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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她在“青眉”后面加上了“那孩子”三字,而非“小贱人”“小孽种”之类,心中一宽,答道:“是,晚辈和青眉姑娘已经有了婚姻之约,算得上是未婚夫妇。”
“只是未婚夫妇么?”孔圣嘉道,“你们不是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还被白鹿子责罚来着。”
我暗骂范云白不知是怎么传话的,苦笑道:“哪有此事,我和青眉之间清清白白,都是以讹传讹……”
“没有么?那也不打紧,你们如果两情相悦,到时我包你们洞房花烛便是。”孔圣嘉道。我一听心旌摇荡,却又想到自己命不久矣,黯然道:“可是前辈,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就说了被黎璇暗算,性命危殆之事。
孔圣嘉抓过我的手,一探脉搏,淡然道:“有我在,你死不了的。”我心花怒放,道:“真的么?那……谢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就是结草衔环,也……也……”我知道以她身份地位,既然说出此话,必定会保我性命,惊喜感动交织,哽咽得说不下去。
孔圣嘉又问了一些青眉的事情,我都老实答了,但总有些疑惑,问道:“孔前辈,你对青眉的事如此关心,不知你和她……”
“青眉是本王故人之女,”孔圣嘉淡淡道,“本王自会好好照顾她。”我心下好奇,还想再问,却见她显然不愿多谈,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此时金翅鸟率群鸾已飞过数十里之远,但地上仍见不到黎璇的半点踪影,此处地处荒僻,只有茫茫荒原,只有些杂草,没有大树,更无房屋可以遮蔽。孔圣嘉生怕漏过了黎璇,让属下诸女驭着各自的天禽,分别飞到左右数里之外搜索。但过了半晌,仍然一无所获。
孔圣嘉自语道:“半个时辰之间,她不可能走得那么远的!莫非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糟啦!上了那婆娘的当!”一声清叱,猛勒住缰绳,那金翅鸟在空中兜了个圈子,又斜身向东北飞去。群禽也随着纷纷转向,我觉得身下倾斜,差点掉了下去,还好孔圣嘉拉住了我。
“孔前辈,这是……”
“玄骊子也当真狡诈,她算到追兵会猜到她是故布疑阵,所以反而真的向北而行,来赌我们上当!”孔圣嘉解释道,又冷笑道:“可惜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追来的是本王,不是风陵那傻尼姑,嘿嘿,这金翅鸟一个时辰内可以飞出三百里,她就算费尽心机,也是逃不掉的!”我大感震撼,心道这金翅鸟如此神异,那么飞上一天半天,不是都可以飞到中原去了?
果然又飞得一刻钟不到,便见到一条商道上倒着三四个胡人,撒了满地的货物,还有两匹骆驼倒毙在地。此地已在沙漠边缘,地上颇多沙砾。孔圣嘉命金翅鸟落在地上,却不下去,只让一个属下女子去查看,那女子将几人查看一番,禀奏道:“主上,这好像是一伙回回商人,全部被杀,有的是中掌力而死,有的是被带子绞断颈骨死的,另外似乎有人从这边走了。”说着向前一指,果然有两道蹄印蜿蜿蜒蜒,通向沙漠深处。
“好个狠毒的玄骊子,”孔圣嘉道,“出手杀了这些商人,夺了骆驼和粮食饮水进大漠去了。我们快追!”
金翅鸟再度展翅而起,但一边扑扇翅膀,一边却发出古怪的鸣叫,身子扭动起来,似乎不愿再前进,我只觉得上下颠簸,心惊肉跳不已,孔圣嘉斥道:“孽畜,还不快追!”金翅鸟却不听话,口中哀哀而鸣。
其余几头天禽也表现类似,鸣叫声此起彼伏,逡巡不进,骚动不已。一个蓝衣女子道:“主上,此处已近沙漠,天禽们生长在雪山中,一向害怕沙漠,所以不敢进去。”
“废话,”孔圣嘉斥道,“这本王自然明白,不过要找的人便在前面不远,总不能止步于此,说什么也要飞这一趟!”她高喝一声,挥出一条银鞭,抽打金翅鸟的背脊,那巨鸟吃痛,不得不勉强服从,心不甘情不愿地沿着那道蹄印向前飞去,其余众鸟也跟了上来。
又飞了一盏茶功夫,孔圣嘉忽道:“在前面了!”我向下看去,终于见到了两峰骆驼,暮色中依稀分辨出一头骆驼上骑着黎璇,背后驮着仍然昏迷不醒的青眉,另一头骆驼上坐着一个花帽缎袍的回人,并系着一些包裹水囊之类,那人多半是黎璇捉来为自己带路的。孔圣嘉还没到,远远地黎璇已然发觉有异,回头张望。孔圣嘉即命金翅鸟俯冲下去,巨鸟怒鸣声中,转瞬间已从黎璇头顶飞过,便连她那满是血污的白发都看得清清楚楚。离地还有五六丈时,孔圣嘉张开羽衣,翻下金翅鸟背,翩然落下。
那巨鸟在一旁降落下来,发现主人已经离开自己的背,却尚有我这个多余之物,不耐地抖了抖身躯,我无人拉住,便从它背上滑下来,一头栽进了沙丘中,几乎要窒息。正在挣扎,忽觉背上一紧,被人提起。原来一个蓝衣女子拽了我出来,我喘息道:“多谢姊姊!”那女子却不理我,随手将我一推,我便坐倒在地,想起不久前还一身傲人的武学修为,现在却如废人一般,任人摆布推搡,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却见孔圣嘉站在两峰骆驼之前,身后站着六个蓝衣侍女,冷冷道:“玄骊子,那日本王说过一年之内,必来找你,如今还不到一个月便来了,也算给够你面子了,你若识相,这就自裁罢。”
“好个孔雀儿,”黎璇倒是镇定,微笑道,“我知你不杀我,自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对那杨晴雪——”
她方才说出“杨晴雪”三个字,孔圣嘉疾声喝道:“纳命来罢!”身形暴起,向她疾飞过去,紫色的指甲如同陡然长出,快捷无伦地刺向她咽喉。黎璇却安坐不动,我心中大奇:她上次还被孔圣嘉打得受伤不轻,怎地此番却如此笃定?莫非适才吸了我功力之后,又练成了什么厉害功法不成?
正在诧异,却觉眼前一花,孔圣嘉堪堪攻到一半,却向后疾退,双手护在身前,大有忌惮之色。骆驼前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人,却是旁边那“回人”掠了过来。
那人我一直当是黎璇掳来的人质,本未留意,如今留神看去,天色已晚,瞧不清他面目,只觉得依稀是汉人,却做回人装束,他傲然而立,绸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渊渟岳峙,大有宗师风范。孔圣嘉颇感惊讶,问道:“足下何人 ?'…'与这妖妇有何渊源?这是我明教的事,不相干的朋友让开了罢,免得误了性命。”
那人淡淡道:“来者想必便是明教的孔雀王罢?在下和这女子并无渊源,只是她出手狠辣,害了和在下结伴同游的回人朋友,因此将她拿下惩戒。你有什么事找她,不如先和在下商量如何?”我一听大惊,原来黎璇竟是被这人俘虏了,怪不得动弹不了。黎璇如此功力,竟被他所俘,那人武学修为之高可想而知,看样子不似明教中人,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孔圣嘉也颇为动容,道:“请问尊驾如何称呼?尊驾莅临昆仑山下,本教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那人干笑了两声道:“都是自己人,就不用客气了。这女子说的杨晴雪,莫不是当年明教的凤凰圣女杨晴雪么?”
孔圣嘉眉毛一竖,道:“这与尊驾何干?尊驾与本教有何渊源不成?”
那人道:“说来倒也有些渊源……那杨晴雪究竟是怎么了?你要出手杀这玄骊子,莫非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不成?”
黎璇趁机尖声道:“孔雀,你当年私自带人去偷袭沈寄鸾夫妇,杀死杨晴雪,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想不到都被我瞧在眼里。你要杀我灭口,我偏要让人人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