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来越频繁的要求合欢用那把梳子为自己梳头,然后从镜子里看着合欢俊美的侧脸,灵巧而细长地手指,穿行在自己的发间。然后,握住合欢的手,良久的看着他的眼睛,看进去,望进去,穿过那一潭秋水般的双眸,去寻找在冰冷的宫殿中燃烧的火焰。
很长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就是那样的对望着,无声的语言在两人间交流,浓烈的眼神,把四周死水般的空气也蒸腾了起来。
当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一对精工雕刻的梳子就会拼在一起,放在镜台上,默默的看着重重纱幕翻飞间,紧紧相依偎的两个人…………
很快,李弘被母后请到了自己的寝宫里做了一番详谈。
谈话的内容已经没有人能知道了,他们是作为一对母子,也是君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执拗倔强的李弘和同样执拗倔强的武则天有时候更像是剑拔弩张的一对敌人。
当翱翔在天空的苍鹰发现自己的领空有被小鹰占领的危险时,会怎么办??
答案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拔去小鹰的羽毛,啄瞎小鹰的双眼,扭断小鹰的翅膀,把它抛下高高的悬崖,就可以了,就这么简单。
当弘神情黯然地从寝宫里走出来,武则天却在寝宫里翻弄着弘不小心从宽大的袖口中遗忘的半把梳子。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两杯茶,一杯已经动过了,还有一杯没有动过。
武则天端起没有动过的茶杯,静静的看着弘远去的背影,然后,将茶杯里的茶全部倒在了地上。
风儿轻轻地从殿外刮过,带来了一丝血的味道。
……………………
弘匆匆的回到了自己的内殿。
“合欢,帮我梳梳头吧!”李弘坐到了镜子的前面。
合欢默默的拿起那半把梳子,走到了李弘的身后。他关切地望着镜中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动的弘。
终于忍不住的说到:“太子,您太累了,您应该好好地休息,我看(丛台玉览)的事是不是缓缓再……”
弘猛地张开眼睛,满腔怨怒随即奔涌而出。
“不,(丛台玉览),树天地之正义,匡扶人间真情,这书的修编绝对不能
停,而且还要编好,要广采人间英词丽句,广纳民间挚意真情。这将成为帝国百姓行为之本,大唐的国政指南。编这样一本好书,错在何处?难道仅仅因为我用了长孙侯,就要遭如此非难!难道大唐的胸怀就真的这么狭窄吗??”
弘腾地站起身,在屋中烦躁地来回奔走。
“我们看过了太多的同室操戈,太多的友朋相残,这不仅是百姓的悲哀,更
是王族统治的耻辱。子不孝,父之过,民不仁,官之患。我们如果不是罪恶的成就者,至少也是阴暗的守陵人。”
合欢倾慕地望着弘,脸上掠过一丝委屈的神情。
声音低低地说:“我……只不过随便说说,您最近太爱动肝火,这样不好,很伤身体的…”
弘望着愣得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指的合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怨气似乎没什么来由。
看着那不知道已经看过了多少回的双眼,李弘知道应该为合欢做些什么了,他不能让他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到一死一毫的伤害,他冲动地走过去,握住了合欢的手,声音颤抖着:
“合欢,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今天晚上就走,离开皇宫!尽量走的远些,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合欢惊异地问:“为什么?你要赶我走吗?/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只有…………”
弘拉住合欢的手:“因为我正在把自己抛入一场战争,尽管这很可能将是一次以卵击石的尝试。然而,它却值得我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那哪怕是注定的失败。因为那是我对于自己教养及血统从儿时就有的承诺,但我却没有资格胁迫任何人同我一起忍受即将来临的苦难,我宁可选择孤独,而不愿与愧疚共眠。
合欢微笑了,笑的好妩媚,原来他的心里一直有我呀,弘呀弘,你真 的不了解我呢,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舍你而去,我的人,我的心永远在你的身边,我爱你呀,弘!!
“您把我理解得太简单了,其实我早已把自己投入了一场更为持久的战争,
我连敌人的仇恨都无线享受,得到的仅仅是唾液和鄙夷,并且永无胜机。但是,我明白世上只有一样东西甚至比胜利更加美好,那就是……爱情!不论是遭受了伤害,还是伤害他人,只要是以爱情的名义,并且真诚,就已经是崇高而尊贵的了。原谅与否从来不是爱情的话题。您刚才所表现出的令人感动的宽宏,倒令我怀疑起您对于我的感情。弘,把你的一半地梳子给我!
第一次, 合欢勇敢的承认了自己心中的感情,这份感情超越了性别超越了阶级,
超越了世间的一切,只有相互爱恋,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在永远寒冷的宫殿,因为彼此的存在,才有生存的温暖,这分感情早已经升华为天地间所有感情的精魄所在
弘深情地望着合欢,手下情地摸向腰间,然而却一无所获。他突然变得异常神经质。
“梳子,我的梳子呢?我的那一半儿呢?”
弘完全失控地胡乱抓自己的衣服,几乎在瞬息间剥光了自己。合欢惊恐万状地拦阻他,两人厮缠在一起。
弘疯狂的喊着:我的梳子……不!梳子,她拿了我的梳子!
合欢意识到弘的混乱来自母后的压力。
“弘,我在这儿,你安静一下,安静…梳子不会丢的……”
合欢温柔地把弘揽在自己怀中,弘颤抖地哀鸣。
“他们为什么不理解我?!我不结婚!”
合欢感动,眼眶湿润了。
“弘,我懂你,如果你硬是要我离开的话,我会遵从你的吩咐,离开这里…………”
弘猛地抓住合欢的手,“我不要你走……,你要把我一个人留下?在这偌大的东宫,让我一个人…………”
合欢轻轻地捂住了弘的嘴,“你不会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两人都含泪相视。许久,弘突然转向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非常亢奋,满脸潮红。
合欢焦虑地望着他,不知道弘到底怎么了。
弘大声的说,把自己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想法一吐为快:“如果把民风民智比做水,那么学问教养则为渠。知书方可达理,知理才可育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期盼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唐山河?我需要我们的人民敬爱他们的父母,善待他们的友人,珍视他们的妻小,看到我们的大臣…”
突然,弘停止了慷慨激昂的话语,他僵直地立在那儿,像一具瞬间被冷冻的尸体,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里缓缓流出。
合欢恐惧地抱住他,大声的喊着:弘,弘,你怎么啦?
一口鲜血如泉一样喷涌而出,弘粹然倒地。
这时,太平兴冲冲地来到门外,手里握着刚从母后那里讨来的半把梳子,打算还给弘哥哥,却目睹了这惊异的一切。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