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寅洗完澡,提拉着拖鞋走进隔壁房间,悉索了一阵便没了声音。宋鸣雨坐在没开灯的屋子里,看着窗外抽着烟。听声音猜关寅已经睡下了,宋鸣雨又发起呆来。
当初买房子,故意买了这个三室一厅,装修成一间书房,两间卧室。父母还曾质疑说一个人住会不会太大了,宋鸣雨笑着说,以后结婚有了孩子也不用再买新房。但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关寅跟唐惜其的小窝只有一间卧室,他这里倒有两间。宋鸣雨自嘲地笑了笑。
要说自己一点期待都没有,那就太虚伪了。只是他除了在心里藏那么一点点期待,其他也不会再有什么了。
早上宋鸣雨出门的时候,关寅还没起。宋鸣雨准备了早餐,在餐桌上留了张条子,让关寅把钥匙丢信箱。
助理进来敲门时,宋鸣雨才发觉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干练的女孩子,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时,面孔竟然微微泛红。宋鸣雨假装没听出邀请里的另一层含义,微笑着婉言谢绝了。
看着助理微微失望地关上门,宋鸣雨仰头靠上椅背,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骨。
最近宋鸣雨母亲打电话来,总是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好女孩。宋鸣雨总说,好女孩有不少,但他都没感觉。宋母便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想着什么感觉,感觉是培养出来的,现实生活油盐酱醋茶的,哪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爱情。宋鸣雨唯唯应诺。宋母又说,妈倒不怕你找不到,就怕你挑太久,爸妈年纪大了,想早点抱孙子。宋鸣雨只好说,他会留意。
然后母亲又支支吾吾问,你还跟关家那小子混在一起吗。宋鸣雨说,怎么了。宋母说,你还是少跟他来往,他不是跟唐家那孩子搅在一块儿么,你老跟他们在一起,人家会不会误会你也跟他们一样。宋鸣雨打断母亲,说妈你想太多了,关寅唐惜其都是我的好哥们,你以后再这么说他们,我可不高兴了——我答应你会好好考虑,您就别瞎操心了。宋母疼这个乖儿子都来不及了,忙连连说好,妈不再多嘴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鸣雨长了一张温和的脸,打小总是他说什么,大人们信什么。三个人闯了祸,都是宋鸣雨出面说谎,而一旦穿了帮,被责骂的都不会是他。单身了这么多年,家里从没有怀疑过他的性向,他说没找到喜欢的,家里就以为他真的在找。就连关寅唐惜其,也只当他是眼光太高,又生性淡泊,竟然也没起过疑心。
宋鸣雨弯起嘴角,是他掩饰得太好了么。安心之余,又有些失落。哪怕全世界都被自己欺骗,也希望至少那个人能看出端倪。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吧。就算他故意露出破绽,以关寅的粗枝大叶,恐怕也是最后察觉的那一个。
晚上睡觉前,关寅发来一条短信。短信里控诉着唐惜其对他的奚落,以及看球时的不配合。最后说了句,谢谢你的早餐。
宋鸣雨微笑着将短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嚼过每一个词语后,回复了一条过去。
:)
睡个好觉。
关寅将手机搁回床头柜,唐惜其靠在一边胡乱按着遥控器:“鸣雨哥回了什么?”
关寅坏笑着将唐惜其压在身下:“他叫我好好睡你一觉。”
“屁!!”唐惜其红着脸去打他,“……滚开!你重死了。”
唐惜其挣扎着,关寅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慢慢地,唐惜其的抱怨声掺杂进甜腻的鼻音,再然后,便化为了喘息与呻吟。
宋鸣雨经常会思考一个问题。三个小时候的玩伴,长大后都变成同性恋的几率,会是百分之多少。
小时候宋鸣雨就觉得唐惜其的笑很怪,但具体哪里怪,还是个孩子的他又说不上来。后来他猜想,是不是因为唐惜其的笑,能够吸引同性的缘故。
唐惜其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就常有小男生跟前跟后地讨好,送糖果送橡皮,像对待漂亮小姑娘似的对待他。后来上了中学,甚至有男生为了唐惜其大打出手,也有人明目张胆地打唐惜其的主意。不过好在唐惜其有关寅宋鸣雨这两个大哥,小孩子对高学年的师兄总是敬畏一些,唐惜其便没吃到什么亏。
按理说,他们三个人中最有潜力成为同性恋的,应该就是唐惜其。可最先栽下去的,却是关寅。
而最先发现的,则是宋鸣雨。
宋鸣雨出生在春日的一个雨夜里,宋鸣雨的父亲在产房外面焦急等待时,窗外滴滴嗒嗒的雨声却平稳而闲静。后来,宋鸣雨就成了他的名字。
关寅嘲笑宋鸣雨名字像个娘们。宋鸣雨说你文盲就别自己曝短了,真要说像女孩子,唐惜其的名字不是更像女孩子。
刚上初中的唐惜其,眨巴着一双眼看他们杠嘴,细碎柔软的刘海挡着清秀的眉毛。
关寅看了唐惜其一眼,竟微微红了脸,说唐惜其就该配这么个名字,哪里像女孩子了。
宋鸣雨当下心一沉,没再反驳。
再后来,唐惜其一脸无措地来找宋鸣雨,说关寅对他说喜欢的时候,宋鸣雨也没有惊讶。只是唐惜其表情声音里,夹杂着的那一丝喜悦,让他的心又沉了沉。
才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懂得应对这种事情。但拜宋鸣雨温吞的性格所赐,在另两人看来,宋鸣雨的表现,沉稳得让人安心。既没有措手不及的慌乱,也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
宋鸣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那两人也没要他插手做什么。只是原本的三人形影不离,变成了那两人一个追一个逃,然后分别来找他抱怨或谈心。虽然看起来在三个人的关系里,宋鸣雨的地位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更被重视了。但宋鸣雨却无法抑制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想法。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宋鸣雨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他总是容易出神,也就格外容易被突发事件吓到。
接起电话,那一头关寅的声音隐隐透着一股紧张。
“老宋,我现在在人民医院,你能帮我送点东西过来吗?”
宋鸣雨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了?”
关寅烦躁地叹了口气,宋鸣雨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出,关寅用手扒拉着他那头短毛的样子。
“惜其发烧了,我带他来医院挂水。——你能帮我送条毯子过来吗?”
宋鸣雨暗暗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的紧张感到好笑,“行,就拿你常盖的那条?”
“嗯,顺边再买点暖暖包过来。”
关寅唐惜其对他丝毫不见外,宋鸣雨觉得这跟自己的态度也有关系。自从那两人的关系变了味之后,他就特别害怕自己会被排除在外,于是比起以前更加有求必应。但他也并不觉得被使唤了,这种事情,你情我愿,要计较就不是哥们了。宋鸣雨很欣慰那两人一直把他当自己人。
赶到医院,关寅说了声谢谢,接过毯子给唐惜其盖上。宋鸣雨拆开两袋暖暖包,将剩下的搁在一边的椅子上,边晃着边问:“严重吗?”
唐惜其任关寅在自己肩膀按着毯子,皱眉答道:“我叫他别大题小作,才38度,犯得着来医院吗?”
唐惜其皱眉,关寅的眉头皱得比他还深,虎着脸道:“38度9!还不严重?怎么老跟小孩儿似的,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
宋鸣雨摸摸手中的暖暖包,觉得够热了,伸手递给关寅:“怎么突然发烧了?”
关寅拿一包塞在唐惜其扎着针的手下面,另外两包将输液管夹起来,好让流进唐惜其血管的盐水不那么冰。
“这两天天气这么冷,他也不晓得多穿点,只知道要漂亮。”
唐惜其涨红了脸:“屁!!也不知道是谁害得!!”
关寅尴尬地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宋鸣雨,眼底透着一股心虚。宋鸣雨笑着以拳掩嘴,低头咳了两声。
明明是假咳,肺却有些疼。
一旁也在输液的老夫妻俩,妻子看着三人笑了起来,插话说:“你们三兄弟感情可真好。”
三人互相看了看。
宋鸣雨笑着回问:“我们长得像吗?”
“像。”中年妇女点了点头,“长得都挺俊,弟弟特别好看。”
这下三人都笑了起来。宋鸣雨笑着说谢谢夸奖。
像吗?
在一起这么多年,不像才奇怪吧。
他倒希望彼此真是兄弟。是兄弟的话,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临近年底,公司里渐渐忙起来。
宋鸣雨既喜欢年底,又害怕年底。喜欢是因为忙碌,可以让他没时间东想西想。但他又讨厌街上的喜庆氛围,总会让忙碌完后的自己,更加意识到孤家寡人的悲凉。
大概是因为三人都离家在外的关系,关寅唐惜其时不时会邀请宋鸣雨,去他们家里吃饭。宋鸣雨每回都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