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大少爷从我原先的东家那里盘下来的,如今这一片地方世道乱,东家怕再出什么大乱子牵连到自己,便带着家人迁到京城投奔亲戚去了。他们嫌小老儿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孙,也再做不了几年活了,便还了我的身契要把店盘出去,幸好大少爷见这情形就把店给盘了下来,不但让小老儿我继续在这里当差,还许我以后也在这铺子里养老。”向掌柜絮絮叨叨地把月华盘这张店的经过说了,又说道,“大少爷也没要求一年交上多少出息,只交待我等玉蟾姑娘罢了,我还生怕姑娘错过了,现在姑娘来了,我也算对得起大少爷的交待了。”
丁元和玉蟾两人交换了一个目光,然后玉蟾笑容满面地应付着向掌柜的话,又与他说了话多,到了傍晚,向掌柜吩咐人准备饭菜的时候,玉蟾却站了起来,说道:“不必了,向掌柜,我们这次不止两个人来,还有几人在客栈里,我们还是回客栈吃吧。”
“没关系,你让他们也来吧!”向掌柜连忙说道,“你别看这地方小,其实住得下的!”
两人推辞了一翻推辞不过,便答应晚饭后带人搬过来。
回到客栈以后,丁元问道:“你真打算留在这里等大少爷回来?”
“不。”玉蟾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能安安心心在这里等,我就不会出来了,再说了,他已经知道我出来了,没见到我好好的,他也不会安心。”如今,她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你就这么……”她就这么确定月华心里一定会想着她?丁元问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想到月华在船上的安排,他自己也不觉得月华知道她出来还能不挂心。但是,他的心为什么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那么难受呢?
玉蟾的脸红了红,说道:“我相信他。”
“那就好。”丁元口不对心地说道,然后又问,“那向掌柜那里怎么办?如果你搬了过去,他肯定不能让你走的。”到时候,他们能拿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怎么办?
“一会我会写封信过去向他老人家道歉的。”玉蟾说着,目光中却闪着一丝慧黠。
只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她却好像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一般,竟然变得如此明亮而耀眼,丁元移开了目光,问道:“玉蟾,你与大少爷之间不会那么简单的,就算是这一次你帮他办完了事情,两个人一起回了京城,那以后呢?你不知道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娶你为妻。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妾室的身份罢了。不错,他会宠你,但他还有妻子,以及和妻子生的,然后他会在妻妾中摇摆不定,慢慢地耗费你们这些年的感情。”
玉蟾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不过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不会给任何人做妾,就算是大少爷也不行。”
“那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做这么多?”丁元立即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得越多,到那一天来的时候你就会越难过?”
“不,我做得从来不够多,甚至不及他为我所做的一半。”玉蟾摇了摇头,说道,“就算那一天终究会来,但他一天没有抛弃我,我就一天不能不为他着想。或许就是因为那一天迟早会来,我才会这么急着把我现在能做的做完,不然,我怕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算想做也没有机会了。”
丁元顿了顿,好半晌才声音沙哑地说道:“如果……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了,你和大少爷始终不能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玉蟾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卷一花褪残红青杏小 第一百六十九章宿州
玉蟾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地开口:“为什么?”前一刻还如同一个兄长般地教训着她,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求亲?连月华都没有这样郑而重之的求亲,玉蟾忍不住有些脸红起来。但是,她并不觉得丁元对她会有什么感情,所以,她的反应不是拒绝,而是问他为什么。
“我看你这样,觉得你好像正在走向悬崖一般,明知道没有退路,却依旧义无反顾。而我,想给你一条退路,等到那一天来临时,至少你也不至于真的摔下去。”丁元说道。其实玉蟾猜的也没错,他自己也说不清对玉蟾是个什么心态,也不了解那种所谓的感情,只是,渐渐看清她这个人之后,突然间就对她这个人充满了怜惜,不忍心她落个悲惨的结局罢了。
“那也不用你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上吧?”玉蟾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说道,“要是真娶了我,以后遇上你自己喜欢的人该怎么办?”
丁元也笑了一下,说道:“我这辈子注定要在军营中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哪里还能遇上什么喜欢的人 ?'…'我原先便已打定主意终身不娶了,但若是你,我娶!”
玉蟾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后的事情哪说得准呢?没准就有一个好得无与伦比的姑娘在等着你,我怎么能占了她的位置?况且,无论结果如何,我总会好好活下去的,并不至于真的去跳崖!丁大哥,谢谢你的关心,但我并不需要这样的退路。”
“你不用这么急着拒绝,到那时候再说也不尽。”丁元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说道,“这是对你的一个承诺,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只是把话说到这里而已,若哪一天用得着了就来找我,若是用不着,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说完,他不待玉蟾有所反应就退了出去。
“丁大哥!”玉蟾喊了一声,他却并没有回头,剩下来的话也只好化成了一声叹息咽进肚子里。
尽管玉蟾对丁元的感觉只是一个像兄长一样的朋友,但突然间有了这样一番对话,她的心还是无不可避免地沸腾起来,好一会儿都无法平静下来。半晌。她从行李中翻出了笔墨纸砚,耐着性子研出了一砚浓墨,提起了笔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除了给告知向掌柜自己一行不能停留在德州之外。还得写一封信留给月华,万一她没有找到他,而他又先行回到德州,到时候他也知道她的去向。原本,还打算同他开个玩笑。告诉他,如果他先回来了就在这里等着她,可是……她忽然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蘸满了墨的笔也落不下去,直到一滴浓黑的墨汁滴落下来,污了桌上的纸笺。她才叹着气搁下笔,用一旁的草纸将多余的墨汁吸干,然后换了纸重新落笔。
第二天。玉蟾还是亲自去了“金玉满堂”一趟,当面将自己不能留下来的原委告诉了向掌柜,又将自己写好的信交给了向掌柜,托他帮忙带几句话给月华。
向掌柜苦劝了一番之后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顾大局。只会在这里儿女情长的,小老儿我也拦不住你。只是,在这片地方行走,有些规矩得记住了,免得一个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玉蟾正好缺这些方向的消息,见向掌柜肯说自然求之不得,连忙仔细地将向掌柜说的话记了下来,又额外打听了许多事情。向掌柜知道的都告诉了她,不知道的也指明了方向让她自己去打听。玉蟾十分庆幸,跟丁元两人又四处奔波了一天之后,第二天便又向宿州城出发了。
这一次,路上遇到了许多逃难的流民,都是从皖地、黎城一带过来的,玉蟾、丁元正好向他们打听消息。有那边过来的农民说道:“皖地都已经大旱了三年了,夏人朝廷不见半分帮扶,还要照收赋税,日子哪里还过得去?偏偏还来了个什么陈家军,隔三岔五地征粮征兵,再不走,只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了。”
“那陈家军不是义军么?”玉蟾有些惊讶,“难道他们竟然不帮着汉人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