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1 / 2)

>年过节时的纷至沓来络绎不绝不同,平日里极是寥落清冷。

白沐脸上被莫篱下了毒手,五彩斑斓淤青点点,怕被许羡鱼撞上传了出去,便尽捡了窄巷小道走,行至一个巷口,眼看着尚书府即在眼前,看见秋茗身影从巷口一闪,便顿了顿。

这一顿,便看见秋茗身后,跟着三两人影。

中间的那人身穿绣金线的暗纹玄袍,面上容色带着点病态的苍白,薄唇抿着,透露出些喜怒无常的情愫,举手投足间又自有贵气天成——不是当今圣上又是哪个!

白沐远远的避于巷口,眼看着皇帝进了尚书府。

夜近傍黑,起了风,京中的一些传言蜚语也慢慢地在脑中风卷而来……

第11章 兰之九畹(一)

白沐犯臣之身,不好与天颜相撞,便立于巷中等皇帝出来,哪知这一等,从傍黑等到了夜半。

夜里大风不止,虽已是暮春天气,也吹的人五分透骨寒凉。

白沐本有寒疾,便避过风口,一边焦急打量门口动静,一边胡思乱想。

一时想起朝堂上圣上对苏清晗的多番倚重偏护和……和诸多不合礼数情理之处,连严世伯以告假辞朝相威胁,也丝毫没能撼动此人在朝中的半分地位,反观苏清晗心思透彻,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暗地里悄无声息便消弭了一场场风波;

一时又想到百官私下关于圣上喜好的种种私语,白沐不曾刻意去听,也时常有龙阳断袖分桃之言传入耳中,不过百官碍着天子颜面,碍着苏清晗位高权重,尚知道遮拦几句,但是传言传的多了,便难免以假乱真,更何况朝堂翻覆、权势弄人,谁也说不准这其中到底是以讹传讹还是空穴来风……

脑中念头只如雪片儿一般纷乱零散,刺的人冰寒生疼,也说不上是因为夜寒,还是心乱。最后的最后,只剩下白日里莫篱所说的那句话在耳边反反复复:我喜欢了一个人……那日我初见他,听见皇帝唤他,旬采……

正头疼欲裂,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回头看时,是秋茗送着皇帝出门而去,想来是要回宫。白沐稍待了一会儿,等他们去的远了,才提袍往尚书府门走去,临走前看了一眼,时值夜半,月上中天。

值夜的门房伏在案几上,睡的昏沉,白沐便不打扰他,径自走进。

尚书府并不是第一次来,那年苏大哥帮着自己破了户部重案,曾被自家老头子押着过来道谢。虽只一次,足以记清内里的布置和门路。

白沐便依了记忆,向着院门深处而行。

苏清晗平素待人温雅有礼,对待府内下人也极是宽松,入了夜,仆役们便各自安歇,难见几个人影。若非那人身侧有一个秋茗能护得周全,怕是早被朝中小人暗害了去。

夜深,府内只零散挂着寥寥几盏灯笼,在廊下被夜风吹的飘忽不止,灯影飘来划去,斑驳的树影不时越过庭院和墙头,颇有几番凄清寒凉之意。

白沐信步行至书房窗下,果见灯火阑珊未熄。

书房门窗迎风大开,苏清晗临窗执墨,正在灯畔写字。他写的很快,桌上的烛火迎了夜风,不断的剧烈跳跃,光线忽沉忽明,身后的幔帐鼓动猎猎。

许是着了风,窗内传来咳嗽声声,渐渐的,那咳声变重变沉,似乎要牵动心肺,偏又刻意压抑,白沐在窗下听着,渐渐生出几分心酸。

这般的人,经历惯了高处不胜的寒风,就连咳嗽也是一味隐忍着的。

明里光鲜无比,是权重一时的六部之首,翻手云覆手雨,胸有丘壑算计万千,掌握百官调度职权;暗里却身负奇毒难知天命,身处天下权势的中心甚至巅峰,傍侧却一无所靠,肯前来接近的,不是有所图就是有所求,清冷寒凉,又何曾得过几分真心……

白沐想的多了,回神便看见苏清晗对透骨夜风恍若毫无所觉,强忍了咳嗽笔下不辍,脸色却愈发的白,自己在窗下驻足许久,也不曾被发现。

便走近两步至窗下,并不多言,就手从内将窗子合上。苏清晗听见响动,似有所觉抬起头来,看见白沐,忽而一愣,又忽而展颜一笑,清姿如旧,风雅依然。

白沐绕过窗根,快步进了门,转身仔细将门关好,不让夜风透入。

苏清晗已将方才所书细细用纸镇镇好,从书案边迎了过来,眼中笑意吟吟。

一开口,没有寒暄亦没有客套,只是淡笑着询问:“来了多久?”声音略略低哑,却不再咳嗽,不知是缓和过来了,还是被强自隐忍住了。

白沐知道这人心中素来考量极深,便不隐瞒:“傍黑来的,看见里面有人,就等了等。”

苏清晗取过巾帕擦了手,点头笑笑,示意白沐至内室桌边坐下。一边就手执起盘中的茶壶,又拿起两只茶盏放于桌面,缓缓倒水。

白沐想起莫篱关于苏清晗眼疾的一番言语,便细细打量那人气色,尤其是……眼睛。

看他依旧温润有礼却略显雾霭的眉目,玉白温雅又带上了七分疲态的面色……多看一刻,还如幼时药谷初见一般的风姿如画可亲可敬……只是过了这许多年岁,既已身处庙堂,自当忧思过重,被俗世拖累,磨平了幼时的鲜活灵动色彩,像一副被放置高阁的山水墨色,任你珍之藏之,也阻挡不了笔触墨痕的消磨浅淡,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解……

白沐心中感慨纷纭,直到两滴水顺着桌边滴至下袍。

白沐抬头看时,便见苏清晗移开了手中的茶壶,另取过一只茶盏,估测着时间重又蓄水。

茶盏开口大,盏底却厚,蓄水就浅。杯中水满,苏清晗却似并未察觉。

茶水满溢,便有不少溢出桌面,顺着桌沿滴答下坠。

……原来果如莫篱所言,苏大哥的眼睛,竟不能如常人一般在夜里正常视物了。

虽然白沐早已有所准备,却仍旧觉得突然,心中微恸,忍不住出言提醒:“苏大哥,水满了。”

苏清晗闻言一怔,壶中茶水漾出数滴,泼洒在纤长干净墨香入骨的手上,所过之处,一片被烫伤似的红。

他收回了手,笑道:“倒叫小白见笑了,这几日大概是过于疲累,眼睛不大好使了……”

大概是夜深容易动情,白沐一时觉得心中锥刺,起身燃亮几支蜡烛,又找过灯笼纸罩将跳跃烛火细细罩住,才回身抚慰道:“也可能是房中灯火昏暗的缘故。苏大哥,烛火跳跃伤眼,若要提笔写字,还是罩住的好。”

苏清晗含笑颔首。

白沐略觉心思平复,才回身走近道:“苏大哥,我来给你把把脉。”

白沐从未想过一个人脉息脉象变化可以如此之快。

月前为苏清晗诊脉,初次诊时因为时短,不好确认,二次诊时未能诊出分毫异象。不想此次诊出了异象,却是迟了。那人脉象凝涩沉滞,节律纷杂,是气机梗阻损滞之象。比之幼时急促零乱略略显快的脉象,明显是毒入心肺已至血液的征兆,这样的脉象时间稍久,莫说是眼睛,就连……

白沐心中又急又乱,拿过一盏烛火,细细查看苏清晗面色和眼底的细微变化。

又伸手替他按捏睛明,攒竹,承泣,鱼腰等穴,折腾半天,无果。白沐不肯死心,拉过苏清晗手臂听脉断诊反复确认,却并没有得出与之前不同的结论,一时就着弯腰站立的姿势反复思量入了神,不知这突如其来的骤然病变从何而至。

脑中的念头一个个不断浮出又一个个被推翻否决,从未经历过的挫败和烦乱感渐渐汇集。

正此时,突觉手中一空,原来是苏清晗起了身,抽出手去。

白沐不明所以,呆呆抬头看他,一不小心,便跌落座椅。

便见那人起身绕至近前,俯身轻轻定住自己下颌。鼻间传来一阵入骨墨香,融了人体的暖意,愈显别致风雅,眼前是个淡泊和雅的笑,熟悉之极。

像是暗夜初静,林间晚花次第绽放。

又像是一幅山水墨色铺排晕染开来,渐渐细致生动,变成了淡淡的工笔精描。

第12章 兰之九畹(二)

烛火下的身影被延伸拉长,渐渐覆盖住白沐全身。那人俯身趋近,清雅的五官在烛火的掩映下反添出几分真切,似玉树一簇,难敛琼华。

一股莫名的压力从白沐心间冉冉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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