边,有的累得受不了了就干脆坐到箱子上。
他不耐烦的四处看看,周围全都是拥挤的人群。他转了个圈又回到原地,看到的却是火车可能要晚点十二个小时的消息。
因为要过风口,但是大风不停,所以火车可能要停将近十二个小时。他看到之后几乎不能够相信,他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后面一帮旅行团的人把他搡到一边,急着检票进站。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广播牌,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说辛月现在已经被困在风口了,听胡子说她还有一个同伴,应该还好一点。不过他妈的火车上不会停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