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还以为你在加班呢。”
“有加班费吗?”
“什么时候能出来?”
“不知道。”
“礼拜五是最后期限。”
“哦。”
“抓紧。”
“嗯。”
电梯到了,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门无声地闭上,将他们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电梯开始下坠,液晶屏幕的数字在不断地变幻。两个矛盾很深的人被关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凝固的空气里充满了窒息和江薇身上淡淡的CHANEL No。5的香水气味。这味道很迷人,但因为不喜欢江薇,于是也连带地不喜欢起这种味道来。
江薇是新调来的策划部主管,据说是在斯坦福念工商管理的海归派。一到公司就进行机构改革,首当其冲地拿他开刀——认为创意部太过散漫,必须加以约束。所有的广告提案都必须经由策划部认可后才能交给客户,有许多大可认为不错的创意在江薇这关就被否决,两人因此吵过很多回,最后发展到针锋相对的地步。
下午,她又退回了一张海报设计。客户是个防水鞋套生产商。大可在对开的海报上设计了一个纯白底,然后安了两张图片——左边是鞋套,右边是避孕套,标题四个字——同样防水。江薇认为这创意在美国可以,但在中国大陆绝对行不通。保守的价值取向将使得消费者不愿意在脚上套个等同于避孕套的东西上街。大可认为她毫无幽默感,但最后还是得将稿子重新改过。此类例子不胜枚举,几成例行公事。
他开始掏烟点上,被制止。“电梯里不许抽烟,这是起码的常识。”
“怎么我不知道。”
江薇指了指禁烟标志,“喏!禁止吸烟。”
大可瞥了一眼:“还以为是禁止吃口香糖呢。那烟也画得太逊。”
江薇没好气地瞄他:“你到底灭不灭?”
“你带烟灰缸了没有?”
“没事带烟灰缸干吗?”
“随地乱丢烟头是不对的,这也是常识,老师没教你吗?对了,你们美国老师也许只教怎么避孕不教这个,是吧?”
江薇不再理他,把身子背过去表示厌恶。但电梯是镜面的,到处都看得到吴大可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只好抬头凝视液晶楼层显示屏,希望快点到达。
每天能够找机会损江薇几句是他近来最上瘾的事。
“喂,这么晚还工作,没男人约你吗?”
“要你管。”
“倒也是。像你这样的还真没地球人敢要你。”
“哼!”
“赶明儿到火星上找一个,大绿脑袋,满脸褶子,战斗力150万,配你挺合适。”
江薇霍地转过头来:“我警告你!我是你上司,工作中有什么意见只管说,但最好不要牵扯到我个人头上!我就算一辈子没人要,也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看,真生气了不是?说你没幽默感还不承认。”
“就你那破幽默,跟布鲁克林区的痞子有什么两样?!”
“布鲁克,林区在哪儿?盛产木头是吗?没去过。”
“意思是说,你很~令~人~生~厌!”
“这地球人都知道!得得,电梯到了,快走吧,别一会儿又惹您老生气。”
“我到车库,你出去。”
“哦,有车阶级。”他拔腿就走,又被叫住:
“明天别迟到!”
他摆摆手:“看情况吧。”
“我会盯着你的。”电梯门无声地合上,江薇像太空人一样消失在太空舱后面。大可愣了一会儿,走下台阶发动机车。
刚把引擎点着,就看一辆银色的奔驰S320房车如海豚般无声地经过。开车的是个清秀的眼镜青年,江薇就坐在副手位上不怀好意地瞄了他一眼,然后绝尘而去。望着奔驰闪烁的车尾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本田CBR,拍了拍油箱说:“那四轮虽然贵了点,我还是爱你。”
他的250CC的摩托叫——午夜狂奔。
'怪酒吧'
他以100公里的时速在车流中穿行,迎面而过的车灯划出一条条耀眼的光的轨迹,宛如一条条发光的精虫,在暗夜里迅速地游动。面对这纷扰的夜色,他决定找间酒吧让自己醉一次。
这间名为巨石的酒吧似乎是新开张的,蹲在僻静小街拐角的一座防空洞里。红蓝相间的霓虹灯管,明明灭灭地照亮了门前柏油路面的一角。旁边的路灯像个孤独的浪人蜷缩着,
昏黄的光与明灭的酒吧招牌构成一组舞台剧布景。偶尔有几张废纸被风吹起,无精打采的打着转。深夜11点42分,城里的一部分人已经睡了。
推开窄窄的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长廊,亮着昏暗的紫色氖气灯,照得两侧用荧光漆画着的视幻图形如怪兽般从两侧扑来。到了长廊尽头,再下一级楼梯,左拐,便是一间挤满了人的地下酒吧。重金属音乐迎面如开了闸的水倾泻而来,混合着烟草和躁动的情绪,令原本就不太清醒的意识顿时失去重心,跌入狂躁的氛围中去。酒吧大厅的墙上也用荧光颜料画着令人不解的图形,像部落图腾又像立体派野兽派或什么都不是。大投影屏幕里,涅槃;乐队表现着他们令人张口结舌的飙弦速度,科特柯本兴奋的在舞台上砸着价值不菲的吉他。酒吧里堆满了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年轻人,他们肆无忌惮地喊着笑着,垮掉的一代的精神在这里屹立不倒。
大可在吧台前要了杯威士忌酒,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无精打采的侍者搭话:
“酒吧刚开的?”
“上礼拜。”
“这些画谁画的?”
“老板吧。”
“可以认识一下吗?”
“恐怕不行。”
“为什么?”
“他从不出现。”
“没人见过他?”
“没有。”
“那怎么管理?”
侍者看了看他:“这么说吧,酒吧就像一只上好发条的打鼓兔,一直朝前走,兴许有一天发条松了会停下来,不过暂时还没到那地步。设计好程序,按动电门,导弹就飞出去,不需再理会什么?可明白?”侍者耐心的解释着,一时间似乎来了精神。解释酒吧与众不同之处就像兴奋剂般令他两眼放光,这也难怪,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不尽相同。有人看到砰砰直叫的打桩机就产生性冲动也无可厚非。
大可喝了口酒,摇摇头:“不太明白。”
“这么说吧,”侍者开始挽袖子,“数字化生存可知道。”
“一点点。”
于是侍者说——巨石酒吧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着,老板是谁并不重要,但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有人按时供货;有银行收银员按时将每天的营业款收走;员工工资也每月按时打入信用卡里,并且会附上一份考勤记录,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