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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眉低头不语,渐渐嘤嘤啜泣起来。我听得心里老大不是滋味:难道青眉还想着那厮么?正不知说什么好,青眉忽忽然扑在我怀中,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手足无措,也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抱也不是,推也不是,只得讷讷道:“你……你别哭啊,刚刚才哭了一场,怎么又哭了?那个……当心哭声太大了哭出雪崩。”
青眉噗嗤一笑,随即脸上又是愁云惨雾,啜泣道:“长龄……谢谢你……帮玉和师兄和我……报了大仇……我真的好恨那恶贼……”
我心头一松,又听青眉眼泪汪汪地说:“可是……可是那恶贼……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好怕……你说……我会不会……”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诧异道:“你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青眉羞恼道:“你……你怎么还不明白?他刚才……我……我又有了那恶贼的孩子了,我……恨死他了!”
我听得越发奇怪:“你说何太冲?你怎么又有他孩子了?这……怎么说?”
“你……你不是看到么?他刚才强行……亲我……可是我已经有了他的孽种,怎么能……怎么能再有一个……那可怎么好?”青眉哭着诉说道。
我见她神色认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会……这么离谱罢?
我小心翼翼问道:“青眉,你上次说你怀了他的骨肉,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就是正月十七那天晚上……”
正月十七的晚上?那几日的事,我至今印象犹新,在脑海中瞬间又飞快地过了一遍:正月十五深夜,我撞见青眉和何太冲幽会,并且挖出剑谱,结果和青眉莫名其妙打了一架;正月十六早上,青眉来找我算账,结果和我扭打在床上,被辜鸿他们撞见,传出谣言;正月十七下午,何太冲来找我摊牌,得不到剑谱便和我打了一架,结果被班淑娴撞见,说要让白鹿子把青眉许配给我;正月十八,白鹿子在三圣堂见我,结果青眉闯进来和我大吵一架,下午便是范云白之事,闹得青眉上了惊神峰……对了,正月十八便是青眉在惊神峰上说怀了何太冲骨肉的那一天,那么青眉如果怀孕,只不过是前一天的事。头一天怀孕,第二天就能知道么?我对男女之事也一知半解,但是觉得好像……不太可能罢?
“你怎么啦?”青眉见我蹙眉不语,问道。
“没什么,正月十七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青眉,你仔细说给我听好么?这事非常重要。”
“嗯……那天晚上,何太冲来找我,说你拿前日的事添油加醋,去到处跟人说,想要逼我嫁你。又说你不知怎么说通了班师姊,让她去找掌门师叔说项……所以,他让我第二天一定找掌门师叔说清楚,万万不能着了你的道儿……”
“原来如此!”我恍然道。那日青眉骂我“捏造谣言”“百般中伤”“卑鄙无耻”,气得我和她吵了起来。原来倒并非她自己胡乱猜想,却是何太冲在搬弄是非。
“后来……”青眉面上飞红,忸怩起来,“后来他说怕别人把我抢走了,说想和我有……夫妻之实,让我把身子……把身子给他……然后就强行抱着我……亲……亲嘴……我害怕极啦,打了他一记耳光……又哭了,他说将来……一定会娶我,然后就走了。”
“然后呢?”我越听越是迷惑。
“然后我就有了他的骨肉……”
“你说什么?你们没有……你怎会有他的骨肉?”
青眉满面绯红,道:“我不是说了么……他……他强行亲了我……那不就是……有了骨肉么……”
我听得咋舌不下,结结巴巴道:“等等,那日在惊神峰顶上,你跟我说,你有了何太冲的骨肉,就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他……他亲了你的嘴一下?”
青眉渐渐也觉出不对,有些迷惑地问:“是啊……为什么你老问这个?难道……”
我忽然觉得浑身一下子轻松了,忍俊不禁,狂笑了起来。最后笑得肚子都疼了,捂着肚子倒在雪地里,一边笑一边指着她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天夜里我们嘴唇碰了一下,你就……非要杀我不可。原来……原来你以为……哈哈……”
“你不懂的!”青眉又羞又恼,跺脚说,“你只是碰了我嘴唇……可是他……他张开嘴,把舌头……”
“放心罢,我的傻姑娘,”我大笑道,“你就是把他的舌头嚼碎了给吃下去,也不会有半个孩子的。”
青眉眼睛睁得圆圆的,不解地道:“怎么会?那、那要怎样,才会有孩子?”
“这……”我被她这么一问,一时也说不上来。一瞬间,前两年武烈和我偷偷看的什么《素女经》、《玉房秘诀》都涌上心头,但是那些文字具体的意思自己也不太明白,就是明白的,也不好宣之于口。顿时大感头疼,只得苦笑道:“这种事情,将来我们成亲了,你自然就知道啦。”
青眉又追问了几句,大概也明白是羞耻之事,不好意思深究。我一再保证,她和何太冲绝不会有什么孩子,说了半天,青眉还是将信将疑,摇头道:“你年纪那么小,也不一定知道确切。将来我去问妈妈,便知端的。”
我哭笑不得,只得道:“那敢情好。”想到青眉羞愤自杀、黎璇逼我做她女婿、以及福伯要杀我这诸般大事都是由于她小脑瓜中的一个错误念头引起,当真令人啼笑皆非。我问她从哪里听来“亲嘴便会怀孕”的,青眉支支吾吾,也说不明白。不过想来倒也不奇,她自幼父母双亡,和其他青年女弟子也不亲近,身边只有几个比自己还小的丫鬟,总不成让白鹿子教给她这些闺房之事?何太冲为谋剑谱,一向故作风雅,相持以礼,自也不会和她说这些。所以一误再误,反促成了我和青眉的一段奇缘。
青眉见我说得笃定,多少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整个人顿时轻快起来。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青眉忽道:“长龄,你待人真好。”
我听得飘飘然,道:“那是自然,我待你啊——”
欲待说几句情话,青眉却轻叹道:“福伯对你……那样,你还好好地葬了他,还要完成他的嘱托……”
“福伯?这和福伯有什么关系?”我忽感不妙。
“你刚才不是自己说的么,说福伯在牢里欺负过你,就和对何太冲一样……”青眉含羞道。
我没想到这话居然让她听了去,又一知半解,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感毛骨悚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那是说给何太冲听的,福伯一根指头也没碰过我——不是,是碰过我一根指头,可是并没有碰过我——那个,我是说——”
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番,青眉反正也不明白,总算没追问,只道:“福伯倒是天葬了,只是玉和师兄为了救我,现在遗体还躺在荒野中,想起来心里总是不安。”
“不要紧,”我道,“你其他师兄弟们一定会好好安葬他的遗体的,青眉,现在不要想太多,最重要的就是你的安全,你若是有什么闪失,玉和师兄,还有福伯可都白死了,你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