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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1 / 2)

>空去何戎家饮酒赏雪。

大夫进去不久,晴翠就哭着跑出来,怕哭出声音,死死捂住嘴跑远了靠在墙边,抖得像深秋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接着李云萝出来,到许璟身边说:“大夫正在开药,不进去吗?”

“要进去的。”

还没到门口何戎也出来了,先朝东边走,看到许璟迎面走来就掉头换了个方向疾步往西,也不知究竟要去哪里。

最后出来的是大夫,在门口把药方交给李云萝,对许璟说:“按药方调理,先过了冬天吧。药与治许大人旧疾的药性子相克,那药得停。切切不能再咳,屋子时刻要暖……养病最忌劳心,许大人手头所有事物,恐怕都得停下……”

大夫一直在说,说到最后许璟已经什么都听不清,拍了拍李云萝的肩,离开大夫走到屋内,屋子里热得像夏天,许琏正躺着,见到许璟后微笑,就是说不出话,后来药端上来喝下去,适才金纸一般的脸上方见一丝血色,等到屋子里只剩他们兄弟二人,许琏笑意深一些,开口道:“这倒好,平白得来一冬的假。”

“确实不错。”许璟也在微笑。

许琏这时却敛起笑,盯着窗前瓶内一枝梅花静静说:“那口血一吐,我就明白了。阿兄你听我说完。这病根或许早落下,只是一直是寒症发作得多,家人和大夫都没注意。近来总是乏,我只当是事多累了,没往他处想,如今一想,再清楚不过。”

他说几句,歇一会儿,不长的话说了很久才完,说完后许璟却不接话,垂头似乎在想事。许琏又笑笑,继续说:“才见半壁太平,实在不甘哪,上苍实在薄待我。”

“你想多了,” 许璟轻轻说,“大夫不是说了么,过了这冬自然好了。你也说你觉得乏,调养一段时日就是。”

“是么,阿兄,你做什么不敢看我?”

“胡说。”许璟这时才看着许琏,温声问他,“今年我们回去过年吧,正好云萝也该回去一趟。”

许琏目光有些迷离,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年了,七年,还是八年……上次回去,还是与阿兄一道去闻郡前吧,也不晓得家里变了多少。”

“回去了不就知道了,就这么定下吧。”

“好。”

一番交谈好像耗尽许琏所有的精神,允诺后闭上眼睛,眼看就是要睡,许璟就再不说话守着他,观察屋中摆设时看见合着的门上映着人影,当是何戎,门拉开看了眼淡淡招呼:“大人何时到的?”

许琏感觉到门口吹来的凉风,从半睡中醒来,见到来人是赵昶黯淡的双目蓦然一亮,费力坐起来:“将军来得正好,我还有事禀告。”

赵昶先前眼见许琏吐血,这时无论如何不肯让他劳神,说:“我只来探病,不谈公务。文允有什么话过几日再说,我过几日再来就是。”

许琏撑坐起来,尽力让声音大到能让站在门口的赵昶听见:“眼下军情紧急,局势一日三变,既然此刻我还知形势,怎能不告知将军。”

他本力竭,但专注之下无形中整个人散发出惊人的光彩,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到其他二人耳中:“生死原本天定,但胜负却在人为,将军,还请听我一言。”

赵昶还在犹豫,身边的许璟幽幽道一声“事关机密”退了出去,赵昶便走到近前,许琏一笑:“今日不说,也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机会。”

足足一个时辰,赵昶出来,发觉等在门口的许璟脸色不好,叹息:“你脸色不好,好好保重才是。”

“文允同大人说完了?”

“嗯,不仅言战事,还提了其他。我让他安心调养,若只是心脉衰竭,还是能调养得好的。”

话说出来许璟凄然苦笑,却不说破,向赵昶道谢:“有劳大人挂怀。”

“这话生分,文允在我身旁近十年,大小阵仗始终在侧……也罢,不提这个,我尚有军务待理,先告辞了。”

“多谢大人探望。”

赵昶无奈地看着许璟,耳语般叮嘱:“你要保重。”得到许璟点头,这才去了。

自那日起许琏开始在家中养病,说是养病,实以昏睡居多,心脉衰竭,开的药里又有安神之物,就整日整日的睡,连醒着都是恹恹欲睡的神色。何戎曾在他清醒时前来探望,许琏却不肯见,任凭何戎隔着门说尽一切就是不理,后来竟又睡过去,再醒时二人吵了一架,因无他人在,也不晓得争执因何而起,总之最后何戎黯然而去,许琏寒症发作,咳了一夜,病情加重不少。

那场争执后何戎再登门都是在许琏睡着以后,常常是守上一两个时辰又赶回大将军府。许璟问过许琏争执的起因,许琏那日精神还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问题沉默良久,方答:“少说一句,他就少记住一句。若我真有什么,凡是我的东西,一样都不给他,无论是什么,阿兄自行处置就好。”

接着他颤抖,许璟揽住他的肩,许琏靠在许璟身上,说:“阿兄,我不想死。”

许璟心中大惊,故作严肃地呵斥,严肃的语气遮不住惶恐,有所觉察的许琏用冷冰冰的手攀住许璟,说:“过些时日动身吧,不然年前就到不了家了。”

仅此一句,许琏再不在任何人面前提生死,许璟为让他安心,让人陆续准备行装,就在一切妥当之时,许琏的病毫无预兆地加重,一直昏睡,隔好几天才醒上一醒,纵然用尽最好的药在许琏身上,也是石沉大海。

眼看就是一年的最后一月,大雪一场接一场地下,可是许府中,却已无人有心思赏雪了。

31

“这雪下了好些天了吧。”

李云萝站在廊下,问随侍身旁的晴翠。小丫头神不守舍,明白李云萝在说什么,问句已经问出许久,仓促中答话更见慌乱:

“……啊……,回夫人,第三天了。”

厚厚的雪积在院子里,一丝踏扫的痕迹也没有,目光及处银装素裹,甚是风雅。李云萝指着碎绢般的大雪,目中可见追抚之色:“往年遇见这样的大雪,父亲总是要约三五好友,在家中的凉亭以雪为题赋诗饮酒。开宴必用夜光杯,到了夜里雪光映上夜光杯,光彩莹莹,犹比美玉。”

“夜光杯?枝棱山就产夜光石……”

说到枝棱山已然悔了,硬生生收住,晴翠小心地觑觑李云萝,看她如何反应——枝棱山处是胡族与平朝疆域的天然屏障,平朝流放之人,大多送至枝棱山下为役。其地与胡族毗邻,常有劳役者被掳去胡族为奴之事。

李云萝不介意似的微微笑了,说:“夜光杯本不算珍贵,只是打磨费时,也就成了稀罕物。晴翠,你可知,当年父亲枉死,我全族流放到枝棱山下。若非……已不知磨出多少只酒杯了。”

晴翠跟在她身边六七年,对李云萝的脾气就算不能全知也是了解得十之八九,听她这样的口气神态惶恐益盛,作势要跪:“夫人,晴翠说错话了,夫人勿怪……”

李云萝伸手一托,没托住就由她先跪了一会儿,才说:“你没说错什么,想起罢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十指纤白,没有沾上丝毫风霜;然后她拉起吓得不轻的晴翠,还是微笑道:“好了,我还要问你,该给三公子预备的,都预备下了吗?”

晴翠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答话:“按您的吩咐,许安已经瞒着大人都给备好了。”

“那就好,也省得临来仓促。”李云萝颇为满意地显露出赞许之意,“或许就在这几日,但还是要留心瞒住他。他公务繁多,能少操一分心是一分,晓得了吗?”

“可是夫人……”

“怎么了?”

晴翠眼角泛红,摇着头没问出口。李云萝看了一眼,搭住她肩膀淡漠说:“人命系于天,与其抱着无谓的希望,不如把后事早些准备妥当。”

“是……”

这时许安快步而来,月余来始终愁云满布的脸上竟然带着微弱的喜意,见到李云萝后脚步轻快地过来,边行礼边说:“夫人,三公子醒了,精神也见好,说是要见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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