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这麽多书。」
学长道:「教授不好当啊,孩子。」
萧蔺一阵好笑,其实明明很多都与专业无关。
这时学姐眼光横扫几乎没法走路的书堆,也跟著开口:「唉唉,研究生也不好当啊,你们说是吧。」更无奈的表情。
全数工作人员一致的点头,表示非常同意。
於是实验室这个大家族继续运作,要回收的书堆就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一点一点的消失,刚刚外头成箱的培养皿、烧瓶、烧杯、古董仪器,甚至是有机溶液废液桶,也依序通通上了推车,很耗人力不过很确实的在消失。
萧蔺问过书籍的事,学姐从原文书中捡了一本「病理学」,学长却是锺情於中文閒书,除了「鸟类饲养」之外还捡了一本「酒类评鉴」,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搬动最後一箱回收书,萧蔺才赫然发现最上面的一本是很耸动的书名:「同性恋的真相」,走到早已爆满的回收站前,纵然萧蔺没有什麽好预感,但他还是拿起来读了第一页:「同性恋是一种心理疾病,多半发生於被传统的父权对象谴责与排斥,缺乏男性认同对象,或是遭受过女性性虐待……」
萧蔺马上把它用力丢进可燃性垃圾桶。
@
萧蔺决定回到实验室已有一阵子。
他以为学长姐也许会问,毕竟老师向他们问过助教薪资的相关事宜,那不可能不让人有所想法。
但是没有。没有任何人向他提起过有关休学的事。
站在门边的萧蔺,面对留在原地的那一叠指名送给自己的原文书,忽然很犹豫是不是该麻烦教授。
还是自己拿回去就好了吧?萧蔺刚刚这麽想,几乎是要弯腰下去搬的同时,教授腋下夹著公事包突然出现,还顺手拿起了一半的分量。
「萧蔺,不好意思,恐怕要我们两个一起拿了。」
萧蔺迅速拾起剩下的书册,「不、是我麻烦了教授,不然你根本不需要跑这一趟……」
教授开车门的时候想起,「你的背包?要不要收一收我直接就载你过去?」
「这……」
「反正不会远,你应该马上就能收拾好?」
萧蔺急急的就奔去现在的实验室。
听见关上车门的声音,教授翻翻公事包,静静等待萧蔺回来。
「抱歉,我……」
「……不用急。」教授微微的笑,暂时打断对话。
在萧蔺略显缅腼的笑容里,教授递过手上一些资讯,让学生接过的时候,他这麽解释:「这是些最近理学院的工读生机会,作的事情不过就是电脑文书,并非很花时间的事。给你考虑。」
车里教授身上的婴儿油味,和旧书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很安心的感觉。
萧蔺明白过来,自己喜欢上教授的原因。
刚开始也觉得莫名其妙,但後来却渐渐的没有办法反驳自己那份异样的心情。
在他二十几岁这个年纪,像他这种恋上同性的身分,多半追求的东西比较眼前,不固定,但是实用。例如温暖。他要能找到一个人同床不难,但是他也得付出代价。没有白白随你取用的事情。如果有,还得加倍小心。
很早在车祸中失去双亲,他太明白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纵然他知道自己其实还并不足够世故。
而教授的举动却破坏了他印象中的世界。
那些安慰与及时的帮助,主动开口以保护他渺小的自尊,类似商量给予空间的口吻,萧蔺都一一收在心里。
年纪小的时候,付出相对而言多麽简单,有了年纪,谁都变得多有考虑。
教授面对他的时候,却不像陌生人从来不在乎理由,不像上位者只在乎结果。
尽管如此,萧蔺仍然明白这份感情,不过是分不能见光的存在。
@
回到屋内,萧蔺将成叠的书,放进书架上明显被清理过,留给自己的空间。
整间宿舍是单独存在的一楼平房,附有卫浴,还有餐桌与厨房,分离出来的另一个空间是卧室。
教授的宿舍在很安静的一区,虽然是平房,但四周树丛很浓密,倒是不会让人有隐私外泄的疑虑。教授宿舍与教授宿舍之间亦有颇大间隔,这所学校就是地大。
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而教授剩下的也不少。
於是知道的东西就多了。尤其是在公共场合之外的教授。
从博士班学长口里套出来,教授的宿舍已经住了好几年的历史,几天之内要清理,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整排的书架,有一半其实都还有书,平装的,精装的,散著胶装的,或是纸袋凑合的。
生物学、遗传学、基因体学、蛋白质体学、细胞生物学、有机化学、病毒学、组织学、物理化学、分子生物学、细胞分子生物学,甚至有同一本的一、二、三修订版等等,以年度计算的科学人杂志,应有尽有。
萧蔺之前把自己大学时代一直到研究所累积起来的,参杂海盗版的书籍都装进书柜,也不过占领书柜里两个小方格的空间,架上其实很有很大空位。
教授是个爱书的人,萧蔺想。
他巡视那套刚放好,整整七本一套的Molecular cloning原文书,十分感叹,终於不再需要像大学时代向图书馆预约再预约才能拿在手上的感觉真是不错。
另外留下来,数量也很惊人的,是盆栽。
小的中的大的,从门边、窗边,甚至是书桌上,都有著绿色的身影。
原来教授说幸运竹可爱,原因倒也不假。
对於栽植不甚了解,但看得出来这里头有很多不同的种类,被分在或是阳光普照,或是半室内,甚至是全阴的地方。
萧蔺也发现,在後面晒衣服的空地上,除了原本植下的树丛,还有整排的盆植花木,有些结果,有些开花,甚至有盆圣诞红,应景的就放在洗衣机旁边。
於是萧蔺每天都替它们浇水,也多事的把肥料分送到直觉里应该需要施肥的植栽。
所以当他发现,实验室里原本用来当信箱的抽屉旁,出现幸运竹身影的时候,也很自然的,帮它浇了水。
有次刚巧浇水的时候,教授从身後走过去,教授的眼睛从旋转的钥匙孔转而对上萧蔺,只是但笑不语。
从此以後,浇水这件事对萧蔺来说,那变成是种默契。
浇水的时间不一定,心烦的不想做作业时,实验失败时,报告因为太糟糕而被勒令下星期重来时,实验室固定Meeting胃痛肚子痛终於结束之後,大学长碎碎念时……
……想到,那个被自己狠狠冰冻起来,但是却没办法让它熄灭的念头时。
萧蔺後来接了那份理学院的打工,要做的不过是在中午时分跑跑腿,把公文从理学院送到各处室,在系上有大型研讨会或是招生活动时,从旁协助报到、订便当等等的简单事宜,听说其实是个满抢手的工读机会。另外实验室里原本有几个计画都是由博士班学长姐进行相关的报帐手续,目前也将其中一个计画交给他负责核销,因此提高了他每个月在实验室领得的补助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