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黑暗中,依然残酷地流逝,静谧吞噬了的感官被突然的吱嘎旋转声惊醒,古老沉重的大门再一次开启,悉悉索索,陆续有了人声,有了脚步,不一会儿,又归于平静。上书房开早课了……
我抬起头,窗纸的惨白被透进来的阳光渐渐晕得柔和,屋子里的家具慢慢显出了轮廓,露出了颜色,直到,披着金色的晨曦整个呈现在眼前。我依然蜷缩着,靠在门上,看着一室的阳光,心,仿佛暂时逃开了痛的感觉……
感觉身后被轻轻一推,“吟秋,”熟悉的呼唤……
我努力挪动僵硬了的身体,移向一边,门终于被推开。他一步跨进来,低头,看到了蜷缩的我。蹲□,“怎么进宫头一天,就夜不归寝?”
看着他,看着他,认真辨识……心忽地踏实,抬起冰凉的手,为他揉开紧锁的双眉,他捂了我的手在掌心,好温暖……
“到底怎么了?”
“从,从椅子上,”哑着声音,我尽量清楚地吐字,“从椅子上摔下来,脚,脚扭了,走不回去了。”
他看了看翻倒的椅子,又看了看我的脚踝,“谎你都扯不圆。”
我低了头,不再说话。
“见着了?”
“……嗯。”
书房又是静,这一次,我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我没哭。”
“嗯。”
“我把书格都登录了。”
“嗯。”
“往后,我再不会夜不归寝了。”
“嗯。”
“书稿,书稿我一定做好,不会,不会让您复不了旨。”
“好。那我先谢了。”
“四爷……”
“来,起来。”被他抓着双肩拖了起来,“赶紧回去,格格们必是都惦记着。”
“嗯。”
我答应着,抬步想去捡起纸笔,僵硬的膝盖,让我毫无防备地向前扑去。这一次,又是……落入一个温暖的臂弯……
“四爷,”
“嗯,”
“我饿了,好饿。”
“赶紧回去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
“嗯。”
作者有话要说:刚热泪盈眶、热血沸腾、热汗淋漓地更完,就发现华丽丽地掉了收藏,唉……唉……唉……北极啊,南极啊,都来更冰冻些吧
这章,算不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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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前缘今生结 。。。
嘤嘤百啭,淡淡花香,四月的天,万物应春,一片冬青的御花园内泛了桃红,映了柳绿,再也隐不住那早早而至的轻纱罗裙,燕舞蝶飞……
一向不好动、整个冬天都蛰伏在寝宫的德妃也似乎被暖了过来,心情大好,竟常主动带着两个格格出去散步,串门儿。原以为这本是女孩儿们的一桩乐事,谁知敦琳兴冲冲跟了几天就有些懒怠,温琳倒在一旁安抚逗趣,哄着她每日依旧应付。又一日从外面回来,敦琳竟径直寻了冰凉的井水一通灌下,直说就此病了,不再出屋。这一次,温琳也像是疲累,叹了句,不去也好,口无遮拦,招惹是非。可不管怡情殿内如何光景,长春宫却从此常迎圣驾,一派春意融融……
乐志轩,上书房,最是两处无关四季,一线相连,日出日落,我的生活如时钟一样精准。
父亲留下的资料已经做了初步的分类,除了历年的讲义和教学日记,另有四部书稿,一部《满文字典》已由上书房成书,一部《哲学原理》是与白世伯共同编著,也到了收尾阶段,我与四阿哥商量,一来我实在无法胜任,二来毕竟白世伯还要回来,所以决定仍旧留给白世伯完成。
其余的两部,分别是《几何原理》和《几何学》,虽然父亲已经完成了资料收集,并且留下了完整的笔记和章节注释,可基本还处于成书的初级阶段,且笔记由法汉两种语言混合记载,单是翻译和校对就已经是不小的工作量,而因为这语言的缘故,我竟连个帮手也不能有。四阿哥略略一算,即便只是以笔记出书全部完成也要一年半,看他眉头又拧,我赶紧开口,四爷您放心,我一定会都做好。可我这口头的保证似乎效用并不大,他只是嗯了一声,连句鼓励都没有。心里不免有些沮丧,父亲病中到去世我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不怪他对我没有信心。
从此我便越发埋了在书本中,把每一分钟都精打细算,午饭也用点心就了茶水,省去一趟来往。好在,人的头脑被占了,没了那些烦扰,身体的累竟不大觉得出。夜里回到长春宫,会主动去和格格们说笑几句,以免十三阿哥总说我快失了语。
父亲的书稿一事其实有三个人应在旨意中,除了我之外,一是四阿哥,一是上书房管事太监张德。平常我有什么需要都找张德,可一应书稿的事都要请四阿哥的示下。他倒也似乎对亡师的遗愿十分上心,隔三差五就会过来看一看。公务不忙时,甚或会坐下来,喝口茶,看我忙乱。
有一次,我问他,这是监工还是监命?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现在虽还不知道怎么活,却是死不了了。我撇撇嘴,谁说不知道怎么活,知道得很呢,我要回法国上
49、第四十九章 前缘今生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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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生死翊坤宫 (上) 。。。
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又一座城中之城。走在我前面的人群,忽然有序地散去,没有脚步声,只有飘乎的移动,再抬头,已是一一化入院中的景致,垂手侍立,苍白木讷,配了鲜艳的衣服,像是灵前可怖的纸塑……
宜妃身边只留了老嬷嬷和九福晋,随了两个引路的小宫女继续前行。西斜的阳光把长长的影子撇向一边,那份高傲显得有些空落疲乏。少了尾随的仪队,我和她们之间突然空出了好大一块,那老嬷嬷像是觉出了什么,快速回头瞥了一眼,我安静地保持了自己的步子,没有追,没有拖……
身后传来沉重的嘎吱声,我站定回头,两扇厚厚的宫门正合向彼此,缓慢笨重,恍惚了一刻,那比我还要粗壮许多的门栓就横在了眼中,我没有来得及再看到门外的天地……
转回身继续往前,这一次我抬起了头,封闭的死寂中,终于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和了平稳的心跳,我轻轻长缓了一口气……
上了台阶,来到正殿门外。宜妃一行已然入内,我走到门口,站住了脚步,一挂天然的水晶珠帘将我隔在了门外,没有人理会,更没有人挑帘,我微怔片刻,侧身半步,安静地候立……
残阳下,一颗颗水润的珠子流动着晶莹的光,轻风偶过,宛若垂下的山瀑清泉,却忽地从帘内飘出一股暖热的花气,辨不出自然的清新,只觉软润香腻,轻轻抬眼看去,那隐约在帘中的人似乎已然忘却了我的存在,悠悠然然地品起了茶。嘴角浮起淡淡一丝笑,我将目光移出了珠帘外。
一盏茶过后,我被宣进殿。那暖热的味道越发香浓,直冲脑门,我有些不适,微微蹙了蹙眉。一步步走过,这与长春宫同级别的宫殿,满满漾漾,似乎多出了很多东西,可目光却始终无法驻足,太多的金银耀眼,太奢的色彩争艳,若不是那更加夺目的明黄宝座,若不是那更加势气的皇妃架势,恐怕连这华丽的主人都被会埋没其中。
行至殿中,众目威严下,我双膝跪地,大礼参拜,可是,却没有再得到那句起身的赦令……
我跪直身子,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寻了她去,她接了我,似乎并不意外,毫无动容,漆黑的眼眸如隐在深谷中一汪冰潭,深不见底,凛冽生寒,嘴角却是微微带翘,含了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浅笑……
“张吟秋,”她的声音依旧不合年龄,很甜,很柔,语气却十分慑人,“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虚岁十六。”
“正是豆蔻芳龄,”她微微颔首,“那又是何年何月,几时生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