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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
再简单也不过的一个字却挟带着命令和强势。青禹的表情向来就不多,此刻他看起来不凶狠也不愤怒,只是彻底的冷,冷中带有无形的压迫感。
年轻的钢琴师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自讨没趣地转身离去。
「你就不能自爱一点,非得这样到处勾三搭四的?」
明明知道错不在寇翎,但看到他那张清秀带着无辜神情的脸蛋,青禹没由来地不爽了起来,难听又不理性的抱怨不经大脑过滤就脱口而出。
「……」寇翎张着嘴瞪着祝青禹,委屈和被冤枉的苦涩卡在喉头,一时间真有想要转身离去的冲动。
「你最好给我离其它人远一点,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为什么?张口想要问,却又不能问……
看到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青禹把他拉到大厅后的露天观景台。
因为寒流来袭,室外根本没人,一旁的荷花池塘里也没半朵荷花。
「你可以说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得离其它人远一点?」
「因为……」
皎亮月光下那张白皙的脸庞上带着困惑的表情,但那困惑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却充满媚惑。
看着看着,脑袋有点昏,胸口也有点闷,连目光都迷离了。
那是酒醉的感觉。
最后一次喝酒是在离开阿洛住处的那天,他喝了一个晚上的烈酒,当然后果之惨烈不在话下。从那一天开始青禹喝酒一直非常有节制,而本来酒量也不算差的他更是多年没尝到这种酒醉的感觉。
怎么可能仅仅是一杯调酒,而且还是那种轻量级的黛克瑞就能让他感到醉意?
当然青禹不知道方才那个猪哥偷偷在这杯本来是要献给「美人」的酒中动过手脚,正常人大概喝下去大概早就不省人事了,多亏了身为鬼的体质才让他勉勉强强顶住。
但思考却难以集中,连方才想要说什么都理不清了。
「青禹兄……?」察觉了青禹发着愣的怪异,寇翎伸出手指头在他眼前左右摇晃。
「……」青禹摇头,握住眼前那只手,不同于先前那几次的粗鲁,他轻轻地把寇翎拉靠近。
「咦?」
内厅明亮的灯光也在此时被调成了柔软的淡黄色,小乐团奏着轻轻慢慢的探戈舞曲,厅内的男男女女,默契十足地找到了彼此的舞伴,像是磁铁的正极负极自然地吸住彼此。
「来跳舞吧。」
「可……可是阿南说你不跳……」
「此一时彼一时。」
不是不会跳舞,只是连同初恋一起被阿洛给装箱那么多年后的跳舞兴致,却在这样的情境,在这样月光下的庭,在这个来自上个世纪的男子面前被开启了。
「……我……可是我不会啊……」寇翎一紧张,整个身体变得像条冷冻鱼一样硬梆梆。
「放松。」青禹另一手搭住了寇翎的肩膀,厚实的手掌传达了让人安心的稳定感,原本僵直的肢体关节渐渐地放松了。
「左脚,右脚……」
「啊!抱歉!」
「没关系。吶,就是这样……跟着节奏。」
一开始寇翎老是不小心踩到青禹的脚,好几次差点没整个人往青禹身上跌。不过今天这个大牌一反常态,脸上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被高跟鞋用力踩下去时也没生气,难得很有爱心与耐心地引导着寇翎跟上他的舞步。
跟着青禹的脚步和牵引,寇翎慢慢地一步一步把自己也融入了乐音之中……
直到音乐停止,舞步停止,却没人想先放开手,只是沉默地望着彼此。
是什么改变了?变得不太一样,在共舞之前、曲终之后?
「青禹兄,你一定是喝醉了吧。」首先打破沉默的寇翎,幽幽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不是醉了,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温柔的表情?如果不是醉了,他怎么可能用这样不带着敌意的口吻和他说话?
醉里的他想必是把他当成了谁来看待了吧……这样想着,一股莫名的凄凉不带痕迹地滑过心头。
「大概吧。」
的确,像这样搂着寇翎跳舞,像这样明明音乐已经停止却不想放开手,这些平常他就是把头壳撞坏掉也不会干的事情……
他一定是醉得很严重。
但脑子某一个角落却清楚地告诉他自己,他没醉。
他没醉,他再清楚也不过了那种感觉,忌妒的感觉、在意的感觉、想要独占的感觉……还有像这样手和手交握着,肢体靠近时充塞在胸口的感觉。
突然觉得对阿洛有种抱歉的感觉。
他终于还是没能够忠于那近乎洁癖的初恋,以为再也不会惹上的新麻烦,结果还是惹上了。
阿洛憔悴的脸在青禹的脑海浮现。
明明是他先放手先背叛的,但是还是觉得很抱歉,很抱歉在阿洛还喜欢着他的时候,在阿洛还没死之前,他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你在想什么?」
「林洛平。」
「……」一听到那个名字,寇翎有种被丢到冰水里浸的感觉。
下意识地将手放开往后退一大步,却没注意到后方脚下就是那片没有荷花的水塘,「哗啦」一声,这下真的整个人摔到水里去浸了。
池水很深,却也很清澈。掉入池中的鬼,沉不到底也不浮出水面,不必呼吸也不会被水呛着。
被水托住的身体凝止在池水中,像是躺在一张没有形状的床上那样舒服。
但心理却很不舒服,很不舒服。
身体不过是从池边摔落池中,心却像是从天上摔到地上那样痛。
他不想要当阿洛代替品。
多希望青禹眼中看到的是寇翎而不是阿洛,多希望他刚才的温柔和亲近的对象是寇翎而不是阿洛……
怎么会有那样的希望?不清楚,不知道。现在只感受到强烈的失落像是这池水一样几乎要把他给吞噬掉,而此时此刻却觉得就这样被水吞掉了也不错……
就这样,隔着水,天上模糊淡淡青色的月亮,被水面上的荷叶和漂漾在水中的黑色发丝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在宁静的水中,仿佛本来混乱不堪的心情也跟着静了下来。
风将池水面吹出波纹,连带着一切景象也跟着扭曲,突然一张被水波纹扭曲看不清楚的面孔挡住了他的满月,一双手划破了水下的宁静,硬是把他扯住拉出水面。
「你干嘛啊?干嘛不起来?」
「……我又淹不死。」
双臂攀着池缘身子还浸在水中的寇翎,湿淋淋的长发贴缠在白皙的颈子和锁骨上,一直延着消瘦的肩背垂入池水中,长长睫毛上的水珠因为不眨眼所以垂在那欲落不落的,青禹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抹那水珠,指尖沿着水珠在那张美丽的脸蛋滑过的痕路,一路轻轻抹到了那苍白却柔软的嘴唇上。
寇翎无言地凝视着青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满了无言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