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白沐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他抬起右手,手间攥有一物:“小茉莉,看——这是什么?”
莫篱脸色骤变。
白沐手间,赫然是一枚系着红线的精巧白玉。那玉质地细腻莹润,触手一片凉滑。上面的雕工很是精细,镂刻着些常人看不懂的图案。
这枚白玉,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不久前刚被皇上从白沐身上搜走,差点儿害的白沐死生不能。
莫篱不动声色的抚抚心口,才发现一直佩挂着的物事果然不见。想来是昨日白沐点了自己的穴道,换外衣时,从脖间取走的。
白沐笑的得意:“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莫篱脸上挤出个僵硬笑容,口吻也软和了几分:“白沐,咱们两度缠绵,现在又同居一楼,我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白沐恍然大悟:“哦,不说?那就算了。想起来严凤诉还在前楼等我喝茶。说来他常年混迹于歌楼酒肆,左拥右抱,必定对于歌姬舞娘的身量体形别有研究,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来那日的刺客身形太过相似于一个人呢……”
“等等,我想起来有话要说!”
白沐止步回头。
莫篱也不是省油的灯,见硬的不行,自然换了软的来。一时间目泛雾气,形状可怜,分不清到底是情真意切,还是妖颜惑众以假乱真:“我生下来就没有娘亲,四岁便独自一人在京中流浪制药炼蛊,到了七八岁上,更是日日拿毒药毒物做为三餐,十岁上稍稍懂事,便彻夜不敢入眠,生怕一个疏忽被人害了杀了,十二岁上更是——”
“是是是,当真是曲折感人的身世——”白沐颇为感叹,唏嘘不已:“想起来苏大人和严凤诉一起在前楼等着,不知有没有等的急了?对了这位苏大人最是明察秋毫,不知道他见到你这许多次,可曾察觉你和那小鬟神态举止间的八九分神似?”白沐猛地一抬头,热情洋溢:“哎呀,我得去告诉告诉他们才好。”
“白沐,你故意的是不是?”莫篱见他软硬不吃,脸色由粉转白,再由白转青。突地蓄势与掌,翻一个腕花,错指成钩,便要直取白沐肩头!
突听廊下一声冷咳,眼风扫到褚良远正缓步经过。
莫篱收回手,眼中恨意一闪而过,终是压了下去,道:“白沐,你手中握了我的把柄,我手中也并不是全无筹码。那苏大人像是跟你关系不错,你莫非想眼睁睁看着他瞎掉?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白沐心中一动:“什么交易?”
“若你不拆穿我,我便帮你试药,救治苏清晗。”莫篱看他神色犹豫,又道:“你别忘了,我莫家之人从小便与毒物为伍,对于药物极其敏感,是天然的试药鼎炉。”
白沐脑中算盘打的飞快:……干娘于己有医病之恩,楚爷爷于己有教养之德,这苏清晗,是自幼相识,前日更是屡承他出言提点,伸手照拂……白沐咬咬牙:罢罢罢,不如暂且压下,看看事态进展,若能救的苏清晗一命,自己心中那些个愧疚念头,便可安分。
更何况一月之期尚久,眼前这朵小茉莉明显道行不足火候欠缺……容易对付。
“好,就这么定了。”
苏清晗并着严凤诉在楼中品茶,褚良远作陪。
褚大掌柜商人习性重利轻友,陪得一时三刻倒是无妨,陪得大半时辰便难以忍耐。楼中客不多,褚良远便吩咐关了铺子,清清静静整理整理早茶随手乱划的账目。
留下严苏二人对坐交谈,严少卿官职低,低人一阶矮半头,便只好殷殷切切嘘寒问暖,知道苏尚书明察秋毫,言语中便毫不掩饰那坦诚直率的虚情假意。
苏清晗风雅温和,自然以德报缺,面上笑如春风不动声色,一一应了回去。眼看两人喧宾夺主交谈甚欢,门外传来一声巨大响动。
早茶正勤勤恳恳的擦着桌子,听到动静也不多看一眼,将长长的抹布往肩上一甩,就惊惊乍乍的赶过去上报敌情:“掌柜的!门外有人滋事寻衅!”
褚良远在商言商,除非天塌下来正好砸中他,否则眼中只有银钱,闻言头不抬眉不皱,打起算盘如老僧坐定,面上一丝儿波澜都不起。
严苏二人对望一眼,同时抬脚往门外走去——后门。
第8章 一袖霁月清风(一)
早茶虽不机灵,但也跟着自家主子学会了察言观色明哲保身之道,知道刚才是自己大意听错了方向,便赧然一笑,三两步上前,为二位贵客打开后门。
甫一开门,就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少爷和莫小公子……怎么打起来了?!
早茶心直口快,想着一茬问一茬:“少爷,你怎么和莫小公子打起来了?”
白沐被莫篱追得满院子跑,耳听到身后风声虎虎,躲闪都不及,哪来的空闲答话。暗叹莫篱这名字起的倒好,却全然不是一朵纯白无暇的半开小茉莉!年轻气盛喜怒无常,倒像只随时可能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旦毛发竖起便无所畏惧,动起手来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招招毒辣,不留余地!
早茶骨骼大长得壮,卡住了大半个门口,严凤诉上前拨开,看见眼前之景,亦是一愣。愣的却不是这二人为何打了起来,而是看莫篱气势汹汹招式凌厉,下手之时却似乎都留有余地,不像是赶尽杀绝的样子。
严少卿心中一笑,暗自了然。
大概是这番场景太过出人意料,苏清晗脸上亦难得动容,匆忙上前两步,而后迟疑停住。
严凤诉跟上前去,调侃道:“苏大人不上去劝劝?”
苏清晗摇头笑道:“小白机敏,却容易冲动,从而被人利用。”
严凤诉大摇其头:“不不不,我倒觉得子季心有七窍,轻易不会被人利用,除非……他自愿。”
“严少卿可当得小白知己。”苏清晗唇畔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和暖笑意。
严凤诉轻轻一笑,一时雪耀明光,桃花竞艳:“我和子季自小行止坐卧都在一起,知己二字,又岂能说明我们之间的复杂关系?”一番话说的迂回曲折,言犹未尽。
又轻皱眉头:“不过子季确实该打。总爱暗地揣测、黑白不分,站错了队也硬着头皮一条道儿走到黑,若不是我下不去手……老早便要将他暴打一顿,看能不能——打得醒他。”话中带有三分恨意,似乎极为困恼。言罢转过头,对着苏清晗缓缓一笑。
日头西斜,梨杏的花影被慢慢拉长,微风影动,将苏清晗雅致温和的面容隐在了花木的阴影之下,辨不清神情。
两人这番对话太过深奥,早茶理解不了,被绕得云里雾里的可怜早茶只听懂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严大人和苏大人都觉得自家少爷应该被人好好地打一顿。
早茶想:两位大人都是朝中俊杰人间龙凤,既然他们都这么说,那么自家少爷便一定是欠打的……但是自己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自家少爷面上长相哪里欠打啊?难道自己是被主仆情蒙蔽了双眼?
这一边虚实难辨暗里云涌,那一边情势紧迫明里交锋。
莫篱虽说早前在褚良远手下连吃了好几次教训,受了些轻伤,但蛊医互通,蛊道也自有那疗养外伤的妙法,更兼褚良远手下留情,身上伤势早已好了个全乎,手下功夫愈发地灵巧精进。
招招下来有模有样,风声虎虎,效果暂且不论,架势绝对够了。
白沐余光看见严苏二人私语窃窃有说有笑,褚良远连楼门都没出,早茶呆呆傻傻站在一边,竟然全是隔岸观火的势头,再看莫篱甚至拔出了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