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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向人群急奔,两个村人跳上雪橇。他们跟着指示奔向墓园,墓园在一片针树林旁,更显得阴森恐怖。前面几排阔叶树已枯死,光秃折断的树枝在松木间益加突兀。维克多试着简短扼要地记下印象,并且匆匆画了一张速写。腐败的树木像极了活尸,仿佛想从黑暗的树林中挤出。这地方一点也不安宁。
“这里有一个吃人的吸血鬼,阁下。”力波向他解释,神情相当不安。“这怪物非比寻常,比一般吸血鬼危险多了。”他停住马车,但是在马车完全停下之前,已经先从马车跃下,其他同伴也随他跃下,每个人都拿着一个沉重的大袋子,急急走向墓园。
“等等!”维克多大喊,赶紧把文具收好,笨拙地溜下马车。
“没时间了,阁下,您最好动作快点。”力波转头大喊道。
他喘着气,跛着脚吃力地在后面追赶,远远瞧见他们顺着一个村民的指示,正在掘开一座坟。他们的动作异常迅速,维克多想,一定是因为入夜的关系。如果运气不佳,吸血鬼可能已经离开坟墓。
维克多赶到时,力波正好在说话,他们立即停下来。“什么……”
“嘘!别说话,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力波低声道,已经抽出他的马刀。
维克多觉得毛骨悚然:他听到棺木里传出咂嘴弄舌的声响,并伴随着呻吟叹气,然后又是出声贪心啜饮,之后像是徒手把肉从骨头上撕下来的声音。一阵恶心涌起。“他把人拖到棺木里吃掉!”他低声说。
“不,更糟!”力波大声说了些什么,男人撬开完整无损的锁。为了关住吸血鬼,棺木上了至少五条铁链,现在他们拿开铁链,其中一人打开棺盖。
“天啊!”维克多哽咽,膝盖发软瘫在地上,视线却无法移开。眼前恐怖的一幕把他吓呆了。
墓穴里有一个上半身赤裸的女人,脸上和身体各处都是被尖锐指甲撕裂的肉,手指、两手、前臂上的肉全不见了。灯光映照下,可见血淋淋但被舔干净的骨头。虽然肌腱全无,肢体却还在动!
女吸血鬼看着男人,她尖叫,同时跃起。
力波赶紧用力盖上棺盖,把女吸血鬼的上半身夹住,她高声尖喊,胡乱挥打,手指使劲抠入土中,想抓住一个牢靠的攀附点,好把身体往前拉,逃离陷阱。
其他的吉普罗人用棍子压倒活尸,她使劲敲打把木头捣毁,最后冲破牢狱,向力波发动攻击。
他击向女吸血鬼,她的两腿也如同其他部位,已被吃得精光。
维克多全身动弹不得。他日不转睛看着,虽然他的理智不断高喊这是不可能的,亲眼所见的却是可怕的反证。
力波断了她一根胳臂,她咆哮着冲向他。
然而就在这时候,其他男人已闻声围聚过来。他们齐用棍子打她的腿,直到双腿折断。她这时正好跃向一个斗胆靠得太近的男人,力波立即跳上去,用马刀一刀切过她的脖子,女吸血鬼被击倒。在她倒下的瞬间,一个助手扑上去用木桩刺穿她的心脏。
维克多动也不动地愣在原地。“怎么回事?”他惊愕不已。
“阁下,一个食人鬼。”力波呼吸困难,连他也被吓坏了。“对家属来说无非是最恐怖的吸血鬼。”他弯下身拾起被他砍下的胳臂。“他们不吸人血,而是待在坟墓里,先吃掉寿衣,然后再吃自己。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亲人先死,接着是朋友,然后是整个村子。”他扶维克多站起来。“有人告诉我,那些最厉害的食人鬼最后只剩下骷髅,如果让他们从坟墓爬出来,上了钟楼,一旦他们摇响钟,听到钟声的人都会死。一个地方的人全灭绝之后,他们才会消失。”
维克多的膝盖仍然软弱无力,要不是力波扶着他,他早就跌回雪地上了。“太可怕了。”他的声音嘶哑。
力波领他到一块墓碑旁,让他依靠着。“我们把尸体扔回墓穴里,叫人拿来烧热的灰烬以及烧红的木炭。这头颅一定得彻底消灭。”他瞧见刚刚发生的事让那年轻的德国人全身虚脱。“您还是满脑子想研究吸血鬼吗?”
“更甚以往。”维克多脸色惨白,但是意志坚定地回答。“力波,去做你的事,我在这里等着,顺道把这些记录下来。”他就着提灯的光,写下刚刚亲眼所见。虽然危险已解除,墓园里的阴森还是让他恐惧。他相信四周的坟墓里一定还有吸血鬼在窥伺,等待力波等人离去。他完成的墓园速写,一点也无法描绘出他心中的恐惧。
头颅终于被抛入烧红的木炭中,吉普罗人等到头颅爆裂,才带着胜利的喜悦返回村落。村民已在路上迎接,他们和力波短暂商讨,马车才继续前进。
“他们要宴请我们,”力波满脸笑容地翻译,“完成这么一件大事,这是应该的。我们回去接人,然后在谷仓碰面。和他们聚会一下,然后回村子,阁下。”他把维克多带回营地,替他弄来茶,将他安置在一个舒适温暖的帐篷里。
维克多摸着脸,在指甲底下闻到血腥味。他迫切渴望从头到脚把自己清洗干净。恶心的感觉慢慢消失。他现在才深切感觉到这些事件对灵魂的震撼。
他亲眼见证了一些只有用恶魔和超自然力量可以解释的事件,远远脱离自然规律与科学。死人不可能那样行动,更不要说吃自己骨头上的肉。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维克多记下每一个细节,他描述尖叫声,腐烂血肉的臭味,当他一行一行全部记下之后,才感到解脱。
力波回来。他已经脱下盔甲,换上一件深红色的上衣,肩上披着一件大衣,哥萨克圆帽突兀地斜戴在头上。“阁下,您又在写了。我并不想声名大噪。”他迅速把纸张拿开放在枕头上。“今天够了。村里的人正在等我们,他们准备了丰盛大餐,不必花费一毛钱,所有人都可以去大吃一顿。机会实属难得。”
想到煮熟的肉,维克多又是一阵恶心。“经过方才的那一幕,你现在还能吃?”
“当然。”力波大笑。“如果挡皮恶虚弱无力能办什么事?”他穿过帐篷。“我们在外面等您。”
刚开始维克多想拒绝,但是他想到,可以借此多了解这里的传统。但是他也懊恼老是得依赖力波翻译。他下定决心要向他学习土耳其语,至少学会一些重要会话。土耳其语过去曾是此地的官方语言。年纪大一点的人除了自己的语言外,都还会一些土耳其语。否则这里有太多方言了。
他同时决定,用冷水及肥皂把脸和手洗干净。
他们一同前往村子。最大谷仓的细缝透出亮光。力波让族人带着铃鼓、芦笛、小提琴,好让大家酒酣耳热之际有音乐助兴。
他们走进谷仓,马上察觉吉普罗人有自己的一桌,和村里的人是分开的。
“他们邀请我们,事实上根本不想和我们有牵连。”力波一点也不生气,维克多却对这无礼态度相当不悦。但是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吉普罗人的地位,即使在劳西茨,这些浪人也只能在城市或村落边缘落脚。
“你们可救了他们不少人的性命,光这一点,他们也该表现得友善些。”他低声道,随后在力波身旁坐下。“你会说土耳其语吗?我需要人教我土耳其语,倘若你不在附近,我也能跟人交谈。”
力波答应他的请求,然而他们还没能继续谈,盛宴已开始。佳肴香味四溢,在如此贫困的农村,这一餐的确难得,然而维克多一点胃口也没有。他脑子里仍然是那女吸血鬼吃掉一半身体的模样。
酒过三巡后,气氛轻松多了。吉普罗人开始表演助兴节目,两个年轻女郎跳上桌子起舞,使得村民十分欢喜。
有人点起烟管,维克多拒绝了他人的盛情,他知道这里的人抽鸦片,他刻意要保持清醒。
乐师奏出的音乐旋律,让在场的人蠢蠢欲动,开始随着狂野旋律及轻快节拍起舞。维克多仍像个观察者,虽然他也想加入五彩缤纷的行列,但是膝盖让他无法随心所欲。
一个年轻女子身上穿着一件非常朴素、粗牢的冬衣,裹着一件毛披肩走近,向他伸出双手。她姿色出众,散发诱人的光彩。帽子下面露出金发。“来。”她用蹩脚的德语说。“蹦跳?”
“跳舞。”他纠正,她听懂了,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力波在喧闹的人群中,酒精显然已打破吉普罗人和村民的界线。他问自己,如此绝色佳人怎会出生在这穷乡僻壤。倘若在别的地方,她可能因为美貌而被选为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