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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竹倾!看这个!”殷梅抱着一条大鱼,赤足站在江水浅滩。蜿蜒的江水如玉带,在草原上绵延。孤竹倾才教殷梅抓鱼,殷梅竟然也真的抓了一条。
孤竹倾站在江心石上,高高挽起裤脚,脚踝上的金镯闪闪发亮,腿上的疤浅淡,却衬得双脚更加的青白。他开怀笑着,瞧着殷梅被鱼折腾了一脸水的小模样,猛地跳到殷梅身旁,撩拨了水泼在殷梅身上。
“啊!”殷梅尖叫一声,咯咯笑着恼了,索性丢了鱼,弯腰向着孤竹倾泼水。
孤竹倾顿时狼狈,一身都是湿漉漉的,透心凉。他不再还手,任凭殷梅“欺负”。
殷梅还不罢休,干脆跳到了孤竹倾背上,搂着他的脖子,舀了水直接从孤竹倾的领子里灌下去:“让你欺负我!坏人!”
孤竹倾连连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我不敢了!不敢再欺负殿下啦!”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殷梅,陡然甩了肩膀就把人从自己背上倾下来。
殷梅突然失重吓了一跳,便直接跌在壮实健硕的怀里,被一双淡淡的灰眸深深注视。
孤竹倾衣襟半敞,青白色的胸膛大半都露出来,湿漉漉的衣服裹在他身上,显出他夭矫身姿。俯视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孤竹倾陷溺在殷梅闪烁着耀眼光芒的琥珀色眸子里,合上眼,仰倒在浅水中。
殷梅随着孤竹倾跌倒,趴在他的身上。只有水淹没她的头顶,漾漾水波盖过她。水下,孤竹倾静然,就那么合着眼,沉静,而脆弱。殷梅心里一痛,从未想过,原来孤竹倾也会有如此脆弱。她突然害怕了,慌忙的从孤竹倾身上爬起来,使劲的拉扯人:“起来!快起来!你想淹死么!”
孤竹倾不言,亦不动。他全身都被江水激得冰冷,赖在水底。
“起来!孤竹倾!你起来!”殷梅用力拽人,惶恐难安,声音哽咽,“孤竹倾,快起来!”
孤竹倾这才坐起,从水中出来,大口的呼吸。淋漓的水糊了他一脸,眼睛也睁不开,面色憋得通红。
“不准你死!”殷梅猛扑在孤竹倾身上,有泪如倾,“不准你死!不准丢下我一个人!孤竹倾!哪怕再不喜(87book…提供下载)欢,哪怕再痛苦,我要你为我活下来!不准死!”她怕了,真的怕了。水下的孤竹倾太平静,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对于一个不会水的人来说,在水下应是惶恐,尤其不能呼吸,任谁也受不了。除非,他的心早已死了,除非,死对于他也许更好……孤竹倾的心死了么?现在的情况,或者对于孤竹倾来说,当真是死了更好吧。
“对不起,吓着殿下了。”孤竹倾抚着殷梅的背,擦去她的眼泪,“对不起。”
殷梅哽咽着,搂着孤竹倾的脖子:“你怎么了?为什么?”
孤竹倾轻笑着摇头:“没什么,大概,是太留恋了。这样能与殿下一起的开心的时间太短,所以,想就彻底留在这一刻多好……有时候,真愿这世上没有孤竹倾,就只有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山贼三子,好运的捡了个公主妻子。只是如今,再也没有三子了,就只剩下孤竹倾。”
“三子,还在……”殷梅画着孤竹倾的心口,“还在的……你……你一直都是三子,不是吗?”
孤竹倾淡然而笑,缓缓摇头:“殿下,我做不了三子。我也想过,只要保持一心,我仍是三子。哪怕殿下一时不明白,我也还是三子。可是不是,三子做不了的,孤竹倾能做。三子不需要做的,孤竹倾必须做。孤竹倾亲手杀了三子,只为换……”只为换能与他心中的人长长久久,“可是有时想想,三子死了,孤竹倾还能剩什么?”
“还有我。”殷梅亲眼看见了孤竹倾眼中的水光,她知道,那不是江水,“你还有我。”
孤竹倾笑着摇头,似乎并不真的相信殷梅的话:“殿下叫我什么?我叫殿下什么?”他爱怜的拨开殷梅额角湿发,那样清淡的笑着,显得遥远,“殿下不能只叫我名字,也不能接受我叫殿下的名字。殿下,谢谢殿下还肯在我身边。我知道殿下心里依恋我,心里依恋三子。可殿下还是不大能彻底接受孤竹倾,不是么?”不等殷梅回答,抱着殷梅出水,“起来吧,水里冷,殿下该着凉了。是我不好,不该让殿下与我一起这么浸水的。”
殷梅说不出话,那一个“倾”字怎么也叫不出口,没法像过去那样叫得亲昵,即使,这仍是与她肌肤相亲的人。 灿然的金色星光洒满天穹,月色迷蒙,更显得星光璀璨。篝火旁,殷梅躺在孤竹倾的怀里,却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睛。她从未恐惧过的,也许,孤竹倾会离开她,而不是她让孤竹倾离开。白天孤竹倾就那样把自己浸在水里,安然待死的样子让她惊恐,那是孤竹倾从未在她面前显现过的,脆弱的一面。即使他毒发深重,即使他伤重濒死,即使他一身重刑,他都没这样脆弱过,在她面前的,仍是那个可以让她依赖让她胡闹的男人。只有水里的那个,脆弱得让人心痛。
殷梅怕了,真的怕了。环紧自己的胳膊,把孤竹倾死死的箍住,生怕他就这么消失不见。她开始有些懂了,在她不肯谅解孤竹倾的时候,孤竹倾怕她消失离开的感觉。孤竹倾曾对她说过,若是要走,别悄悄的走,起码让他知道,告诉他,让他明白。殷梅真想把这话也对孤竹倾说一次,不,她要说的不是让她知道他的离开,她要说别走,她要说,让他永远守着她,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怎样痛苦难过,她都要孤竹倾在她身边,不可以丢下她不管。千言万语,终究一句也没说出来。
“殿下还不睡?”孤竹倾轻声问着,温柔拍着殷梅的背。
殷梅蹭了蹭,把头埋在孤竹倾的胸口,闷闷的叫:“倾……”
孤竹倾怔了下,宠溺微笑:“殿下不必勉强自己。孤竹倾明白。殿下的心我懂,殿下对我的好我懂。殿下抛了亲人,不顾仇怨仍然愿意跟着我,殿下为我做的,我全记在心里。殿下睡吧,仍然叫‘孤竹倾’就好。”
殷梅不再言语,在心里一次次的叫着“倾”,却没法发出声音。也许,她更想要叫“三子”,可是这个,没法被当做“三子”。
迷迷糊糊的,殷梅终于累了,睡了,犹自紧勒着孤竹倾不放。仰在地上,搂着心上的女人睁眼望天的,只剩下孤竹倾。殷梅的惶恐他能感觉到。一时的放纵让殷梅这么担心,他真是觉得自己不该。风吹草低,沙沙作响,草原里天然的气息沁人心脾,孤竹倾合上眼,夜梦中似又再是少年,连殷梅都变了小女孩儿,两人开心的拉手在草原上跑……
如果,他的父王没有带走母妃,他与殷梅就不会成为仇人。如果,他的父王没有带走母妃,这世上就不会有孤竹倾,更不会有三子。世间安得两全法。世间安得两全法……
孤竹倾猛地睁眼,察觉到周围异动,一只手悄悄摸到马刀,小心翼翼的护持着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殷梅。
有声音在不远处,蹑手蹑脚,埋伏在高高的草丛里,试图接近。
孤竹倾装作仍睡得死,任凭那声音越来越近,挨到了篝火,挨到他们的身边。孤竹倾陡然拔刀而起,刀尖直抵那人咽喉。
“孤竹倾!”殷梅一下子惊醒,直扑过去搂住孤竹倾的腰,“你别走!我不准你走!”尚未彻底清醒过来,只知道抓住自己的男人。
孤竹倾忙护住殷梅,轻声安慰:“我在,我不走。”他在心中自责,怎么可以让殷梅这么担心,怎么可以让无忧无虑的七公主会惶恐这些,连睡眠都不安稳?
殷梅渐渐醒透,感觉自己仍抱着那劲健腰身,才缓缓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我还以为你要走……你干嘛突然起来?怎么了?”
孤竹倾的刀从未半点放松,即使安慰着殷梅的时候,眼角也仍盯着在深夜潜到他们的篝火边上的人。孤竹倾苦笑回应殷梅:“小姐信我,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小姐?”殷梅眨眨眼,揉了揉,这才注意到一直就在只是完全没出过声的第三个人:“哇!他是谁?”
孤竹倾这才可以转向来人,微微笑了:“我也想知道,他是谁。”刀身一转,刀尖仍是点在咽喉,刀锋已抵在那人下颔。
那人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太大胆,竟然被孤竹倾胁迫这么久都没出过一声,这时看那两个人瞧他,才指指孤竹倾的刀:“我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