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少了,”弗雷摇著头,眼中有种悲天悯人的神情,“如果罗森贝里分享了弗雷的市场占有率,那麽你们今後每笔交易赚的钱,即使交给我们四成,也将比现在多。”
“现在看来,似乎是这样。”
尤尔根微微耸了下肩,弗雷露出了些许不解的表情,似乎在等他的言外之意,於是他继续说道:“可是……弗雷先生,未来有无数种可能。”
兰斯悬著的心放了下来。可尤尔根刚才想说的绝不是这个,而是更加出言不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尤尔根在说话的间隙眼神似乎是朝自己的方向溜了一眼,这才改变了话头。
“说得真暧昧啊!”听到他的话,弗雷不紧不慢的啜著茶,他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兴致却早就不比当初,“可是这片海域大部分港口的交易权,都已经被几个大商会瓜分干净了,罗森贝里这个後来者,要想分一杯羹并不容易。──可是就靠著你们手上那两个小渔村,这种长时间两地之间的疯狂倒卖,利润只会越来越薄,你们又能坚持多久呢?”
“未来有无数种可能,”尤尔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称赞道,“茶很好,谢谢!”
“这是专门从更遥远的东方运来的。”弗雷的语气中也不禁流露出一丝得意。
“天不早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尤尔根却已站了起来。
他的告别很得体,即使是弗雷也找不到继续留下他的理由。
“我总以为,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这是弗雷留下的最後一句话。
当他们走出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时,看到库尔特站在门外的阴影里。他又回复到那像孤独的狼一样的眼神,冷冷的看著他们,像是一种警告。直到确实看见他们远去,他才离开。
兰斯觉得他的腿比刚才跛得更厉害了。
“真是条好狗,”尤尔根摇著头感叹,“我敢肯定他站在那里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
“但是他的确忠心。”兰斯看上去倒是对他颇为欣赏。
“那又怎麽样,他是个鞑靼人,在他那高贵的主人眼里,鞑靼人显然就跟畜生一样!”尤尔根的心情显然不太好。
兰斯不太赞同的摇著头:“尤尔根,你太刻薄。”
“我的确刻薄!”尤尔根不满的拽著兰斯的胳膊前後晃荡,“可是至少我不会让他拖著条断腿爬到我面前吻我的手!”
兰斯感慨的说:“折辱爱他的人并不会让他显得更高贵。”
“折辱任何人都不会。”尤尔根撇了撇嘴,有些失仪的攀住兰斯的胳膊,“兰斯兰斯,我们这就回我们的小渔村!”
“小渔村啊……”说到这个话题,兰斯也难免开始犯起愁来,“其实弗雷说得也有道理,这两个港口太小,特产又比较单一,我们两边轮流折腾了也有半年了,尤尔根你想过之後怎麽办吗?”
“当然想过。”
出乎兰斯意料之外,尤尔根自信满满的说。
(待续)
远帆 10
十、
约书亚冷冷的看著架在脖子上的那柄华丽的弯刀。
距离上次初见已经过去了五个月的时间,可是此刻他们的立场调换的那麽彻底。他闭了下眼睛,并不是害怕,而是憎恨愚蠢轻敌的自己,竟然两次走进了同一条河流。
伊萨克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愉快,他伸出粉红色的舌尖在上唇轻轻舔舐,突然拉近身体,凑到了约书亚的耳边,轻声说:“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军官,你那过剩的同情心和正义感又一次坑惨了你自己和你那些可怜的同伴们呢。”
凑上前来的时候他拿刀的手自然的往前一送,约书亚感到一股温热而粘腻的液体顺著脖颈流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左臂汩汩冒血,他的长剑断成两截掉在脚边,他们不仅是立场调换的彻底,而且这次他的处境显然更糟糕得多。
他们为了拯救这个被海盗烧杀抢掠的小渔村而登上了这个岛屿,殊不知他们周围都是敌人。
周围不知是同伴还是敌人的惨叫声在伊萨克的刀刃架到他脖子上的那一刻停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杀戮或者被杀戮会就此停止。约书亚见识过的,在海岸边排成一排的腐烂人头和堆积成山的无头尸体,──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们的敌人都是野兽。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兽王。
他目空一切,得意洋洋。
约书亚好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般向右後方倾倒下去,他那突然的动作让伊萨克大吃一惊。弯刀向空中挥出了一下。
约书亚觉得左眼的视力消失前满眼都是血红的颜色,但是他来不及感觉遗憾或是幸运,──遗憾的是他本以为那把刀没那麽长,幸运的是好在那把刀还不够长,否则被削掉的就是他的半个脑袋,──他迅速的向後翻滚,直立起上身的同时,抽出了靴统中的匕首,刺入了对方的小腹。
约书亚依旧单膝跪著,用匕首抵住再次逼近到面前的弯刀,匕首的尖头还在滴著鲜红的血,失去一只眼睛让他有短暂的不适应,所以他刺偏了一些。
伊萨克还是站著,侧腹的血流得有些汹涌,他俯视著约书亚血流满面的左脸,说:“你真的很有意思……”声音已有些嘶哑。
也许他刺得并没有那麽偏。
虽然清醒的知道言多必失,但约书亚觉得再不开口就无法摆脱那几乎要把他吞没的不快,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最後只是淡淡的说:“我不喜欢你对我的评价。”──任何一个评价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麽?喜欢你那些可怜的同伴们在背後叫你‘冷酷的圣人’吗?然後让他们为了你欣然赴死?”仿佛看出了他故作平静下剧烈的动摇,伊萨克的眼神越发愉悦,“约书亚,你很有趣!但是太……嫩了……”
伊萨克的尾音消失在金属摩擦的凄厉声响里,匕首贴著弯刀在空气中划出几道扭曲的轨迹。──该死!眼前的男人要是这麽容易被激怒就不会被人称作“冷酷的圣人”了!约书亚的匕首尖迫近了他的胸膛,两个人的力量本来就悬殊,虽然自己几乎砍断了对方的左臂,但自己的侧腹也在不停的汩汩流著血。
他们都冒了一次险,区别只在於约书亚赌赢了,──虽然付出了一只眼睛的赌注,──而他,输得彻底。
金属进入胸膛的触感有些冰冷,伊萨克还能清楚的看见约书亚湛蓝的右眼,不知是不是死前的错觉,约书亚的眼睛里有股子捉狭的味道,好像在说“嫩的人是你,伊萨克”。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毫不掩饰的开心,至少是毫不掩饰的酣畅淋漓。
他站在他面前,他的身体遮住了阳光,他高大英俊,孔武有力。
伊萨克听到远处有人在呼喊著:“著火啦!著火啦!”随即他看见码头上的军舰升起了滚滚的浓烟,就连他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都看得那麽清楚。
面前人眼底的开心迅速被惊愕和焦虑打断,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甚至没有来得及检查伊萨克死透了没有。
“我绝不收回前言,约书亚,你很有趣,但是你太嫩了……”伊萨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喃喃自语。
听见向他奔来的急促的脚步声,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伊萨克,你死了吗?”来的人是莱昂,即使是现在,他的声音听上去依然……呃,兴致勃勃?
伊萨克不想那麽快遂了他的心愿,依旧紧闭著眼睛。
“伊萨克,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的心脏长在右边。”
伊萨克感觉有人在用小棍轻挠他的头发,他伸手掐断了那根树枝。
“莱昂,帮我包扎,背我回去。”他睁开眼睛,多少恢复了一点尊严。
“伊萨克,你被人逼得不得不装死吗?”莱昂是天真的,至少看上去如此。
“莱昂!”伊萨克提高了嗓音,眼睛里闪烁著凶光,他的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就像个鬼。
莱昂嘟囔著在他面前蹲下身体。
“这是我在你面前的第二次逃跑,约书亚,我记著呐……”
莱昂是个快乐的胖子,他的背既松软又温暖,有节奏的颠簸中,伊萨克舒服的闭起了眼睛。
“伊萨克,你说什麽?”莱昂问,嘴里好像在嚼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