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怀疑自己得了间歇性失忆症。”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心理屏蔽,潜意识里有一种将某些记忆删除的指令,因为你害怕面对!”Tina说完,直勾勾地望着大可,两眼中充满了女巫式的神秘的光,像一团雾将他笼起来,罩在魔法般的氛围里,他无法确定这是否是催眠术,但他知道她在试图解读他。
他眯起眼睛正视Tina,然后将一团烟雾吐了出来,烟的形状如莎乐美的身姿般曼妙,暂时将他们的视线切断,他等了约莫5秒钟,说:“我不是你的病人,你也不要试图查看我脑子里的那些程序资料,因为上锁了。”
“上锁了?”
“上锁了。”
“钥匙呢?哪儿去了?”
“锁门不需要钥匙,开门才需要。门被锁上了,钥匙不知下落,谜底永远沉睡在某间没有窗的屋子里,不要去叫醒它。够了?”
他说完这些,把脸转向一直沉默的江薇,她脸上挂着失望。他知道她想帮他,但是谢谢,不需要任何人送来的所谓的好意,不需要。江薇默默地端起他面前的啤酒,一仰头送进喉咙里,然后向服务员招了招手,低低地说:“买单吧。”
晚餐就这样草草收场,江薇上了Tina的车,跟她回去看望菲菲,大可笑着对她们挥了挥手,掉过头去,慢慢地走向光怪陆离的灯海之中。去哪里?无所谓,反正就是这么一路下去,拎两罐冰啤酒,边走边喝,一直喜欢这种置身喧嚣中的自我独处,在人流中自我放逐,没有目的没有意义。
'她总是站在光中'
家笼在黑暗中,他坐在客厅的地上,静听《Enigema》来自地狱和天堂交界处混沌状态的电子音乐、迷幻、空灵、躁动、神秘,他渐渐地被谜一般的音乐氛围所笼罩,眼前的雾气开始升腾,他再度迷失在那一片黑森林中。
“大可。”黑森林中有人找他。
“谁?”
“江薇。”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了?”
“我没事。”
“开开门。”
“开门?”
门?门在哪里?他在迷雾中四下张望,努力地走向那道被紧闭着的大门,门被打开了,雾气开始散去,他终于逃出Enigema谜样的诱惑,看到江薇修长的身影站在楼道的光中。她总是站在光中,宛若天使。
大可尽量压制住脑中的晕眩,挤出一丝呆板的笑:“你来,太好了。”
江薇坐在地上,把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轻轻抚弄他的黑发,音乐换成了她喜爱的Sheryi Crow,月光从阳台外洒了进来,在光洁的地上投下片宁静的白。她静静地望着大可,有一种想保护他的感觉。
“你很香。”黑暗中大可说。
“你浑身酒气。”她回答。
“好像是有些醉。”
“你静静躺着,别动。”
“不动。从这个角度仰视,你的下巴很美。”
“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提醒。”
“那就不说了。”大可将头换了个角度,看到那一片洁白的月光。
“月光很美。”他喃喃自语。
“是的,很美。”江薇回答。
二人沉默。夜宁静,月皎洁。
几分钟后,江薇说;“下星期跟我去上海吧。”
“嗯?”
“公司刚接了个葡萄酒广告案子,厂在上海,创意部做了几个方案,我都不满意,想让你做,出套电视广告脚本,你不可以拒绝。”
大可问:“你这算帮我还是施舍我?”
“正好相反,是你帮我,你绝对不会反对,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确定?”
“不为什么,就是知道。”江薇转过脸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了许久,江薇缓缓的伸出右手,将他后脑勺的头发弄乱,然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这是个中性的吻,不代表任何意思。”
“同意。”大可低低地说。
“为我弹首曲子吧。”江薇望着屋角的吉他道:“希望你能为我弹首曲子。”
“什么样的?”
“不要摇滚,太吵。静一点的,浪漫一点的,女孩子喜欢听的,好吗?”
大可关了音响,调了调弦,弹了曲《爱的罗曼史》,又弹了曲《雨滴》,然后开始唱甲壳虫乐队的《Hey; Jud》。他很喜欢这首歌,江薇也喜欢,跟着低低地和,然后又唱《挪威的森林》和《昨天》—;—;都是不朽的好歌,永远都不厌。
大可在逆光处看江薇,她映着白光形成一个剪影,夏奈尔香水在黑暗中飘过来,他仿佛再一次站在香瓜田边,鼻息充满了清新之气。
第十一章 夜狼传说
[菲菲喜欢怪兽]
跟江薇约好了去Tina家吃饭。一开门,菲菲就兴奋地大叫:“Trany阿姨,哇,怪兽,你也来了?!”
“你们认识?”江薇问。
“当然,老友了!”〃大可冲菲菲扮鬼脸,她咯咯直笑。
Tina的房子是租的,跃层式楼中楼,有个近四十平方的客厅,挑高5米天花,带一个露天大平台,配着欧式的铁花栏杆,视野相当开阔。客厅的布置也赏心悦目,瑞典IKEA布艺沙发,流线型茶几,非洲乌木雕落地灯,原木吧台以及现代风格浓烈的抽象装饰画,无不显现女主人的审美情趣。
“租来的房了还花这么大精力布置?”大可问。
“过得舒适点儿应该不算坏事。”Tina冲了杯茶笑道,“你自己随意,我去准备晚饭。”
“我来帮你。”江薇也跟着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他和菲菲,两人玩了一盘SIGA游戏,参观了菲菲房里大大小小的洋娃娃,大可问:“平时常跟小伙伴玩吗?”
菲菲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刚做完手术,妈妈不让出去。”
“眼睛怎么了?”大可蹲下身仔细观察,菲菲水汪汪的黑眼珠里有一种他极为熟悉的光芒,这种熟悉程度令他费解,似乎曾经朝夕共处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菲菲笑了笑,抱着怀里的加菲猫说:“以前看不清楚,现在可以了,在我睡觉的时候,有个天使给了我一只很美的眼睛,就在这里。”她把上眼睑拉开,想让大可看清楚。
“还疼不疼?”
“不疼。以后你常来陪我玩好吗?怪兽。”
“当然,如果你不怕被怪兽吃。”
“我有神奇宝贝皮卡丘,不怕怪兽。”菲菲举起呆头呆脑的毛绒玩具,大可假装跌倒,菲菲很高兴。
晚餐在阳台上进行,食物丰盛可口,法国红酒口味纯正。其时暮色四合,城市灯海在眼底徐徐铺开,沐浴夏日凉风,同坐星空下谈笑,一种久违了的家的感觉重上心头,很难说非常适应,但这种气氛的确令人难忘。大可遥想家的感觉,父母的面容无论如何者是支离破碎的。饭后在客厅里听菲菲、Tina母女合奏钢琴曲,大可望着二人的背影,脑子里总是浮现菲菲那熟悉又陌生的目光,这眼神像谁?想不起来。
聚会持续到晚上10点,Tina带菲菲上楼睡觉,大可问江薇:“Tina是单身母亲吧?”
江薇道:“她一直没有结婚。”
“菲菲是孤儿?”
“不,是她亲生的,只不过没跟孩子的父亲结婚罢了。”
“哦。”
江薇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想问菲菲的爸爸在哪里?”
“如果你想说,未尝不可。”
“他死了,听Tina说是位战地记者,在菲律宾被游击队绞死的,当时菲菲生下来才一周。她不是不想结婚,而是来不及,两个人的工作都是东奔西跑,老碰不到一块儿。”
“起码有时间把孩子弄出来。”
“倒也是。菲菲从小就很少跟Tina住一块儿,总是寄养在亲戚朋友家,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大可沉思了片刻道:“应该是前者,起码能学会一个人生活,这是好事。”江薇叹了口气:“可她是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若我有女儿,一定让她在家,学最上等的礼仪,然后等待王子的出现,嫁入城堡中,生一堆的孩子,过童话里的生活……”
“应该早过了童话的年龄才对,你?”
江薇燃起支烟,摇了摇头:“永远都不会过去,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知道为什么?〃她认真地打量大可,想听他的回答。
“因为不想醒。”
江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弄乱他的发:“知我者,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