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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看上去果然更好。”
这个人昨夜跑去山路上吹风,这时仍无倦色,以一双尾梢上挑的眼睛放肆的打量他。
柳西楼想,你也不错啊。
不过他只是问。
“那两个是什麽人?”
朱蠛笑。
“你总会知道。”
柳西楼闭口。
只不过一面之缘,纵使有些莫名其妙的缘法,仍是陌生人。
那个暗中人却把他当作朱蠛私放在这里的,谈起买卖来了,真是可笑。
朱蠛摇头。
“不过你现不能在这里了。”
他道。
“我荐你个去处,你这就走吧。”
柳西楼唔了一声。
“我不走。”
朱蠛挑眉。
柳西楼道。
“我给了禅师一个月的房钱。”
法善在一边跳起来。
朱蠛哈哈大笑
“可惜非走不可。”
他细长的眼睛一凛,倒不是存心吓他,似是想到什麽别的事,从眉梢眼底露出来。
柳西楼想到他昨夜单身在路上,山风中他木泥石塑一般,今日又是为何追捕那两人到此,为何人马只到山腰,为何那个暗中人也笃定他如此,一不以他为质二不杀他灭口,竟放了他。
朱蠛坐去石上,金绣的锦袍压在青苔上仍是华丽如月光,正如这人懒散的张开身体,被酒色日夜侵蚀的面容与强健的体魄形成对比,仍是耀目不可逼视。
是不是皇家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柳西楼忽而想到那个暗中人。
不过他马上打消那个念头。
那与他有什麽干系?
只听朱蠛不理他沈思,幽幽道。
“这地方该清静,你是个招事的,不该留在这里。”
他转而又是一个哈欠。
旁边一个小侍伶俐的递上一封书信。
“王爷还刚给你写了个荐书呢。”
朱蠛作势嫌他多嘴,却又洋洋得意的看柳西楼。
“傅锺桤是个老怪,有学问,你跟了他吧。”
柳西楼不接不作声。
朱蠛劝。
“当世大儒,委屈你了?何况他受皇太後器重,是个大大的靠山。以後姓林的要在卷子里搞些名堂,可不容易。”
柳西楼一怔。
朱蠛笑眯眯,言下之意不必再说了。
柳西楼侧头。
也是,要不知道他的来历,凭什麽保住他性命?
何况以他的身份,哪怕不想知道,手下人也得与他张罗,有什麽希奇?
“去吧。”
又递了递。
柳西楼不情愿的接过去。
他回望这片池塘与绿,法善站在桃花下越发像树精土地怪,装模作样的合十祝祷。
只有一日的缘分?
柳西楼瞧瞧封皮上朱蠛放肆不恭的笔墨。
也罢,待到有缘之日,山水自有相逢。
***
傅锺桤住京城西郊,按理说与白松山也差不了多远,却等柳西楼在驴车上打著瞌睡,终於醒来,车外一望无际已变作农田。
“哎……。”
柳西楼很郁闷。
自从到了京城,就是被赶来赶去的。想要太太平平考次科举,竟是这样麻烦。
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公子。”
车停,到了。
三四个院落,黑瓦白墙,在一片农田之间。
地主家的排场啊……
哪像当世大儒的住家。
好歹也该有些标榜清流的翠竹青松什麽的……,柳西楼对这位傅大儒油然而生好感。
“走开!!”
柳西楼耷拉嘴角。
又来?
堂屋里一阵咆哮。
“王爷有什麽了不起的!!我老傅什麽时候怕过皇家人!叫他滚蛋!!”
家丁逃窜,有人小声问:“小李公子在哪里?”
咆哮声又起。
“找李扶干什麽!这个家什麽时候轮到他做主!!……”
……好吧。
柳西楼掉头就走。
一个年轻公子正立在面前。
“这位想必就是柳公子。”
柳西楼唬一跳。
年轻公子道。
“王爷的书信家师已经看过,恭候多时,请柳公子快入内相见。”
柳西楼满脸不信。
年轻公子执起他手往内走去。
“我是李扶。”
堂上一个青衫宽袍的中年文士正背对著院门站著,听见他们进来转身又是瞪目。
柳西楼感慨。
傅锺桤盛名远扬,本人的长相却和“儒”字差得这样远。一身衣服干净素雅,挂在满脸横肉的脑袋下面似生错了地方。
李扶说。
“柳公子到了。”
傅锺桤又待大喝。
李扶躬身。
“恩师身体为重。”
傅锺桤憋住气,倒退三步。
柳西楼奇怪。再好奇的打量傅锺桤,只见他呼哧呼哧,却不敢向他们发作了。
再望身边的李扶。
他气定神闲,平平淡淡站在那里就是个书生,但傅锺桤就是瞪著他不说话。李扶往他脸上多看一眼,他竟还有些畏缩的样子。李扶叫他恩师应是他的学生,怎麽他怕学生怕成这个样子?
“柳公子到了,请恩师示下。”
傅锺桤就是不说话,额头上青筋在跳。
“後面紫竹斋尚空余,与弟子也可左右照应,不知恩师意下如何?”
傅锺桤青筋爆得更厉害了。
李扶一揖到底。
“那便如此了,弟子们先行告退,待柳公子梳洗一番,再请他出来与恩师相见。”
声音低柔,却不容反驳。
柳西楼嘴角抽搐,他的著落就此拍板了。
“其实李兄不必如此。”
柳西楼想说那个崇清王不过是一时兴起,就算把他扫地出门,他也正好脱离权贵,悠闲自在。
李扶一边前行还是平平淡淡道。
“家师性情中人,柳师弟不用放在心上。”
柳西楼又抽搐。
这时有仆人上来请示,李扶去一边与一个说话,另一个与柳西楼挤眉弄眼。
“有小李公子在,公子大大的安心。”
仆人领命下去,李扶转过身依旧是刚才的态度,执起他手进到内院。
柳西楼很不习惯的被牵著手,心里嘀咕李扶真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