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永远赚不完的,又如何和孩子相提并论?
李队长挂断了电话后,还在生气地骂着:“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龙腾的脸色也不好看,极为凝重。他做这一行的,也算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估计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例子吧。
孔父虽然不相信孔初平死了,不过被李队长骂了一次后,还是在十五分钟开着一辆黑色车身的别克赶到了开心网吧。
孔父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却很斯文,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西裤,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手上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派头十足,应该是有点小事业的人。
他看到有警车在网吧外面,还拉起了警戒线,脸色才有点绷紧。
“你好,我是孔初平的爸爸。”
孔父走到龙腾的面前,客气地自我介绍,他把龙腾当成了便衣警察,龙腾霸气十足,他更把龙腾当成了现场的指挥官。
他朝龙腾伸出右手,是想握手的。
龙腾冷冷地撇他一眼,并没有与他握手,估计是眼里还有着鄙夷吧,孔父略怔一下,便有点尴尬,讪笑着缩回了手。
我看到这一幕,再次为孔初平感到悲哀。父亲赶到现场时,并不是立即去看他的遗体,也没有表现出伤痛,反倒是先去向他认为的指挥官打交道……
“孔先生,孩子的遗体在那边,你去看看是不是你的儿子。”
李队长严肃地带着孔父走向孔初平的遗体。
孔父点了点头,跟着李队长走,才走几步看到角落里的孔初平灵魂,他立即指着灵魂对李队长说道:“我说你们骗人就是骗人,我儿子不是在那里吗,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怎么就死了,你们是执法人员,却……”
“他是你儿子的灵魂,也就是鬼。”
我冷冷地打断了孔父的指责。
“鬼?你蒙谁呀,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鬼。大白天的,何来鬼?你们那么多人在这里,还有鬼敢出现吗?还说是警察呢,也信鬼……你干什么?放开我!”
李队长用力地一扯,就把孔父扯到了孔初平的遗体面前,他先闻到了尸臭,立即单手捂住了鼻子,鼻音重重地说道:“好臭,你们……”孔父的话在李队长掀开了盖在孔初平遗体上的白布时咽住了。
他错愕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遗体,再看看角落里泪水涟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捂住鼻子的手也松开了,终是忍不住颤抖起来,指着遗体,不敢相信地说道:“怎么可能?”
“你儿子在网吧玩了几天的游戏,过于疲劳,猝死在网吧,他没有人关心,死了也没有人发现,灵魂还被困在这里离不开,如果不是龙先生来了,你儿子遗体被蛆虫啃个精光,都没有人关注,灵魂被困在这里生生世世不能往生,也没有人知道。你说你是怎么做父亲的?儿子不回家,你也不知道,儿子死了,你也不知道,叫你来认尸,你还推三阻四,还说我们骗你,打扰你工作?孩子都死了,你还有心工作吗?你说,这天底下有人像你这样做父亲的吗?”
李队长又严肃又生气地指责着孔父。
孔父转身面对着角落里儿子的灵魂,白着脸问着:“初平,你真的是……”
孔初平的泪一边滑落,一边冷笑着,看着他冷笑,泪水却没有停止过,我红了眼,别开视线。孔初平的指责夹着冷笑,听在我们的耳里格外的心酸,“我死了,你满意了吧,再也不会去打扰你了,再也不会向你要钱了。”
“初平……都叫你不要沉迷网络游戏,你就是不听,你……”
“我不沉迷游戏,我还能做什么?你们谁关心过我?我只能在游戏里才能找到快感,才能忘记痛苦。你有了你的新家,你有了你的新妻,你有了你的新儿新女,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儿子吗?爸,我如今死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真的不再爱儿子了吗?”
孔初平的情绪又变激动起来,我连忙念着安抚灵魂的口诀,不知道是我的道行不够还是孔初平过于激动,无法再安抚他的灵魂。
他冲着他的父亲大声吼叫起来。
网吧里所有灯一瞬间全都熄灭。
阴风从门口刮进来。
这是一个鬼魂愤怒的表现。
孔父大概无法从这件事中反应过来,他看到了儿子的遗体,却又看到了儿子的灵魂,颠覆了他的世界观,这个世界上真有灵魂的存在?
听了儿子的质问,他总算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儿子激动的脸,看着儿子死了依旧在哭泣的灵魂,忆起过去,前妻刚刚怀孕时,他像所有父亲一样欣喜若狂,对妻子和孩子关怀备至,做着准备盼着孩子降临人家。孩子出生时,他第一次抱到属于自己的孩子,孩子那么小,他抱得小心翼翼又激动万分。孩子牙牙学语时,首先叫的是爸爸,他当时开心得抱起儿子猛亲。孩子学走路是,是他亲自牵着他一步一步地走,直到他放开手,儿子能自己行走。孩子上幼儿园,每天都是他送着出门,妻子接回家。孩子上小学时,成绩很好,每次考试总能考到九十八分以上,他以儿子为傲……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再管孩子了?
孔父的眼睛慢慢地红了起来,回忆勾起了他对孩子的父爱,勾起了那被争吵,婚变淹没的亲情。
“初平……爸爸是爱你的……”孔父忽然泣不成声。“爸爸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都是爸爸不好,是爸爸的错……”
孔父的痛哭,孔父的一句“爸爸是爱你的”,让孔初平激动的灵魂慢慢地安静下来。
“初平……”
外面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哭声,接着便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扶着一个中年女人进来。
孔初平的灵魂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竟然隐藏起自己的灵魂,现场那么多人,只有我还能看到他,其他人都看不到他了。
他对母亲的怨恨更深于对父亲。
父亲虽然没有收留他,至少还会给点生活费他,让他在父母离婚后还生活了三年多。而母亲,不收留他,连生活费都没有给他,在他的心里,母亲最狠。
所以,他留给母亲的便是已经发臭的遗体,灵魂不愿意再让母亲看到。
“初平,初平……”孔父看不到儿子的灵魂了,他大叫起来,四处寻找着儿子的灵魂,那焦急恐慌的神情倒是千真万确的,再无半点虚假。
孔母在那个中年男人的扶持下走到了孔初平的遗体前,揭开白布看清楚孔初平的遗容时,他的母亲立即软坐在地上,中年男人都无法再扶住她,她开始嚎啕大哭,也不顾尸臭,爬起来扑到儿子的遗体身上,伏在儿子身上嚎哭。
哭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疯地扑向孔父,揪住孔父就撕打着,一边打还一边骂着:“都是你这个无情的东西害死了我的儿子,都是你害死了儿子,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现在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了,过去那三年里,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不记得是自己的儿子?
孔父也很生气,用力地推开了孔母,指着孔母的鼻子骂着:“我害死了儿子,你就没有份吗?这三年来,你看过儿子吗?你给过伙食费吗?你怕儿子打扰你的新生活,连手机号码都换了,儿子去找你,你连门都不让他进,他在你家门口守上一天一夜,你也能一天一夜不出门,现在儿子死了,你就知道是你的儿子了?你照顾别人的孩子时,你有想到过你的儿子正在流浪,无家可归吗?我是有错,我至少还给点生活费,还会看看他,你呢?”
孔母被前夫指责得无语以对,只能再次扑回儿子的遗体身上痛哭。
我看向孔初平。
他的神情变得极其冷漠。
对于母亲,他怕是无法原谅吧。
我无法想像他在母亲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