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威不在这里!你趴在那里等他,他也不会回来!」
过尖的嗓音,常常让妮妮吓得躲到桌子底下去,每当追上去,恰好看见挂在桌前的方镜,才赫然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满满的苦涩。这种表情简直也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怪不得连狗儿都嫌弃我。
入夜时分,我总是偷偷思念起台湾的学校,想念起文绉绉的李皇文,虚情假意的双面猫猫老师,还有总是缠着段品威不放的表弟许贯晴。
也开始极度怀疑,自己干嘛要来美国。
每次一有这自私的念头,看到在庭院浇花的母亲,我便愧疚起来……
我来美国,当然是为了我母亲。
有了这个结论,即使语言上依然有障碍,我在美国一待便是一年半。
而这之中,我和台湾的老妈有过几次联系,却和段品威没有通过任何电话,心里头总有个阴影在慢慢扩大,却找不出造成那阴影的光源为何。
有一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老妈问起段品威的近况,妈却用一句「他很好」来带过一切。
也许是我太敏感,但是每次问到段品威的事情,老妈总是三缄其口。
人总是犯贱的,越是无法得知的消息和未得手的事物,便越是在意。
不能否认,我因此开始想念段品威,也想念起离开台湾前几个星期的那个晚上,段品威那时受伤的神色,我至今难忘。
我在美国的学校「卡地兹学院」,是一间相当受当地人看好的高中,内有大学部以及研究所,许多有钱人家的小孩想进来念还不一定进得来呢!我刚来美国时,也花了不少时间才进去这所学校。
学校篮球风气盛行,我在高二时因为读书压力过大,以及想念台湾,便听从几个朋友的建议进了学校的篮球校队,从此迷上了这种相当费体力的运动。
我过去虽然不常运动,然而,运动神经却相当不错,居然和篮球这门运动相当的合拍。
如今,我已是正式队员。
「欢欢!你听教练说了吗?」
今天一早,我才刚到学校,连书包都还没放下,就被同样是正式球员的汉米斯紧紧抱住。
我一把推开他,「什么事情?瞧你兴奋的……」
「教练说我们下个月有一场国外的比赛,是和那边几所地方高中的学生合办的。」从来没有搭过飞机的汉米斯开心得手舞足蹈。
放下书包,我有些好奇,「经费是由社团出吗?」
「当然,别忘了我们学校可是高级的私立学院啊!」
「那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台湾,主办的学校是北禄私立男校。」
当场,我惊得张大了嘴。
「怎么了?」汉米斯困惑的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
我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却故意扯起唇角,「没什么。」说着,我赶紧故作镇定的探问:「那……这次要去几天」
「一个礼拜。」
台湾,那将近两年不见的地方,我即将再度踏上那块土地。
当天回家以后我和母亲讨论一番,决定下个月出赛还是去段家寄住一个星期,一方面可以看看养我十几年的爸妈,一方面也比和球队的大伙儿们一起挤饭店舒服,抱着有点不安又兴奋的心情,我给在台湾的妈拨了通国际电话。
不过两次嘟嘟声便接通,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道熟悉到让我想哭的声音。
(这里是段家,请问找哪位?)
我喉咙一紧,喉结微微起伏着,逼自己镇定的出声。「妈,是我,我是欢欢……」
(欢欢?)妈的声音突然多了许多的感情在里面,(你好久没打电话过来,妈可是想死你了!美国那里还好吗?台湾这里开始转凉了,你要注意季节转换啊!)
苦口婆心的句句叮咛,以前总是听得烦腻,如今只觉得鼻酸
「妈……我下个月要回台湾,家里方便我去住一个星期吗?」顿了一下,我对着电话傻笑起来。
不料,电话那端却是出乎意料的沉默。
(欢欢,抱歉,家里最近在整修,可能没办法……)
我握紧了话筒,「我的房间拆掉了吗?」
(呃……因为品威说他想要大一点的房间……)
我胸口一疼,心中有说不出的委屈。品威,你就这么习惯我的不存在吗?
「那没有关系……我可以住饭店。」我强颜欢笑的道。
电话那头又陷入沉默……
「妈?」
许久许久妈才又慢慢的开口:(欢欢……你这次回来,能不能别和品威见面?)
不和品威见面?妈的要求令我顿时愣住,不知所以。
(这样对品威好,对你也好……)
我明明想问妈一句「为什么」的,然而,直觉传递而来的不好预感却让我问不出口。
直到回台湾后,和段品威见了面,我才知道他在我离开台湾后,就向爸妈告知了我们的关系……
透过稀薄的云层往下俯瞰美丽的宝岛,我就像个流浪他乡的诗人,经过一场场苦难后,回到自己的心灵宝地。
品威,我回来了
第一天没有安排赛程,纯粹让球员们休息。
晚上大家围了一圈,就在饭店内聊起这次比赛的事情。
「我们这次要交手的对象是北禄男高的篮球队。」汉米斯兴匆匆的拿着赛程表向大家宣布。
「北禄男高?强吗?」有人质疑。
「听说是这次出赛的所有学校中最强的。」
「太好了,强才有趣啊,这样才有资格和我们较量!」其中一个高二的学弟叫喊了起来,丝毫沉不住气。
汉米斯皱起眉头。
「乔,你别太得意,这次的对手似乎真的不简单,我们特地坐飞机来一较高下,要是因为轻敌而输给对方,岂不是难看得要死?」「他们的主将叫什么名字?」另一个队友提出疑问。
「我看看……」汉米斯拿起手上的赛程名单。「哦,这里有写,他叫作……糟糕,是写中文,我不会念。」汉米斯搔了搔头,将名单拿给我,「欢欢,我记得你懂中文吧?」
我懒洋洋的接过那张纸,低头一看。
印入眼帘的铅字,像是铁烙般的烧痛了我。是……段品威。
「对了,听说这次比赛也是他们的主将向我们学校争取到的,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呢!」
汉米斯依然得意的宣传着他得到的小道消息,然而,我却充耳未闻。
这个名字,让我的身体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没想到我们会在球场上重逢。
甘尔夫教练是个相当重视比赛和团队精神的正统美国男人。
他在第二天下午的第一场对决前,精神训话了二十分钟。
「你们的双眼是用来紧紧瞅住你们的敌人的,当球落入对方的手中时,你们还没碰到球,就要先有必定会抢回球的觉悟。而你们的耳朵,是用来聆听敌人之间的暗语的,即使无法理解,也要想办法理解。你们的嘴,不只是来暗示队友作战,一方面也要扰乱敌人……」
大家斗志高昂的发出附和声,我因为昨晚的失眠,有点无法进入状况……
当甘尔夫教练讲到鼻子的用途时,我几乎是肉体和灵魂分离的状态。
直到,一道身影落入了我的视线。不……应该说两道。
站在那个男孩身边的,是一个看起来娇小无比的女孩子。
段品威,与我做了十几年兄弟的人,即使有段距离,我仍可以看出他比一年半以前更加成熟
明明还没有开赛,我的脸颊居然不正常的开始发烫。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又像是一桶冰水,让我脸上的燥热冷却了下来。
女孩子给了段品威一个大大的拥抱,并且在他脸颊边亲吻了一下。
我不知道段品威有没有看到我,但是我眼中已经看不进任何东西了……
两年来即使强烈思念爸妈和朋友却从未痛过的心脏,此时居然仿佛被人狠狠的践踏在脚底一般的痛。
「欢欢,你脸色好白,没事吧?」汉米斯推了推我,似乎担心我这篮球队的灵魂人物出纰漏。
我摇摇头,对他露齿一笑,「放心吧,我没事,我们干掉他们吧」
一年半以前,口口声声说不能没有我,一年半以后却和女孩子打得火热,这样的人要我怎么去喜欢他?
心痛不是因为他,不是!
第一天的初赛没什么好谈的,对方的主将频频出差错,就这样输给了我们一场。
甘尔夫教练龙心大悦,晚上在饭店包了一个大厅,要我们好好享受晚餐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