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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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笑了,他说,好吧,我的命赔给你,我终於可以死了。

那是建成十二年的事。

☆、'番外' 莺翠

'插曲' 莺翠

之一,

城外,芳草晴天。

“夫人,前面就是昌平了。”

小厮向轿里的人禀报。

殷明凤打开轿帘望了望。

“歇一歇再走吧。”

小厮忙扶她下轿,一面向轿夫吆喝。

“夫人体恤我们,天气热,赏我们茶喝。”

两个轿夫连连道谢,一旁的丫鬟上前将殷明凤引到一个亭子里,又取出行李里的坐靠之物布置起来。

那只是个供进城的路人暂时歇脚的小亭,不过可遮个太阳。里面已有一个少年在,这少年见一行人衣著华贵,似有些来头,也不惊奇,只往边上腾了个地方,看在殷明凤眼里便觉得他举止大方,向他微微一笑。

那少年见她相谢,倒也顺顺当当看回去,只见他眉目清晰的像墨笔画出来的,嘴角弯弯似是含笑,殷明凤觉得有趣,想这相貌在这小地方倒是少见。

更少见的是,这笑嘻嘻讨人喜欢的少年脸上一个清清楚楚的巴掌印子,红红的,新鲜热辣,很有些故事。

殷明凤嫣然一笑。

“叫小情人打的?”

那少年呵呵两声,只说。

“夫人是去昌平的?”

殷明凤道。

“正是。”

少年又笑。

“过了这个坡就是了,夫人是走亲戚还是看朋友?”

殷明凤接了丫鬟递过来的凉茶幽幽道。

“回家。”

少年眨眼睛。

“昌平可没有夫人这样的人物。”

殷明凤微微笑。

“以前没有,以後便有了。”

她伸手,丫鬟递上一张描金帖子。

“舍下取作莺莺院,小少爷若有意,以後也可带朋友来坐坐。”

那少年接过帖子,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倒也无有嫌弃的样子,反而展眉笑道。

“可惜我只有一个朋友,他前途无量,我可不敢带他去那种地方。”

他随口调笑,无有恶意,旁边的丫鬟小厮却变了脸色,只殷明凤一人全不在意似的,笑的越发欢畅。

少年因此倒有几分好感,觉得她跟普通女子不一样。

这少年自然是赵雁声。

他今日被董家大小姐约在这里,一言不和被甩了个巴掌,正在费解女子心思,这时遇上这潇洒豔丽的勾栏院老板娘,倒忘了自己脸上的尴尬。

他又看了看那帖子奇道。

“看夫人也是有身家的,既然回乡,何必还要做这盘生意?”

殷明凤眼波流转。

“年纪大了,闲下来就觉得闷的慌……”

赵雁声“呵”了一声,并不说话。

殷明凤幽幽叹息。

“做我们这一行的,少时总盼著有人能救出火坑,越大倒越觉得天下唯有银钱靠得住。到我这般年纪,便是金子银子也不能安心啦,只是做做熟悉的营生,还似有些依靠。”

赵雁声这便若有所思。

“夫人平时,也是这样真真假假,与客人们周旋的?”

殷明凤笑得头上的钗坠子叮咚作响。

“小少爷疑心病真重……”

她搁下茶碗看他。

“看你也十五六了吧?”

她盈盈笑。

“我女儿比你小一两岁,见你只有亲切,有什麽好周旋的?”

“夫人没有把女儿带在身边?”

殷明凤笑。

“她可有自己的打算。”

她慢慢道。

“她笑我是丧家之犬,逃了京城就以为离了是非之地,却不知人间处处阴谋场,我退而求次不过是得一时的喘息,终没有个好下场。”

赵雁声楞了一下。

“……夫人的女儿倒是妙人。”

殷明凤瞥他一眼。

“我的女儿,自然不是庸脂俗粉。”

赵雁声呵呵直笑。

殷明凤道。

“如何?你这样用溪水捂著不顶用的,跟我回院里拿冰敷一敷?”

赵雁声意外。

“夫人果然做的好生意。”

殷明凤起身。

“我性子热,夏天没有冰不成活,可不是待客用的。不过小少爷脸上这巴掌大的地方还招待得起。”

她看向赵雁声。

“如何?”

赵雁声想了想。

“若被家里知道,想必要打死我。”

殷明凤望之不过三十许,笑起来如花枝乱颤,奇异的毫无风尘。

“就当见识一下吧。作男子的多有些见闻只是好事。”

她闲闲的又加了句。

“或者你告诉我你脸上巴掌的事,我就不收你银子。”

赵雁声扑哧一笑。

“好极了,其实我只是怕花银子。”

这就是赵雁声认识殷明凤的事。

之二,

“生生死死,不离不弃。”

这是当年有个山西人郭守成,夜夜守在莺莺院门口向殷明凤发的誓。

当时殷明凤拿花瓶里的水泼他,赵雁声见了曾劝。

“若有人这样对我发一个誓,纵使人事无常,我也愿赌一赌的……说不定真的就是一世的良缘。”

他曾笑。

“人心翻覆,你只要不是真的死心,何妨就信一次呢?”

当时殷明凤哼笑两声,甩帘子就进去了。

赵雁声笑,若是真的毫不动心,何必从京城躲回老家来?竟是一颗真心挡不住,怕自己千年道行毁於一旦,才急急遁逃,却叫人家一路寻过来,夜夜站在院中,黑漆漆的一张炭脸,只是坦然。

赵雁声向一旁的小丫鬟莺歌儿说。

“瞧著吧,这真正就是她的良缘。”

周平此後曾问他。

“你真的信誓麽?”

赵雁声奇道。

“自然是不信的。”

他笑道。

“只是发得出这样的誓,至少这一刻是十足真金,以後再有什麽变故,也是天命。”

周平看了他半晌。

“原来你竟是个喜欢听甜言蜜语的人……”

赵雁声嘻嘻笑。

“那又怎麽样,说都不说的人更不可信。就算是骗的,能骗得我当真,也是本事。”

周平记得当时自己生平第一次大笑,眼泪也要掉下来。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他听谢琅官一遍一遍跟他讲赵雁声的事,才又记起这一天。

为什麽他当时不说,为什麽当时雁声明明问他了,他却不说?

这个誓,是发给他听的。

那时候以後的事谁都不知道。不知道殷明凤真的嫁给了那个山西人,不知道周平发了这个誓,赵雁声却决绝的离家,不知道周平求一个比人心可测的功名,却陷在崇清王府里,受尽折辱,再难回头。

☆、芳菲尽 24

赵雁声回到房中,周平还是一样躺著,帐子还是他走时的样子挂起来。他走近两步,周平眼睛闭著,睡的很安详。

是真的睡著了麽,赵雁声搭在他脉上。深浅颜色的伤痕蜿蜒从袖中露出来,与他本身的肤色融为一体似的,如他身上的悲哀的印记,永远刻画在他心头。

赵雁声坐看著。

他忽然说。

“你睡在这里,我去哪里呢?”

昏暗的帐中照例没有人答。

他将周平往里面搬了一点,躺下来。

周平的身体没有热度似的,盖了那麽久的被子也是冷。

赵雁声就和衣睡在里面,闭上眼睛。

童子不听召唤,不会前来打搅。

赵雁声也不下地开窗,随屋外晴还是雨。湿气从窗缝里蔓延至四周,滴滴答答响起雨声哀愁。

“如果是从前,会打在荷叶上。”

赵雁声说。

身边的人身体轻微的动了一下,赵雁声笑,已觉是他的心声。

他道。

“你真的不饿?”

他著手要往他身上抚,周平剧烈的一颤,又向床内避了一点。赵雁声坐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翡翠瓶。

“阮师兄拿来的。……他可不知我小时候偷了一口,发了多少天烧。”

他倒出一杯。

“你知道的是不是?”

周平看著他。

他一杯饮尽。

“你……!”

周平惊异,赵雁声正待他来夺杯,顺势将他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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