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后腿蜷曲,前腿直立地坐在地上,通体披着雪白的皮毛,一双晶莹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似乎早已熟识。
江薇几乎要当场尖叫出来—;—;“狼,一只狼!”但只是张了张嘴,没喊出声。因为往来的人流,似无一人意识到这狼的存在,就如透明的一般。
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不知何故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面容安详地从狼身边以蜗牛速度走过,手中不时数着念珠;一对情侣,则牵手立在它身旁,对着四周指指点点,论讨该在哪个专柜把血汗钱花掉否则心里着实难受;柜台后的营业员们,全都面带经过训练的热情无比的笑容,对着每一位顾客,抑或没有顾客,也兀自地对着空气笑个没完,仿佛对微尘也颇有好感。而市场警卫,则穿着可笑的制服,精神病患般地来回走动,警惕注视着身边可能出的任何异常,却独独没见到这只坐在商场中央水晶灯下可能引发骚乱的狼。
这一切是不太正常的。
在公众场合出现一只具有攻击性的凶猛的肉食动物,是不可能令在场的人保持如此的安详镇定。江薇只觉背上升起一股凉意,只觉身处史蒂文·;金的小说之中。
唯一的解释就是出现幻觉。理性主义者用这一套解释所有他们无法理解的现象。江薇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是幻觉,一定看错了。”但当她再度睁眼时,狼依然存在,并离自己仅几步之遥,原来扶梯已到头了。也打了个趔趄,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突出的尖嘴,三角形的耳朵及耷拉着的尾巴和白得如雪的高贵的毛。
狼看见她,便站了起来。像狗见到了熟人,更像是在此守候。它缓步向她走来,在水晶灯光下,投下一条长长的影。江薇几乎疯了一般尖叫着跑出商店,冲入雨中,伸手去拦计程车。没一辆空车,雨天是的哥们的最爱。
狼紧随其后奔出商店,在她不远处的雨中停住,绿莹莹的眼睛在暗处发着幽光。
“真见鬼。”江薇一边快步前行加以躲避,一边为自己的撞邪喃喃自语,狼仍然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在雨中踽踽独行。就在这时,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长发男子在微雨中吸着纸烟,姿势令她觉得熟悉又无从想起。她一时愣在那里,3秒之内呆若石雕。长发怪人,又是他,难道认识我?
长发人并无上前的举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雨中,远远地站在暗处,隔着珠帘般的雨幕望着她。白狼不知何时已窜至长发人身旁,睁着绿眼睛。与这一人一兽僵持了那么几秒,江薇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勇气,高声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长发人并未作答,只是将纸烟扔进水洼里,转身向雨幕深处走去。逆光中,他与狼的影子长长的拖在湿得发亮的水泥路面上,显得极为孤单。
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地被雨幕吞没,江薇只觉自己心深处的某个链接被击活了,一些数据以光速在脑海中涌出,这个那个地纷纷扰扰令她眼前一阵阵地发昏。
在回家的路上,她躲在后车座里,呆滞地望着雨水瀑布般在车窗上流淌,窗外是一个被雨打得面目全非的现实。潮湿的马路亮得如镜,倒映出另一座相反的城市,另一个颠倒的世界,令人难分真伪。
回到家,她摸黑坐在床上,抱着布绒娃娃,燃上烟,什么也不想,只是听雨脚敲窗,听潇潇的夜雨。在这漆黑的雨夜,有一个长发男子和一只狼,正孤独地前行,走向没有未来的黑暗中。
“他是谁?似有话想说,为何身边跟着只狼?毕竟是只狼呀。”思索中,猛地记起大可曾问过她关于狼的问题,如此说来,他可能也有这样的遭遇了。她可以断定大可说的一定是这只孤傲的白狼,可为何只有他们才看得见,而周围的人却熟视无睹呢?也许只有问过大可后方才知晓,但大可又在哪里?
整个世界似乎都已离她远去,黑暗如墙一般无法穿透,唯有雨淅淅沥沥地将她打湿,将她遗弃在毕达哥拉斯的黑暗轮回之中。
“吴大可,你到底在哪里?”她问夜雨,雨不曾回答,唯有一声狼吼,似从黑暗的核心中破空而来。
“呜—;—;”
这夜江薇做了个梦,她随着狼的牵引来到一座倾倒的城,城中到处是断壁残垣,未熄的硝烟在空中如幽灵般飘荡。她在无人的城中穿行,似乎在找大可,却怎么也找不到,然后,她看到了长发人,正独坐在一堆石砾上,忧伤地望着远方。
她走了过去,想问他是否知道大可的踪迹。
“你在找一个人吧?”长发人并未回头,却猜中她的心事。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把心丢了,被关在另一个世界里,出不来了,除非找到钥匙。”
“钥匙?”
“是的,钥匙。”
“你是谁?”
长发人转过脸来,却没有五官:“空心人。”
江薇吓了一跳,便醒了,耳中听到的仍是不停的雨。
“空心人?”她仍被梦所困扰,一时无法调整思绪。不,长发人一定是有面孔,并且是自己所熟悉的,之所以将脸隐去,只是为了让人去发现他的本来面目。
他本来的面孔又是谁呢?
突然,尖锐的电话铃声在黑夜里响了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你也看到那只狼了?对吗?”声音如发自一间没有窗的昏暗的空间,低沉得如同低音炮。
“你是谁?”
“听说过一把失落的钥匙吗?”
“钥匙?”
“务必找到钥匙,请尽快。”
“为什么?”
“梦会告诉你答案,时间不多了。”
第七章 靠窗的墙角
'装铁窗的屋子'
“第九天,明天第十天,还有六天呀!”大可坐在窗边的墙角,静静的数算着日子。蚊子像轰炸机般在身边呼啸着掠过,同时点四盘蚊香也不足以将他们赶走,大可开始考虑是否该发射“战斧”导弹将他们一一击落。
他全身的肌肉隐隐酸痛,是那种忽左忽右讲不出明确部位的酸胀,如同游击战争中的散兵游勇一般。略微活动一下筋骨,背部、肋部及其他九千八百个部位的伤就同时发作起来
,针刺一般痛彻心肺。也不知有多少只脚在他背上踹过,迷糊中他就像波尔多葡萄节中盛在大木桶中的绿葡萄,被载歌载舞的人们任意践踏,人们的快感达到了极限,葡萄的面目也在这极度的践踏中烂成了汁。
他望着身边名副其实的铁窗,每根铁条都有两根手指粗细,锈迹斑斑地在窗台上剥落了许多如死去的老化角质般的铁锈,惨不忍睹地散落着,尸体一般。蚊香的灰烬如同风化的骨灰堆得到处都是,整个窗台就像一处古战场。蚂蚁们不辞辛苦地在这些残骸中穿梭,运送着比自己体积大5倍的饭粒或肢解后的蟑螂大腿,似乎忙得不行。他百无聊赖地注视着窗台和上面所发生的一切,打发每一个无所事事的漫漫长夜。
怪不得笼子中的老虎总是走来走去,他不再怪他们无聊至极了。
铁窗外是一条终年散发着食物酸味及潮湿霉味的走廊。走廊里彻夜点着几盏四十至一千瓦的日光灯,照得一切如正午一般。年久失修肮脏不堪的墙面上用吓人的红漆写着“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八个大字,大可怀疑他们是用人血写上去的。
当他刚关进来时,被叫到三楼去照相,他当时以为是和关在牢里的犯人及看守一字排开站成三层,在温暖的阳光下对着镜头齐喊一声“茄子”,然后闪光灯一闪,留下纪念,并在底片上写着:×年×月×日×拘留所全体人员留念;然后一人发一张镶镜框里挂墙上什么的;以显示改造政策的亲和力。结果并非如此,却像某部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电影场景。能重拍凯奇的类似镜头,于他而言是种莫大的荣幸。迄今为止,《远离赌城》他看了不下31遍,但此时的场景却是在《空中监狱》里的。
他举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名字、出生年月等显示身份的标识,背靠白墙,上面有标示身高的米尺,然后正面来一张,侧面也来一张。并要求必须面无表情。当时他问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