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林沛的心跳得很快，几个人一起上前将他团团围住，刚刚坐在桌子上的高壮男生忽然动手，一记直拳打向他，林沛抬起没有握着刀片的手护住头脸，直直向后栽去，虽然避开拳头，但整个人摔进了身后的桌椅堆里。
他仰倒在地面上，临近的桌面书堆倾倒，纸页和书本洒了一地，高壮男生根本没碰到林沛，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顿时沉不住气了，弯腰去揪林沛的衣领，正要破口大骂，对方却露着牙齿，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
“傻x。”
高壮男一时愣住，还没来得及发火，对方反而朝他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狠狠一拽——猝不及防地摔向对方时，高壮男心里还在想，死娘炮，力气还挺大。余光里对方握着一个冰凉尖锐的刺向他的大腿，他一把截住，原来是把连刀片都没推出来的美工刀。
随手一扔，正准备去抓林沛，一股温热的东西喷在他的脸上。
等他跪在地上回过神来，周围响起了惊恐的叫声：“啊！血……是血！”定睛一看，林沛的手上，衣服上，地上，翻倒的桌椅上，都是刺目的红色。
班里响起学生的尖叫，顿时乱成一片。高壮男吓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地擦着自己的脸：“不……不是我！他……”
林沛松开刀片，滚烫的液体带着特殊的触感，双手沾满自己的鲜血。刀刃果然很锋利，划开皮肤时几乎没有痛意，所以进得很深，嵌在脸颊的皮肉里。他半张着嘴喘气，身体不住地颤抖，头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周围人惊恐的表情，包括高壮男，包括孙奕明，包括其他所有人。原来大家遇到这种事，也会像他一样露出恐惧惊惶的表情，成为他们指责鄙视过的样子。
他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可手指在粘腻的血里打滑，于是往裤子上抹了抹，血糊糊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周遭像炸锅一样乱哄哄的，终于有人惊魂未定地跑出教室找老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救护车鸣着笛开走了。
教室外，学生们都挤在走廊上，像一群惊弓之鸟，校领导们都被惊动了，带着保安封锁了楼层，逐一安抚学生。
几个女生显然被吓坏了，都被护送去了校医室。杜娟也在其中，她站得比较近，鞋面上甚至溅了一滴血。另一个女生和她坐在一张床上，见她神经质地反复用湿巾纸擦拭网面运动鞋，血迹晕开，变成斑驳的铁锈色，女生又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天色渐晚，教室已经打扫干净，学生们小心翼翼地排队进去收拾东西，他们已经不能待在这里了。新教室在六楼，是高二年级闲置的杂物间，打扫出来勉强可以当作教室用。学生们入座，可谁都没法安心上自习，再加上班主任跟着去医院了，一部分学生开始偷偷讨论起来。
孙奕明和那群男生都被带到政教处，具体怎么处理谁也不知道。他们只看到孙奕明回来后整个人阴云密布，动手打人的高壮男生更是脸色灰败，一言不发地等着家长来领。
一周后，林沛再次来到教室，座位已经大换过，他被安排在最后排的独座，同学之中不乏多事之辈，陆续凑过来看他脸上的纱布，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前几天班主任说过只是意外，对事情的经过三缄其口，还叮嘱学生不要打扰当事人，但高壮男生第二天就转学了，林沛也一直不回学校，大家的好奇心一直积累着，学校也有意压下消息，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学生之间各种猜测都有，最真实的版本还是几个目击者拼凑出的。
高壮男生故意找茬，林沛对呛，两人打起来，然后林沛被推倒，还手的时候激怒对方，被对方用刀割了脸。但林沛对此不否认也不承认，语气平静地回应：“如果割喉，我可能真的会死，那就不是转学和出谅解书能摆平的事情了。”
无论别人问什么，他都只有这一句话。直到晚自习结束后，林沛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刚到校门口，就看到孙奕明一帮人在吵吵嚷嚷地说什么，见到他，孙奕明挤开身边的跟班，大步走来，又谨慎地保持了距离。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林沛脸上的伤口还没拆线，没法做什么表情，可他控制着另一边的肌肉，扯着嘴角笑了，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操，你他＊的还笑？那刀是不是你的？”
孙奕明咬牙切齿，见林沛不仅不后怕，脸上没有一点怨恨和惊恐，反而阴恻恻地笑着，就知道肯定有鬼。那天陈轩也吓到了，六神无主地被带走，后来发消息说学校调了监控，是自己先动手打人，那把美工刀是自己手里飞出去的，而且从林沛的切口里找到同一把刀的刀片，可他真的没有动过那把刀！
后来陈家父母也调动了关系，再加上是未成年人，没有主观伤人意愿，学校也不想闹大，调解和解了。陈轩最后还说，那小子邪门，拼着自残也要碰瓷别人，还叫孙奕明也小心点。
孙奕明见兄弟被摆了一道，一向逆来顺受的软柿子竟然敢耍心眼算计他们，一口恶气憋在心里怎么也出不去。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林沛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脏水已经泼给他们了，哪怕说出去，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玩得这么脏。
他们没了动静，林沛径自绕开这群人，不紧不慢地走开了。说实话，他心里也没有把握，万一这些人没有被吓住，他可能会迎来更可怕的遭遇。不过也无所谓，如果还要再来一次，他会把刀拿得更稳。
外婆被带去医院后，吓得魂飞魄散，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缝好的伤口一直哭，反复问他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为什么不和家里说。他自从做了这个决定，心里就一直笼罩着悲哀，是啊，他连挥刀都只敢向着自己，用这么愚蠢懦弱的方式惩罚别人，可受到最大惩罚的还是自己，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外婆。
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老师们也开始重视这件事，他以伤害自己为代价，让他们知道这绝对不是小打小闹，如果真的出了人命，谁都逃不开问责。
他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外婆忧心忡忡地让他早点回家，甚至要颤颤巍巍地出门接送他，想到这里，林沛咬着牙，抬手抹了把眼睛，路边灯火零星，在视野里模糊成一串串光斑。
天晴得没有一丝云，上午最后一节课刚刚开始，学生们早已饥肠辘辘，昏昏欲睡。物理老师是今年新来的，板书一丝不苟，却没什么重点，他徒劳地用板擦敲敲黑板，试图让学生集中注意，显然效果不佳。
“下面找同学做做这个练习题，有没有自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然没有。
齐老师便低头去看花名册。他随便点了个名字，最后排站起来一个男生，脸上还带着纱布，他张了张嘴想让人坐下，重新叫别的学生，但男生已经向讲台走来了。
戴明尔正在订正手里的试卷，红笔在指间转了转，他觉得台上的男生有些眼熟。叫林沛是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要知道整个学校能让他有印象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粉笔敲在黑板上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整整齐齐列了三行公式，到了下一步的代换，林沛却卡住了。不少学生抬起头看着黑板——其实是在打量林沛，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林沛就变成大家热议过的话题之一。趁着老师提示林沛解题思路，戴明尔身后的两人开始悄悄地交头接耳。
“所以刀真的是他的？够狠。”
“我也是听说，但真的流了好多血，他的脸说实话还挺好的，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服了，你又知道人家脸不错了？”
“哎呀好啦，我这是善于发现美。”
“去你的吧，哦对了，中午吃什么……”
笔在手中停下，戴明尔看着林沛脸上的纱布，几乎盖住半张脸，他的手指动了动，反复按下复位按钮，又收回目光，继续看自己的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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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上老师已经开始讲下一个知识点，林沛从一排排桌椅中穿过别人若有若无的视线，回到座位上。他的心跳有些快，因为就在转身回座位时，他下意识地瞟向戴明尔的位置，意外地撞上对方同样朝他看来的视线。
虽然慌得瞬间移开眼睛，但他确定两人真的对视了。
他也在看我脸上的伤吗？林沛向窗口的玻璃看去，却忘了现在是白天，玻璃上没法映出他的样子。努力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开笔记本把刚刚在台上做的练习题又做了一遍，思绪依旧无法宁静。
如果是以往，他可能会连着激动好几节课，再幻想一下下次对视的发生，可现在，那点可怜的欢喜都变成苦涩，自己这样的人，戴明尔绝对不会愿意扯上关系，对视了又怎么样呢？
那么多正常又优秀的人，他是混入其中的怪物和懦夫。
忽然想起来，他还欠戴明尔一句谢谢，但他似乎连站到对方面前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林沛搬走后，杜娟的后一排彻底空出来，孙奕明和同桌就顺位顶上去，他最近心情极差，看谁谁不顺眼，尤其是前排叫王雨薇的女生，总爱叽叽喳喳，还拉着他的同桌一起，聊着聊着，有时会提到林沛，更让他心烦不已。
一下课，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去，拿出体测时都不曾有的速度向食堂冲刺，自从搬到六楼，尖子班每到饭点就有抱怨的声音出现，许多走读的学生也开始自己带饭，所以教室里还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杜娟正在座位上吃饭，孙奕明手里提着一包零食走进来，“砰”地摔在桌子上，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杜娟拿着勺子的手顿住，身后又传来椅子拉开发出的刺耳响声，她默默往前挪了挪身子，孙奕明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有些人真是，上赶着犯贱。”杜娟肩膀一抖，知道这句话应该是说给她听的。伸手拿起保温袋，盖上饭盒，她起身准备去便利店找个位置继续吃饭，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们女生，是不是就爱告小状？”
她的手攥紧袋子，脸涨得通红，回过头道：“你什么意思？”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回话，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可她心里一直有种预感，眼下的场景迟早会发生，那滴血似乎还留在她的鞋子上。
“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
“要不是今天有人告诉我，老子连背后有人捅刀子都不知道！”
孙奕明自诩有风度，从来不和女生一般见识，可他不知道杜娟居然这么不要脸，巴巴地跑到老宋面前说他一直霸凌林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都抖了一遍，是，他是教训过那个娘炮，但人又不是他打的，伤也不是他弄的，果然人丑逼事多，这又关她什么事？存心整他是吧？
他冷冷地看着女生，威胁道：“如果老宋因为这事找我，我第一个找你，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杜娟把袋子一扔，高声说：“我没说错什么，你既然觉得自己没错，干嘛怕班主任找你？”
他“操”了一声，脸上挂不住，心里还想着不能打女人，两三个男生已经走过来围着他劝他算了，毕竟陈轩的事情刚过去没多久，再闹起来不好看。杜娟一反常态，变得牙尖嘴利，继续说道：“你找我有什么用？老师面前理亏，我面前就有理？”
孙奕明怒极反笑，不怀好意地打断她：“你这么有理，是看上林沛了吧？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样，恶心。”
“哦，我错了，其实猪精配娘炮，正好。”
杜娟皮肤有点黑，人比较壮，但被人这么骂还是头一次。她颤抖着肩膀，瘪了瘪嘴，又急又怒，解释的话就在嘴边，但就是说不出来，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旁边的男生连忙出言打圆场：“算了，明哥，算了吧。”
“你怎么说我都行，因为你说的话就是个屁，到哪都没理！”杜娟几乎是边掉眼泪边大声骂出来的，哪怕已经气愤到极点，也说不出太脏的话，眼看他们吵起来，其他人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最后排的椅子轻轻响了声，林沛朝他们走过来。
杜娟见了，带着哭腔喊道：“你别过来，没你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弯腰提起袋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外走，却被林沛一把拉住，眼睁睁看着林沛朝孙奕明走过去。
“她喜不喜欢我与你无关，你这样真的很没品。”
林沛把杜娟护在身后，自从受伤，他又瘦了不少，站在壮实的孙奕明面前简直像根豆芽菜。
“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这没品的贱样。”
“急了？咱们男生不是喜欢谁就爱欺负谁吗？别装了，你天天把死娘炮挂嘴边，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此言一出，周围静得像没有人一样。
他疯了？
一直坐在窗边闭目养神的戴明尔忽然睁眼，转头看向他们。
孙奕明被几个男生拦着，他攥着拳头，只敢比划却不敢真的往林沛脸上招呼，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嘴里什么不干净说什么。
林沛露出的半张脸上出现一个黏黏糊糊的笑，他舔舔嘴唇，对着孙奕明抛了个媚眼：“别生气呀，没说不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哦，不要吃醋了。”
卧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有人心里同时飘过两个字。
只有孙奕明心里发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被滑溜溜的蛇爬过一样，膈应又害怕，他像第一天认识林沛一样，心里犯嘀咕，正常人怎么可能受个伤后就性情大变，看来是真的疯了。笑着说出这种话，他怎么没发现这死娘炮原来骨子里是个变态？
他是真的被恶心到了。
林沛脸上带笑，看他的眼神却极冷，仿佛下一秒就能掏出一把什么刀来，像划自己一样也给他一下，不过林沛说完后，就推着杜娟从后门离开了教室，孙奕明气喘如牛，盯着他们的背影，眼睛发红：“我m……”
戴明尔终于想起了什么，皱眉看着这场闹剧，印象中洗手间那张满是泪和脏东西的脸与教室里林沛包着纱布的脸重合，今天他虽然笑着，可看起来比上次还要绝望。
学校烂，学生也烂。这个地方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