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一言不发,想起岳言对他说:“那只狼就代表孤独,我觉得自己跟它很像。”
岳言也孤独,因为爱而孤独。若一个男人如此不计较自己所受的伤害的话,他的确是爱她的。
那夜,王志明又去桑拿浴室过夜。大可送江薇和菲菲回家后,一个人独坐在海边,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岳言,从未。岳言的感情藏得比谁都深。
'2、Tina死了'
三天后,接到江薇的电话。
她说:“Tina死了。”
Tina因为劳累过度,心肌梗塞,死在江西九江,而洪水仍旧一波接一波地来。有很多人都在水灾中死去,Tina是其中一个。
菲菲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有好几天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肯见人,然后又失踪了一个下午,回来时长发已剪短并染成一头金色。大可紧紧地抱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一个有月的晚上,海水甚是平缓,月光在海中央荡漾出一条斑斑点点的光路来,木麻黄在夜风中“簌簌”地响。江薇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他从来没见江薇如此脆弱过,泪水打湿他的衣襟,细柔的发丝不时被夜风带起轻拂他的脸,他可以嗅到她阵阵的发香和特有的香瓜田般的香水味道。他紧紧地搂住她,望着天心的月,从未感到与江薇是如此的接近。
他们这样一直坐在防波堤上,听有节奏的涛声和风的低吟。
“大可。”
“嗯?”
“我们该怎么办?”
“活着。”
这是他唯一想得出来的答案。
数日后,Tina在台湾的律师派人将菲菲接走,说她将与Tina唯一的亲人—;—;一位旅居英国的婶婶共同生活。并说Tina一直以来都患有风湿性心脏病,由于长年奔波劳累,主动脉瓣与二尖瓣严重缺损、钙化。她早在几年前就写好遗嘱,将名下的一半财产留给女儿,另一半则尽数捐给国际人道救援组织。
在机场送别时,菲菲亲了亲江薇,久久地拥抱着她,她抬头问大可:“你会想我吗?怪兽?”
“当然。”
“会写E…mail或打电话,说故事吗?”
“一定。”
菲菲闪动着大眼睛,将手插入工装裤袋,倒退两步,眯起眼睛打量着大可和江薇。
“Tracy阿姨,你能跟怪兽靠紧点吗?”
江薇依言与大可并肩。菲菲静静地看着他俩,许久后说:“挺好看的。”律师事务所的人为他们三人合影。照片里大可抱着菲菲,与江薇尽力摆出一副笑容,身后是日光下的机场,挤满了匆匆的旅人。临上机前,大可送给菲菲一只玩具熊,与送给江薇的那只一模一样,菲菲说它就叫大可怪兽。进安检大厅,她用力的挥手说:“大可,我决定不嫁给你了!真的。因为你跟Tracy阿姨在一块儿挺好!”
目送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纷乱的人群中,江薇的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大可搂过她的肩,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他们久久地伫立,隔着巨大的玻璃目送载着菲菲离去的波音飞机掠过头顶,消失在蓝天之间。
“都走了。”江薇说。
“是啊。”
苏文死了,至尊宝死了,Tina死了,岳言要结婚了,菲菲走了,安娜走了,大可的生活里还剩下什么?他回过头来,看到江薇脑后飞扬的发还有那挥之不去的香水味道。窗外的光照射在她白净的脸上,她,总站在光里。
“起码我们还在。”大可说。
江薇望着他,轻轻的把头靠在他肩上:“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我累了。”
'3、惟有精神是不死的'
生命就像一辆班车,旅途中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但它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行进,那就是死亡。那生命的意义又是为何?大可不知道,只是活着。依然每日在街头游荡,看林立的楼群和过往的人车,以一百公里的时速在环岛公路上兜车,或独坐无人的海边抽一支烟,喝一罐啤酒,遥想海那边的浪涛是否也带着颓废的无奈。
于是他每天总在中午时分醒来,喝一杯冰水燃上支烟,然后怔怔地对着窗外发上好一
阵呆。午饭一般都吃面条,倒上一大堆佐料边煮边听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迷墙》,这个夏天他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这盘专辑,甚至连江薇都会哼,因为她总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二人隔着听筒不说话,背景是音乐声和煮面条的沸水声,似乎已成习惯。
午饭后他会驱车海边跳入水里游到尽可能远的地方,仰躺水面感受大海的脉动谛听白云的呢喃。所以那个夏天他总是晒得黝黑,古铜色的皮肤被江薇取笑是非洲华侨。游完泳后他会钻进一家冷气十足的冰店喝一杯鲜榨果汁或在书店里打发时光。在菲菲走后的两个礼拜中,他买了一大堆的书,有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卡夫卡的《城堡·;变形记》、博尔赫斯作品集、米兰昆德拉的《笑忘录》、《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和市面上所有的村上青树作品集以及梭罗的《瓦尔登湖》、黑塞的《草原狼》等等等等。这些书有大部分在大学时代都已看过,却无法像现在这样重拾心情细细地品味。这些作者虽生活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国家和社会背景之中,却不约而同的把他们的心留在字里行间,透着不灭的精神。
唯有精神是不死的。
此外,就是一遍遍地听音乐看影碟,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被书中、剧中的人物充满。他总是在喝酒,在海边,在酒吧,在午夜梦回的夜。这些时候他常常想起苏文、菲菲、Tina和至尊宝醉酒之后语出惊人的落寞神情。但更多的时候,还会有一张阳光下的脸浮出脑海,那是江薇,很奇怪,她总是站在光里。
黄昏时分,他一般会接江薇下班,两人一块吃饭,看海,等月亮出来,静坐咖啡馆听英文老歌,一言不发地对抽一缸烟,打发掉一个又一个夜晚。由于菲菲的离去,却使他们经常在一起,这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我们也许不能去泰国了。”江薇说,“年假黄了。”
“噢。”
“不过我很快能见到菲菲。”
“嗯?”
“公司要跟英国的一家传媒机构合并,我得去一趟伦敦开会,天美公司准备上市了。”江薇顿了顿,“我舅舅很成功地把公司卖了个好价钱,融了一千万美金的资金。”
“听上去不错。”
“一个金钱游戏。”
“什么时候动身?”
“下礼拜。”
大可把烟头在烟缸晨熄灭,说:“你也要走了。”
“怎么?舍不得?”
“我说了吗?没有。”
江薇笑了笑,握住他的手:“很快就回来,等我。”
“嗯。”
九月的夏季,就这样过去了。
这似乎是个离别的季节。
他没有去送江薇,却在睡觉。
“我走了。”江薇在电话里说,“飞机就要飞了。”
“走就走呗,真罗嗦。”
“想跟菲菲说什么?”
“让她好好呆着,你也好自为之。”
“就这些?”
“嗯。”
“我到了给你电话。”
“随便。”
“别喝太多酒。”
“嗯。”
“早点回家。”
“我不是在家吗?快走吧,真烦人,我睡了。”
“我真走了。”
“走吧,没人在乎,快走!”
电话挂了,他望着听筒,想像江薇的飞机如何起飞,冲破云层,想像舷窗外的云是否跟他现在看到的一样。他把头蒙在毛巾被里,突然涌出一股孤单的感觉。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点离不开她。
他已经无法确定自己跟江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很害怕这种可能。
电话又响了。
是江薇吗?
他跳了起来,然后听到王志明从肥厚的嗓子里发出冒着油腻的声音说:“岳言被人砍了,正在医院里。”
砍?
这个动词一般作用的对象是木头,发出的声响也是沉闷的“笃笃”声,换了肉做的人体,不知是种什么景象,一定不太美观。
结果正是如此。
岳言的胳膊上打着绷带,正坐在病床上对着他流气地笑,严晓萍则在一旁安静地削着一只苹果,一切都显得再平和不过了。
“怎么了。”大可放下头盔问。
岳言摇摇头:“没啥不大了的,不过被个帅哥捅了一刀,仅此而已。”他一边笑眯眯地说,一边瞅了眼低头不语的未婚妻,她正将苹果在开水里烫过然后细心地切成碎片,用牙签叉了送到岳言嘴里。
“多好,受点小伤,就有美女在一旁精心服侍,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岳言动了动身子,晓萍帮他整了整垫在腰后的靠枕。
“谁干的,报警了吧?”
“算了,又没死,犯不着。”岳言仍旧堆出一脸的和颜悦色,其时,阳光灿烂地透过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