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雪地上飘浮着数不清的晶莹圆珠,那是死去的雪妖留下的由精元凝结成的元丹,大大小小,美丽如天上的繁星。那些杀红了眼的人类,狂笑着将它们收入囊中,以此作为自己的战利品。
人类还是发现了躲在山洞里的我们,他们带来的灵兽嗅到了我们的气息,龇牙咧嘴地对着我们吼叫。那些人发现我们后,先是惊喜,待杀了几人,发现我们的元丹小得不能令他们满意时,便一怒之下要将我们“斩草除根”。
姐妹们一个个在我眼前化作水雾消失,我不知道雪妖有没有心,如果有,那么我的心一定是冷的,冷到麻木才会没有了感觉。最后,那个人将刀挥向我的一瞬,我看到他的表情突然凝住,而后整个人被生生分作了两半,掉落在了地上。那些人骚动了,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警戒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洞口的黑影。然而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便和先前想要杀我的那人变成一样了。
尚且还活着的人吓得全身哆嗦,有的人甚至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呵,刚才是多么不可一世啊。那个黑影却越过那些人对我说到:“记住这些人的脸,将来你要亲手取了他们的性命。”
我听话地将目光转向他们,将他们的模样一一记牢,然后向那个影子点点头。而后那些人被他放走了,他们没命似地狂逃,如同丧家之犬。
那个影子走入洞中,是一个目光中透着阴枭的男子,可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是,我却不怕他。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不知道他会带我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我只知道,我的身后是万丈深渊。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将我带走的这个男人是魔界的君主,我在他的训练之下迅速变得强大,成为了魔界的护法。我的身体不再惧怕阳光,能如常人一般在阳光下行走很长的时间,可我再也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了。
八百年前,我们没有相见,那么八百年后,我们又何必要相见?
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轻袍缓带,坐在竹林间抚琴。我染黑了一头雪发,以一名俸茶仙姬的身份接近你。那时你的眼里只有琴,我亦如此。为了得到那把伏羲琴,我要走入你的视线。
那一日,你一如既往地在林间拔弄着琴弦,我开启了喉咙,让美妙的歌声飞满整片竹林。我看到你向我望来,眼中满是惊喜,我在心中暗暗地笑了。族长曾经说过,我的歌声是被昆仑山的雪水洗过的,连最会唱歌的鸟儿都不及我的声音美妙。
一切如我的预料,我不但走入了你的视线,还走进了你的心里。你教我弹琴,为我做玉琼糕,带我下到凡间游山玩水,看春天百花齐放的景象。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是,在混入仙界之前,我在魔宫里学的那些勾引男人的法子全都没有用上,我似乎并没有做什么,你就视我如珠如宝。我心中自是得意,然而又似有一种别的什么感觉萦绕在心间,我不懂那种感觉,只隐隐感到这种感觉会对我不利。
直到那一日,杀罗暗提醒我动手的时候到了,我才猛然惊觉那种不好的感觉是什么。那便是,我可能有了你对我产生的那种感情,难以割舍的感情。
那个晚上,我将下了迷药的清茶递给你,心从未跳动得如此厉害。是的,我害怕,不知是害怕你发现茶中的异样,还是害怕你将这融有迷药的茶饮下,而后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呵,多么可笑,我和你的从前尽是我对你的欺骗,这样的从前我有什么好依恋的?我是魔界的护法,你是守护神器的上仙,我要的本就是你手中的伏羲琴,其他的一切都是谎言!
我的心平静了下来,冷冷地看着你将那盏茶送至嘴边。
你的手一滞,转过头来看向我:“今天的茶有些不对。”
我心头一跳,装作不解道:“哪里不对了?”
“茶叶放得有些多了。”
“我去换一杯!”我竟脱口而出,伸手去抢你手中的茶盏。
你避开了我的手,笑道:“罢了,不过是苦了些,只要是你端给我的,哪怕是毒,我也喝。”
说完你将茶饮尽,我心如死灰。为什么,你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你要喝下那杯苦茶?为什么,你要相信我这个满口谎言的妖孽?
你可知,当你饮尽这盏茶时,我们之间的缘分也流到了尽头。
我没胆量有去看你晕倒之前看着我的神情,我怕我承受不住那样的神情。抱起伏羲琴的一瞬,琴上传来属于你的独特的气息,我再一次尝到了眼泪的滋味,一如几百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恐惧,而是苦涩。
从那一天起,我再没有见过你。你失了神器,受了天庭的重刑,被废除仙籍,贬为堕仙。身体上的痛苦不知能不能让你忘却心上的伤痛?或许你早就把我从心中剜去,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吧?这样也好,少了这颗毒瘤,心便不会痛了吧?
你是个不信命的人,但我信。从我的族人被尽数屠戮,魔君把我救走开始,我的人生便已走上了一条固定的轨迹。而你,是我在这条轨迹上注定要遇见的劫数,我的终结。
你永远不会再见到我,因为我没有完成魔界交给我的任务,决定以身殉道。倘若你对我还有一丝情意,便会发现那只我绣给你的香囊中的异样,倘若你打开了那只香囊,便会知道我并没有把真正的伏羲琴偷走,带回魔界的那一把,是假的。可是,我又怎么能奢求你会对我留有一丝情意?那些与我有关的东西,只怕早就被你丢弃、销毁了,包括那只指明伏羲琴所在的香囊。你再也不会有机会找到伏羲琴,再也回不到仙界,再也不必见到我。
这一次的仙魔之战中,我不顾一切地拼杀,这是我唯一能回报魔君恩情的时刻了。纵使他只是在利用我,只是将我作为一枚精心培育的棋子,我依然感谢他把我从深渊中拉出,叫我有机会遇着你。
我的身体慢慢消融,轻盈的水雾不断地从我的身上溢散开去。耳旁的厮杀渐渐消失,我仿佛听见你在竹林里为我弹的那一首曲子,那时我们笑意正浓,可曾预见今日种种?我的意识逐渐涣散,在完全失去知觉之前,我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子竹,我们的相遇是一个错误,但我,不曾悔过。
夏虫语冰(骆怀冰)
长生不老,汝之蜜糖,吾之砒霜。
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去向何处。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没有过去,但有未来。我不知道自己从前的记忆为什么丢了,无论是我自己要忘记,还是有人想要我忘记,既然已经忘了,那么我便不必再去理会那个过去的我,我的人生从现在开始。
所幸我仍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懂得一些医术,身有一技之长也不至叫我饿死街头。喝茶,养花,给乡邻们看病,我的生活那样平凡而快乐,那是一段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却被时光悄无声息地带走。
五年,十年,二十年,我的容貌没有丝毫的改变。人们看我的眼神从尊敬到怀疑,再到恐惧,最后我成了过街的耗子,人人喊打。那些曾经视我如救难菩萨的乡人如今将我当成了妖物,把我赶出了村子,我站在广袤的原野上,四面八方畅通无阻,我却不知该往哪里走。心一旦戴上了枷锁,去到哪里不是煎熬?
我不断地从这个地方迁移到那个地方,在人们还未发现我容颜不改时,在我还未和他们产生深厚的情谊时,我便转身离开,重新去到新的地方,结识新的人。我常常觉得那些用尽毕生精力寻求长生不老的人十分可笑,长生不老了又怎样?你一个人孤独地活着,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死去,你的生命没有尽头,孤独也没有尽头。
所以,我开始恐慌,我害怕这样永无止境地孤独下去。正是出于这种恐惧,我开始试图找回自己的记忆,我想要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越是深挖,就越是痛苦,我绝望、死心、想要放弃的时候,那个名字出现了。璃烟,一个很美的名字,我仿佛听见从前的我在柔声叫唤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我唯一可以记起的,对我来说就如同一根救命的稻草,我下定决心要找到这个名字的主人,我坚信找到她,就可以找回我自己。
从那时起,我常常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一丛紫色的丁香花旁轻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看不清她的身形和容貌,但我可以确信她就是璃烟。我无数次想要走近她,可每向她靠近一步,她便离我更远一些,她站在原地不动,然而我的靠近却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我想要和她说话,可是她似乎永远只知道笑,只知道叫我的名字,却从来不会和我说其它的话。
我想我快要疯了,我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人,在倒地的那一刻赫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口甘泉,却始终没有力气向那里爬过去。我将璃烟的名字写在纸上,贴满了整间屋子,希望突然会有那么一瞬,我看着这些名字能想起什么,抑或有人来到我的屋子看到了这些字条,然后告诉我璃烟是谁。
那个叫蘅若的女孩看到这些字条时眼里充满了震惊,我再一次地期待,然后又一次地失望。她的惊讶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将我看作一个疯子了吧。我留她在家中吃饭,带她去镇上游玩,我不介意多一个朋友,这些年来我多交了许多朋友,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好聚好散。
但这一次的这个女孩好像有些不一样,当我再一次从那个梦境中苏醒过来时,突然有一种很想将一切向她倾诉的冲动。不知是出于对她莫名的信任,还是自己一个人守这秘密守得太久、太辛苦,我终是将内心的恐惧吐露给了一个陌生人。
她的眼中写满了讶异,但我并不在乎她能不能懂我的心情,只是说出来便觉心里轻松了许多。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她推开了窗,引入一室花香,那么几句波澜不惊的话语,便叫那块压在我心上多年的大石头变得轻如鸿毛。是啊,我害怕的是什么?害怕自己是妖物?可我并不害人,与普通人无异。害怕孤独?可是走过那么多村落,交过那么多朋友,转身离去之时没有不舍,只余欢笑。原来我害怕的只是未知的未来,我身上恐惧的枷锁本可以自行拿走,而我却被恐惧本身吓倒,在它的压迫下患得患失地过了这许多年。
蘅若说得对,我太执着于过去。我几乎忘了当年自己是怎样的洒脱,不在意自己是谁,不追究自己的过去,仅凭着一技之长过着平凡而快乐的生活。佛曰,放下,自在。也许我本就不该想那么多,这样心也就不会那么累了。
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