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木门被敲,“笃笃”地响。伸进门的,首先是一只白玉般的手,袖子也是洁白的,很清爽,如雪莲般高洁的颜色,和尚点头朝他笑笑,然后走了进来,把门阖上。盈盈走了过来,将手中的茶点置于桌上,无花开口问道:“在这种船上一直躺着,不舒服吧。”
轻轻浅浅地笑,这个人,一直都那么温柔典雅,看起来似乎是最无害的。律香川知道这不过是表象罢了,要不是他在暗中推波助澜,兴许没有那么多人会上这艘船。
然而这种表象却常常迷惑人心,要不是也生于黑暗,隐于黑暗,律香川也难保自己不会被他的温柔所征服,他的表情一直带着微笑,彬彬有礼,似乎连杀人的时候也会带着笑。
律香川并没有看见他杀人,但是见到无花的时候,自己的心神总是有些慌乱,仿佛从灵魂深处就畏惧这个看起来最无害的男人。他在无数个夜里无法安眠,因为无花对他说过的话就想诅咒一样深深地烙在自己拼命要掩饰的地方,而这时候,只有那个如云一般高高在上的人,才可以镇住他内心的狂乱的恶欲。
律香川想起了原随云,这个少年总是能令他放下心来,也许是因为,他是个瞎子,却能活的比别人快乐,也许早就在心里承认了,只有他才不会威胁自己的性命,因为,他不屑如此,原随云是个高傲的人。
无花在笑,如果他是高洁的雪莲,那一定是最美,最温柔,同时又摄人魂魄的一朵。
律香川并不知道身体的主人是死在无花手里,而那双杀了人,白玉般的手,正轻柔地覆在自己的腿上。“灵儿说你的腿无法行走,真如此严重?”
南宫灵虽然俊俏,却充满男子气,而无花的长相,与他并不相似,所以律香川只猜出南宫灵可能是无花的下属。
南宫灵逼迫他,装成瘸子,势必要瞒过无花。
“我不能行动,你很开心。”律香川很淡然,他在称述一个事实,让陆远与他分隔开来,是无花的意思,但他们的目的地却是一样的。
无花定定地看了律香川一会,“若是真不能行走,还真是可惜呢。”他的手在律香川的腿上摸了一会,缓缓往上移;缓慢,轻柔,暧昧。
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律香川按住了他的手,他的话语中有一丝轻颤,说的又快又冷:“伤的是腿,不是那里,你摸错地方了。”
面色不改地抽回手,无花指了指桌上的茶点,“无聊的话,可以吃一点,我做的。”
很精致,看起来松软可口,每一块小小的糕点上面还嵌着一粒樱桃,袖珍可爱的食品。这个男人的心思也同样细腻,律香川知道自己在行的就是玩弄绣花针,而他会做的菜,只有蛋炒饭。
他微微一笑,很客气地说:“谢谢,你很体贴。”
成天吃肉干和鱼类,干菜,这样谁都会不舒服。
无花目光如水,开口的时候,粉色的唇间微微露出白色的牙齿,他说:“承蒙厚爱。”
等他走后,律香川才松了口气,从轮椅上站起来,穿着袜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门冲里面扣紧,然后报复似的,取出一张薄纸,将无花端来的糕点倒进去,揉作一团,塞进装垃圾的布袋中。
真是一种耻辱。他怨恨般地掐了掐自己的腿,居然因为被手摸了几下,就勃/起……羞耻,又醉人。
然而未等他有下一步动作,房门又被敲响了。律香川黑着脸又坐回轮椅里,然后转着轮子去开门。
门外的少年眼神有些犹疑,门还没完全打开,他就钻了进来,然后又快又准地把门闩拴好,
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吧!”
他看到律香川的脸色,阴郁,还有一抹不正常的嫣红。南宫灵吞了吞口水,律香川态度不怎么好地看着他:“你有何事?”
南宫灵摸了摸头,踌躇了一会儿,他说:“他有没有将你怎么样……”律香川明白这个少年根本不是在意无花对他做了什么,反而他在意的是,自己会对无花做什么。
旁观者清,律香川早已看出这个少年对兄长的迷恋和畏惧。“他能对我做什么,你们不是保证过,将我完完整整地带到岛上去么。”
这是南宫灵当初对他说的话,但这个少年在他眼里,明显还很嫩。律香川同意和他一起演戏,只不过想顺其自然。
南宫灵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他之所以回来问自己话,是想知道,无花有没有看穿他们的破绽吧。
律香川说:“你出去,记得吃饭的时候帮我把饭端来。”
南宫灵闷着头不说话。律香川又道:“把旧衣服和垃圾拿去扔掉。”南宫灵狠狠瞪他一眼,“我又不是你的奴隶!”为情所困的少年少女同样可爱。
律香川无所谓地摆摆手,“诶呀,我的脚有点痛噢,去叫无花大师来帮我看看好了,听说他医术也很了得呢,诶诶……我腿疼的话,就会乱说话噢……”明明在陆府的时候,都任劳任怨地,一恢复正面目就凶神恶煞的,如今在这里吃了瘪,有无花在,想必他也不敢拿自己怎样。
看着南宫灵敢怒不敢言地抱着那装着旧衣服和垃圾的木盆,咬牙切齿的走了出去,还大力把门踢上。律香川就觉得这在大海中飘摇的闷气都消了不少。欺负人的感觉真的不错,难怪某个人总是喜欢逗猫一样欺负他。
律香川想到这里,又开始叹气,不知有多久未见到他了,从太原归来至今,都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有些人就是那样,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总是想着离他远些,而离开了,偶尔想起,又觉得在一起的时候挺不错。
夜色很快就降临了,而出海的人们却不得不绷紧神经,直到航程结束。因为这茫茫大海之上,有许多人力不可及的事情,比如暴风雨,比如,海盗。
有山的地方,就可能有山贼,有戈壁的地方,就可能有马贼,而有船经过的地方;就可能有海贼。所以船上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然而航行确实枯燥无聊。时间长了,没发现什么风险,大家逐渐放松了神经。
为了调剂生活,船上也会有一些娱乐,举个晚宴,某个富商带出的舞姬跳舞,找朋友聊聊天,下下棋。
船长将大家召集在一起,搬出舱内的好酒,准备了一场丰盛的晚宴,无论是走江湖的,还是商贾,水手,都坐在一起,很热闹。
律香川因为“腿疾”,就在自己屋里休息。他只负责打坐,闭目养神,还有训练七星针,外面喧闹的声音传进来,令他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他靠在柔软的轮椅上,听着浪打船舷的声音,闭着眼睛睡觉。
然而怎么都无法入睡,毕竟现在不是在陆地上。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后,他才转着轮椅,打开门,出去外面透气。今晚没有月亮,但是天气很好,满天星斗,映在海水之上,闪闪烁烁,呼吸着微微潮湿的空气,置身于天地之间,恍若成风。
有人在身后站了好一会,不知是看他,还是看景。律香川没有回头,他就那样坐着,“请出来吧!”然而后面的人没有动。他心生警惕,手中的银针已经别在指间。
“你在跟谁说话?”来人是南宫灵,那种比夜晚还黑暗的气息,在南宫灵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就无法再感觉到了,似乎刚刚只是一种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