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记得吗?只是不记得我了吗?我做了什么让你狠心只把我忘记了……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单单只把我忘记了?”
“天爱,天爱……醒醒……天爱……”郑诺看到满脸又是泪又是汗,还不停说着梦话的黎天爱,赶紧摇了摇她,“怎么了,做噩梦了?一头汗呢。”
“女人!是你吗?记得我是谁吗?”黎天爱睁开眼睛看到郑诺爱怜的眼神,一个激灵攀上身来,带着哭腔问道。
“做噩梦了吧,怎么会不记得你呢?忘了我自己都不会忘了你的。”郑诺安慰。
“我做了一个噩梦啊,梦见你生了一场大病,一起来就忘了我,单单忘了我一个人,女人,你真是好狠心啊,那么多人,却单单忘了我一个人……”
郑诺抱住黎天爱还在颤抖的身体,轻轻拍了拍,说天爱,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不会忘记你的,忘了我自己,我也忘不了你……黎天爱又做噩梦了,大家都说黎天爱这一年里瘦得有些脱形了,原来好端端的清眉秀目,现在也开始挂了黑眼圈。大家都说黎天爱变成了真正的工作狂,真的把身体当可更新耗材了。只有郑诺知道,黎天爱是被噩梦折磨的。这一年像是要吞掉黎天爱一样,每次看到黎天爱从噩梦中惊醒,每次看她泪流满面,满头是汗,郑诺就会难过得听得见心碎的声音。天爱,有什么痛苦都说出来吧,不要在这样勉强自己了。我们俩相伴,谁也不要把谁忘记吧。郑诺心里默默念着,怀里抱着刚刚又睡着了的黎天爱,眉头仍然凝成一个结。
“我饿了。”
“饿了,就自己到厨房去找吃的,我忙着呢!”郑诺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股票走势图。
“我不要,女人,我饿了,我要你给我做南瓜饼吃!”黎天爱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附在郑诺的背上,撒娇着扭动身体,还朝郑诺的脖子上轻轻吹气。
“哎呀,不要闹啦,真的很忙啊,好痒,乖,自己到厨房去找找,晚上咱们出去吃。乖。”郑诺不顾黎天爱的摩挲。“不要,我不要嘛,女人,我要吃你做的南瓜饼,还有黑米粥,我就要吃你做的。”黎天爱变本加厉地坐到郑诺腿上,迫使郑诺不得不转过头来看看楚楚可怜的黎天爱。
“真拿你没办法!”抱着黎天爱,郑诺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
想着过去那些转瞬即逝的岁月,仿佛幸福的笑脸就在不远的昨天。那么清晰,触手可及。
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这般风景?是怕不爱了吗?还是,怕我们互相遗忘?郑诺坐在床头,头痛欲裂。
就在一年即将悄无声息的过去的时候,杨大川两口子之间爆发了一场自结婚以来第一也最大的一次战争,引出这个战争的关键就是:孩子。本来张巧润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可她好像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没办法在养一个孩子,她害怕自己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她也害怕自己根本就不能做一个妈妈,于是她在犹豫不决之后还是果断地将孩子拿掉了,她以为这样可以瞒天过海,身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却被杨大川在医院工作的远房表姐撞见,将此事告诉了杨大川,杨大川盛怒之下搬到了画室去住,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张巧润急得整天以泪洗面,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来求助这些朋友,郑诺一听说,就责怪道:“馒头,你主意也太硬了,怎么也不和大家说一声,就把孩子做掉了呢?”“是啊,这事你也太过分了,孩子又不是你一人的,你男人他也是孩子的爸爸,他有权利保护自己的孩子,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把孩子拿掉了呢!不怪你男人生这么大的气!这事,你也真是太欠考虑了吧!”黎天爱也急得够呛,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把张巧润一顿说。“我知道,我现在都知道错了,你们就别说了,我现在都后悔死了,要是大川因此再也不理我了,你们说我还活着干什么?”张巧润哭着,声音颤动的厉害。黎天爱将张巧润抱在怀里,希望能让不停哆嗦的张巧润平静平静,现在的张巧润因为刚做过手术,再加上上火,原本粉嫩的脸现在却变得蜡黄,眼睛更因为过度流泪而红肿的像贴过膏药。另一边,杨大川和伍恩梓正坐在画室里评论着这群学生的画,杨大川说:“这个好,这个从一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好,你看这里,很准啊,我一点都不夸张,她就是一个‘神枪手’,准!”“画画不是光准就行,要有意境,这画,讲究的是‘是与非是之间’,不能全是,那就成了照片,死板,也不能不是,那就丧失了画的意义!我倒是很喜欢这个,这孩子很有灵气,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从他的画上,我能感觉到他是用心画画的人,他不把这作为一项被迫的事情,他很喜欢!”伍恩梓看着那张画,宁在眉心的结慢慢消退,环抱着胳膊点着头说道。“你说他,那孩子刚进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他文化课不好,家长担心他考不上大学才送过来的,想临阵磨枪,谁知道,这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画画功夫见长,要是能有一个专业老师教教,一定如虎添翼。”杨大川中肯的说道。
“是吗?只学过三个月?”伍恩梓忽然抬起头,两眼冒出光芒,好像见到了知己。“啊,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家伙事儿都不齐全,我还以为他是明年考试,没想到是今年,我当时还想这孩子就跟着学吧,要不能怎么样,咱都是过来人,那要真想往好的专业学校考,不潜心学个五七八年,怎么可能,我这的学生都是从各地来北京备考的,哪个不是在家乡学过十多年的,要不就是初高中在美专上的学,像他这样的,独一份!”
“那还真不一般,他有天赋,你得好好栽培啊。”“他家里穷,我和他妈说过,可他妈说没那么多钱让他上专业老师的班,这个班都是从清华美院和央美请来的学生,这不是价位低嘛!人家说了,也没想让他取得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就图个能大拨哄上个什么大学就行,省得高中毕业找不着工作在家等死,你说,现在怎么还有这样的家长?你要说不拿自己的孩子当回事,还真替他的后半辈子着想了,你要说替他着想,就这么糊弄!这不把孩子耽误了嘛!”
“咳,这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发发善心,给他垫点钱,指不定人家将来真出了名还不得把你当再生父母一样伺候呢,这也算是前期投资嘛,这你可比我懂!”
“别说,你还真启发了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行啊,你可以教他!”
“我?我怎么行,这么长时间不画画了,别误人子弟!再说我也没时间啊。”
“行!怎么不行,再者说也不用每天教,我让他还在这学,然后平时多画点,有时间呢,你就帮忙给他看看,挑挑毛病,也许能更上一层楼呢。”“嗯,也行,我也挺想会会这小子的,有前途!”伍恩梓说话的工夫环顾了一下四周凌乱的画架子,一旁的铅笔屑堆满了一整桶,虽然只有四五个人还在坚持着,但是不难想象出白天这里人满为患的嘈杂,“现在你这人还那么多?”
“多,越来越多了,这不,我又琢磨着再找个地段好点的,租间房子,你不知道,现在学这个的人多啊!不都说这比高考要好考嘛!”“你说现在的家长和学生怎么越来越不理解艺术了,好像所有学习不好的人才应该来学这个,只要能上大学就行!没有兴趣的学习就像这样的画,一点生命力都没有,学一辈子也只能是个画匠。”“可不是嘛!我这学画画的最多的就是山东和湖南两个省的,高考大省,把孩子逼的一个个都像傻了一样,除了高考什么都不知道。别说,这两个省的孩子整体水平也比别的地方的好,最差的就是北京的,好像不用考都能上一样,把握十足,明明画的狗屁不通,还死不承认,总摆出一副画坛元老的姿态,到处给别人挑毛病,不知道现在这些孩子都怎么了,轻浮的要命,丫谁都看不上。上次,一个清华美院的学生给一个从福建来的孩子讲画,也是因为着急,就说得狠了点,结果你猜人家说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的画,你就是幸运才考上的,谁说上了清华的就一定比我强!’你听听,一点都不虚心,容不得别人一句意见。就这样那还能进步啊?”“哼,当初咱们上学那回,看见老师在别的同学那待的时间长了,都不高兴,一定要老师给自己的东西讲出来点什么,老师说好,还不高兴,以为老师在敷衍。”回忆起当年的情形,伍恩梓也颇有感触。
“对了,你今天怎么有工夫跑到我这来啊?我这小地方禁不起您大家光临啊!”杨大川因为家里面的事情心情变得很容易起毛。“你丫装他妈什么蒜啊,要不是我姐让我来,我死了都不会管你们那点破事儿的,你还真把心放稳了。”转过话题,伍恩梓捡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把身子靠在门上点了一根烟,嘴里吐出一个烟圈,“川子,你他妈就别在我面前装了,我发现你丫越活越不像个爷们儿了,咱们大学到现在多少年朋友了?我要是都不了解你,我还就真找不出还有谁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