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和少年时所有的不良经过和印象永远的留在了黎天爱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上。小时候,黎天爱向往生命出现奇迹,但是活到现在,黎天爱终于意识到,生命永远没有奇迹,人一旦开始向往奇迹,就会把毕生的精力和时间都逃出去,可最终换回的那些生意场上的气派、权力场上的霸道、恩仇场上的长胜不过是一场浮华一生的碎梦,是失落的一角和大圆满之间永恒的守望。
挣来挣去,头顶着无限的坚强和执着,心里想着,就算失去了一切,说不定也可以卷土重来,只是,人徒地就老了。
说来说去,爱不过就是偶然相遇,夸大成了命中注定的故事,哪里来的千年等一回的神话?
世上的关于爱恨情仇的说法满天飞舞,不过是那些闲来无事的人贪慕的费时颇长的游戏,前世今生耗尽精力。
天下哪来的那么多的传奇和神话?不过是人们一时的好奇和寂寞,勉强而来的海誓山盟支撑不了半分钟的热情。
黎天爱并不是天生嗜酒,但她现在沉湎于酒,她喝得最多的是葡萄酒,有时也喝伏特加,也迷恋过布尔朋威士忌。
她说酒精的最大坏处是能把我们变成傻瓜。
然而我们内心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然后将我们的丑态摆在大家面前,我们对自己的良好评价也会因此而被尽数毁掉。
酒醉的时候,一些一直潜藏在心底的记忆便会比往常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有些事情会让你莞而一笑,有些事情则让你茫然甚或痛苦。
仿佛一块本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在酒精的作用下,突然呈加速度裂开,撕扯着你柔嫩的肌肤,让你痛不欲生。然后关于往事的回忆便会一件件地蜂拥而至,你的眼前仿佛正在上映一部电影,这个电影似乎与你无关,但是每一个镜头却又加深了你的苦痛,于是你陷入了一个恶性的循环。因才在这种状态下,我们不必硬充好汉。
于是,黎天爱像一个游行的酒徒,摇摇晃晃的走在自己还未开始就半途而废的爱情上,活像一出没开幕就已经全场哄笑的喜剧,让人带着阳光般地笑容失声痛哭。“不加虚饰就活不下去的人的本性,即使死了,她也决不会放弃那可以放射着万丈光芒的虚饰。”黎天爱的目光由虚无缥缈变得坚定而犀利,她瞪着眼睛下巴微翘,鼻子一动一动,脸色青白,手捏成拳状,忽然转过头冷冷地对着墙上郑诺的照片,狠狠地说。紧接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静寂之后,太阳缓缓升起,带着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控制一样的悲哀,懒散地吊在城市的上空,目空一切地想忘记昨天,又无可奈何地被昨天烦恼。“你以为你当初的所作所为我都一无所知吗?你以为我会对你曾经的恩将仇报无动于衷吗?你从来都不知道女人永远是这世上最不能将仇恨一笔勾销的动物吗?况且是我!”屋里依然昏暗,披头散发的黎天爱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睡衣垂在脚踝处,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行将就木的活死人,她把郑诺的照片抱在胸前,紧紧地,紧紧地,微微扬起头低声说。“不过,你让我看清楚一个男人的本性,你让我知道我想让爱我的人像一堵墙一样围绕着我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你也让我顺理成章地摆脱掉那些无所事事的女生长日寂寂,甚是希冀有些嚼舌的根由,无端的是非,让我不必再为那些茶余饭后毫无目的地闲言碎语而伤心忧郁。”说着话,黎天爱又找了一块干净的手绢认真地擦着相框,然后拿到窗户边,举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说白不白,说红不红,说紫不紫的太阳将郑诺的脸照的光怪陆离,丑陋畸形。
黎明是寂寞和怀念的时光。“不知道你后来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好地让我每天都像背负着万斤重担,这种无形地压力几乎让我窒息,像一种含蓄的威胁,让我六神无主;让我不情不愿地疲惫脆弱,又带着不可告人的哀伤……”举累的黎天爱放下相框,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郑诺嫣然的笑容,这笑容中仿佛带着一种九转一生的宿命。“你总是这样,在面子上做得很好,可又总是担心不安,疑神疑鬼!总害怕邻居或朋友知道什么,像你这样的人,总是因为缺乏坚实的基础而很难适应城市生活!不过,是我帮了你,我让你依然能在面子上做足,左右逢源,六面玲珑,是我让你成为能为这座伟大的城市效命的人!”“也许你并不觉得自己死得蹊跷,甚至会想这是一种设计中残缺的美和戏剧化。不过,我从来不认为这是崇高的悲剧,这只是遭时间报复,被往事淘汰的报应!”黎天爱又抱起郑诺的照片,在屋子里轻轻地旋转,口中哼着王菲的《暗涌》“我对什么都有预感!我对什么都有预感……”“那当然不是像王清兰一样的笨蛋的所作所为,也不是童政这样的人所能预料和猜测的,那都是故事的情节和安排,时间地点主人公,正好!”黎天爱吹着口哨微微笑,轻摇头。“不过,我情愿把所知的一切尽数埋藏,数十年过去,只如夜间一声叹息,是的,很快,很快我就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埋藏在我醉生梦死的世界里!抛弃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包袱,所有转瞬即逝的梦和所有毫无意义的爱恋与依赖!”黎天爱的舞步戛然而止,她稳稳地站在客厅中央,面向着像刀子一样折射着强烈光芒的太阳,坚定地说。从前大家都没想过童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像张巧润那样简单的女人,心里面总是坚持“人之初,性本善”的原始道理,所以看见相童政这样表面上无可挑剔的男人,自然是欣喜若狂,以为此人必是得到上苍眷顾,上辈子积善,才这辈子得此好命一条。怪不得有这么多女孩子能拜倒在他面前,不过还好她张巧润对这样的人除了欣赏,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她总觉得男人太完美不现实,也太不牢靠,这样的人会让她折寿,她可不像整天担惊受怕的生活,还是像杨大川这样的人最好,普通人嘛,就要过普通的生活,太炫耀了,就会刺眼。
“真没想到,童政这小子这么窝囊!”张巧润坐在沙发上,脚搭在杨大川的腿上,懒洋洋地说,“哎哟我的妈呀,这几天真是累死姑奶奶我了!”
“哼,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现在看出来谁才是真正的男人了吧!”杨大川拿着遥控器胡乱调台,嘴里振振有词。
“哎哟,行了吧您就,这说说又说到你自己个儿身上了,还真是能往自己身上贴金!”张巧润削了个苹果地给杨大川,撇着嘴说。“你根本就不了解,其实我早就认识童政这小子了,还是军训那会儿呢。”杨大川转过头接过苹果,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吗?当时我还真把他当一哥们儿,说起话来,还真让我觉得他有那么点儿政治家的睿智,说话也温柔,举止也得体,虽然有时候也忒不给人留面子,但是他有一点好,他记得住所有人的名字,凡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都能记得住,还特礼貌,又谦虚,我有时候想,妈的,这么完美的人怎么就不是我呢?就不是我也行,既然能碰上这样完美的人,让我做个女人我也乐意啊!嘿,原来这狗娘养的,知人之面不知心!”说着说着话,杨大川声音慢慢大起来,好像童政就在他面前一样。“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虚伪呢?表面上装得跟圣人一样,什么老人孩子都能沟通,交际又广,关键是每天都衣冠楚楚的,谁能想到啊!内心这么龌龊!”张巧润也接着说。
“这装圣人啊,也是有技巧的,要是没点本事还真装不了,要是真能装一辈子,那叫真本事!”杨大川边说话边点着头。
杨大川伸了个懒腰,一摇一晃地踱到卧室,剩张巧润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窗外那片深蓝色的静默。张巧润觉得自己一下子好像老了,不,应该说是成熟了!
“到了这样的年纪,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谁少了谁都可以继续生活下去,才知道那种穷帮穷式的姐妹情深是多么变态的关系。那种关系的可怕在于,两个人生迷茫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姑娘坐在一起互相吹捧鼓励,正好像走投无路就格外相信算命一样需要一种虚妄的心理安慰,就是一个互相给对方出馊主意的过程,就是把自己的思维和生活方式强加于人的过程。
我当然希望和朋友分享快乐和悲伤,但是,快乐和悲伤说到底只是极端自我的情绪体验。
即使被感染,也是因为自己有同样的体验而已。人,真是越老越悲观,越老越孤独。因为,自己的生活,任谁都无法替代。这么一想,又宇宙了,又黑洞了,又白矮星了。真是虚无。”张巧润打开自己的博客,略带调侃的写下这些游戏般的心。
“可我们依然是好朋友,彼此欣赏,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相处。我们曾嚼着乐事在同一个房间里上网,互相发振动,在三米外做出MSN上各种搞怪的表情。现在我们都在变老,却仍能挤在一台电脑前看八卦帖子看肥皂剧,仍然可以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