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办法。我每天出没于图书馆教学楼之间,宿舍只用来吃饭睡觉。到了睡前讨论时间就把耳机塞好,待到安静下来就对着黑暗发呆半小时,为的是让自己强制性进入梦乡。
因此我膘肥体壮。这是回到家之后少爷对我的评价。不可否认,规律的生活让我的体重持续攀升,如父亲瘦竹杆似的身材也终于长了些肉。但是少爷的话还是给了我不小的冲击。膘肥体壮。
本本份份的挨到暑假回到家中,接到苏海峰的电话,睡一觉之后蓬头垢面的跑到龙舌兰,看见少爷靠在门边抽烟。幸运的是让我看清楚了,他叼着一根娇子。
只是我形象不佳,穿一条肥到不合时宜的旧布裤子,上面是一件松松垮垮的男式短袖,头发乱七八糟的乍着,脚上一双黑色拖鞋。我知道这身打扮很臃肿,但是既然已经这副样子,也不能就此跑回去再换一套。于是我硬着头皮掠过少爷走到苏海峰旁边,问他最近过得何如。
他对此的反应是瞪大眼睛看了一会,问我西城是否伙食不错,能把人养成这样。然后就是少爷嘲笑的接了一句,膘肥体壮。
我看看他,尽量学着他的语气告诉他,我没跟你这瘦小丑说话,瞎凑什么热闹。
他对此的反应是装出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还是像个死人一样靠在门边抽他的烟。或许他也是真的没听见。不过有什么关系,尽管他激怒了我,我的心里对他也还是放不下了。
回到家里我站在镜子跟前看了半天,确实比走的时候胖了一圈,但也不至于膘肥体壮。随后关了灯走进浴室,不管怎样,回到家中再度生活在湛蓝天空之下,是支持我所有忍耐的唯一希望。
温暖的水汽让我想起少爷的嘲笑口吻,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其中带着稍许宠溺呢。这样的想法让我嘲笑自己,只是我也应该还拥有一些可供幻想的权利,尽管它只是幻想,我也应该有沉溺其中的权利。
童维不停给我电话,我能不接就不接。我知道,自己确实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因为我已经找到另外一个寄托,所以对这个不再怀有多少感情的不同路的男人,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抛开他了。
于是我给方莉打了电话,告诉她童维的手机号和新住址。我知道她暑假的后半个月会回来一趟,我希望她能够和童维见上一面,顺便看能不能解决我跟他之间的关系。
我承认这样很卑鄙,不过管它的,他们谁也没有对我付出什么,我又何必将自己弄得如此不堪。该结束的时候,就应该让它毫无悬念的结束掉。至少那时候的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苏海峰新交了女朋友,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打她,就像他对方莉一样。只是我没有从女孩的脸上看出什么。他们之间甚至很有些疏离,一般是女孩下午的时候来找他,大家一起去吃饭,然后要么排练要么演出,最后再由苏海峰把她送回家去。
我没有跟她说过话,不时的能感到她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她在看我,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直觉,当有人无端看你的时候,尽管他掩饰得再好,你都会有所感觉。一双陌生眼睛,隐藏在你身后。听来或许是有些恐怖的。只不过我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清纯女孩,所以任她看好了。
少爷姓吴,之所以获此外号是因为他是市长的儿子。不过他的父母早已离婚,母亲是电视台新闻档主持人。按理说吴少应该是挺幸福的,只可惜他与我们一样,不怎么符合父母的期待,所以和家里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现在已经发展到他搬出来自己住。我见过他的母亲,某一个下午从丽声出来的时候,看见他的母亲从车上下来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很漂亮的女人,从脸蛋到身材都是无可挑剔。简直看不出她能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吴少走过去,他的母亲递过来一些钱。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交谈,就各走各的了。如此陌生的母子关系,我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好像也从不向我们解释什么,拿了钱就交了房租和排练室租用费,基本上不买什么其它的东西。他的衣服也不多,鞋子基本上都是帆布球鞋,没有名牌。确实不像一个公子哥的做派。
这也就是我日渐不能自拔的原因。他看起来符合我所有的幻想。我每天都希望能够快些看到他,好像这样就能让浮躁的自己稍稍平静。
渐渐的也开始注意起在他面前的形象。头发不再蓬乱,衣服也尽量挑些看起来不那么邋遢的。尽管我们基本上不看对方,我还是觉得自己幸福无比。
我所记得的,是在美丽的小城夏日黄昏,我们六个人走在一起,漫天红霞与飞翔白鸽,一齐装饰湛蓝天空。吴少的红色脏帆布球鞋,还有他皱巴巴的各色短袖。他乱七八糟的黑色短发,突出的各路骨节,一个恰大好处的弓肩角度,和戴在他手腕上的,有些不符他风格的旧银镯子。
当然做为一个烟鬼,他有一口不怎么洁白的糯米牙。笑起来的时候嘴巴两边会有深深的褶纹,看起来很可爱。当然这种时候少得可怜,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占据了其生命的大部分时间。
八 迷 之二十
他喜欢的唱片与苏海峰差不多,只是更极端一些。苏海峰倾向于老唱片,而他则更喜欢找些没名气的新唱片。实验电子是他比较喜欢的。用苏海峰的话说,基本上除了烟和唱片我们就不花钱了。当然这话没错,作为我来说,我更倾向于他们再这样下去就彻底没有明天的说法。在我们的国家,这样是没法活下去的。或许少爷还有家底,那么其他人呢。
这些话我都没有说出来,我想他们应该比我考虑得清楚。我并不反对这样过下去,但是一旦人到中年青春不再,抽烟抽不动了漂亮衣服撑不起来了走在街上也没法装酷了,到那个时候归宿又在哪里呢。没有明天的想法或许适合一个朋克,但是不适合一个日渐长大的奔三青年。
或许他们知道了我的想法就会嘲笑我不过是一个女人。是的,女人看问题永远离不开短浅。我们真正伟大的应该是理想。是的,是的。如果我可以靠喝风生存,那么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存在了。
星期三晚上吴少苏海峰和我顺路回去的时候,看见了蹲在路边的童维。黑色短袖蓝色仔裤红色慢跑鞋。他的打扮永远是看似随意其实煞费苦心。艺术青年时尚青年俊秀青年,比起我们这一帮看起来拉里邋遢的家伙,他真应该比吴少更适合少爷这个称号。
我看看他,他蹲在地上没有站起来。吴少和苏海峰还在径直往前走。我穿一件红短袖和一条磨旧了的窄腿仔裤,头发乱七八糟随便扎了个辫子。这样看来我比童维更像一个邋遢男人。
吴少和苏海峰发现我没有往前走,他们回过头问我怎么了犯傻哪。我说碰到老朋友了你们先走。当然吴少没有再多问继续弓腰驼背往前走,只是苏海峰迟疑的看了看童维。我没有再看他们,走过去蹲在童维旁边点一根白沙。夏日黄昏有微风吹过,只是这一次我感觉没有多么惬意。他的安静让我不安。
在不安的驱使之下我率先发出问候,我说最近过得还好吧,看你的样子还不错。我尽量装得善良热情,以免他看出我的不耐与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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