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春荒四起,蛮酋若再来报复,城破又无守军,老小再无活路啊!”
“求大人开恩,分些兵士护我雍城父老南迁,吾原奉上半数身家,只求大人一令。”
“大人大人,开恩啊……”
老老少少围府哀求,声声泣血,满菊带着推寅缩在角落里,只听得心下凄然,大军要继续北伐的消息应是已在城中传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大军真的要将这半城百姓弃于身后?
祖逊在城中并未得到正规补给,粮草军械重库在拓跋部弃城而逃之际已焚毁殆尽,虽说“就地征发”之后尚可维持大军十数日所需,戮力一战,但城中幸存百姓却是元气大伤。
这孤城祖逊不可能守,也无法守,北进之策,第一步要吞的便是游牧在周边的拓跋部附依小族,以战养战,将拓跋部的羽翼耳目连根拔起,再直捣胡虏王廷所在,功成一役。功过是非,只由后人评说,这半城的百姓于他而言,此刻便是最大的累赘。
哭号声中,城守府门大开,祖逊带着几十个亲卫从正门走了出来,一干厮杀汉子的血腥威风顿时压倒了号哭之声。祖逊走上几步,站到跪地瑟瑟而抖的百姓之前,凛然道:“国以我雄,我以国威!大军北伐岂是尔等……”
话未说完,他猛然抬头,却见长街之上一队金灿亮锦,华盖如云的车队轰然而至。祖逊迎着阳光眯起眼,却见几个奴役停下车迅速跪伏于地,一个年轻男子着光禄勋的华服,缓缓从当先车驾上踩着仆役卑微跪伏的背,走了下来,冷冷一笑。
“谢琚!”祖逊抿起唇,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谢琚!”远处遥望的满菊惊得眼睛差点脱眶而出,失声惊呼。
这位公子爷怎么跑到这地方来了?总不可能是特地来抓她这小小逃奴的吧?!瞧他神色湛湛,通身气派的样子,再不复当日在吕府借居时郁郁难当的模样。居移气,养移体,他莫非是当了什么大官?看这架势,难道谢琚便是朝中派来传旨之使?!哎?以前电视里演的传旨不都是太监的活?呃,莫不是这位公子也和吕大少一般……
想到此节,惊诧过后的小丫头未免有些管不住眼光,偷偷往谢大人的某些部位瞄了又瞄。
谢琚正与祖逊相峙,忽有所觉般转头往满菊躲藏的方向看来,冷冽如刀的目光吓得小丫头一惊,缩着脖子又往后躲了躲,对推寅道:“我们快走。”无论如何,这位黑心肠的公子爷出现在此地,对她都绝不是什么利好消息。万一被发现了——满菊可没忘记当日谢公子对惨遭她毒手的蛮族野兽惧怕之意,说不得他正牙痒痒地想着抓她来下酒呢!
嗯,还是赶紧回院子向慕容大王汇报一下,谢琚对他应当也是一大威胁,看看怎么想个法子避开了这人。
等到急奔回院,却见院子里人人肃整,忙碌紧张,连马匹都已整装待发。原本在院中编甲的工匠们早已不见人影,几辆笨重的大车被弃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队背着粮草重负的驮马,陀陀正在院子里高声大呼,指挥胡汉们将未痊愈的伤员绑负在马背上。
这是要走?满菊匆匆跑进屋子,慕容正在屋中匆忙(www。87book。com)整 理,闻声急道:“满菊,谢琚来了。”
“你也知道了?”满菊微微一愕,忙帮着(www。87book。com)整 理东西。
“此人心狠手辣,知我甚深,又与拓跋部牵连不清,此番靠着其姐谢后得尝所愿当了光禄勋,小人得志便猖狂!我们万不能冒险待在他眼皮底下,趁着他找祖逊的麻烦没发现我们,要马上走!”慕容凛然道,说到谢琚之时,却是从牙缝间透出不齿来。
“好。”满菊点点头,迅速把自己上下也打点完毕,整装待发。
☆、突如其来
67 追
城守府
“……前有司奏,民赋益重累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今边塞未正,卒苦而烽火乏,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国力糜费,犹启边畔,不智也。不得又复妄议北伐……如诏令。”
谢琚身形笔挺,捧着皇帝诏令站在跪伏于地的祖逊祖大将军面前,斯条慢理、清清楚楚地念着。当世谢氏一门曾荣耀以极,朝中有谢相,后宫有谢贵妃,满朝门生故交。只可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总难长久,自谢相辞世之后,谢氏一门却是欲振乏力,连吕铎这等暴发之户也敢将婚盟视若无物!若非他与长姐内外齐心,种种施为助长姐登上后位,也换不得这一身华服,更不可能站在权势彪柄的祖逊面前宣读这等旨意。
皇帝的耳根极软,诏令之中无非苦于民赋,又听说拓跋一族有求和之意,便欲停战,严令祖逊不得北伐,他这使臣要做的便是替皇帝夺过大军的指挥之权!只是时至今日,军中大权却非汉时一般,集于皇帝手中,一纸诏令加虎符便可让将军卸甲,这万胜军主力亲军早已让祖逊调…教得便如私军一般,倒是桩棘手差事。
只是祖逊缚于声名,也万不敢视皇帝诏令若无物。
谢琚念完诏令,微笑着忙扶起祖逊寒暄几句,事在人为,也不急在一时。况且,他这次也不是只身前来,吕铎这老匹夫重伤不起,眼光却仍是毒辣,又知机善用,知他谢家起复在即便重提婚约,为他此行双手奉上了吕府死士——云骑三十六卫。除非祖逊胆敢造反,这三十六卫加他谢家的上百亲兵,用来自护足有余,说不得还能做些别的。
祖逊言谈之间虽客气自制,也绝不会对这明摆着来夺军权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好感,略说了几句便托词而走,另遣了个中郎将陪席入座,为谢大人洗尘接风。谢琚微微一笑,也不计较,风度翩翩地随之入席。
席间闲谈之时,谢琚总觉得似有什么事萦怀不去,想起城守府前看到的几个胡人模样的兵士,随口问道:“怎么万胜军中还有胡人?”
“……哦,那是羯胡营的兵士,也算不得万胜军,不过做些探哨游骑的活。”那中郎将随口应道。
“羯胡……”谢琚抿着淡酒沉吟,一张远远望见、模糊不清却又有些熟悉的脸庞闪过,那双绿色的眸子电光火石般划过他的心头!谢琚霍然站起,带翻了身边的酒盏杯盘也毫不自知,眼中精光忽湛。
陪席的中郎将手忙脚乱地接住酒盏,酒水仍是洒了一地,却听身边的谢大人缓缓说道:“原来是她。”
既然惜福在此军中,与她同时出逃的慕容渊是否也有可能潜于此处?想到北伐军出征前京城那一场大乱,吕铎为此重伤,吕轩更是自此进宫伴驾,那件重宝……想到此节,谢琚胸中激动,断然肯定:慕容渊这孔雀奴必匿于此羯胡营中!他咬牙强忍激动问道:“羯胡营驻扎何处?黄将军可否带我前往一观?”
“啊?!不敢不敢,在下何敢当大人将军之称,大人这羯胡营中都是些臭蛮子,您……”黄中郎口齿便给,为人圆滑,打仗不行,却向来是祖逊军中专职的交际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