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与苏星文在彼是方生,两败俱伤…天机使者劝诱少侠不成,反倒留下了另一重要消息。未等少侠逼问清楚这二人到底如何,那使者已然飞出钩索钉上崖壁,极速飞离河边,不给少侠一点追上的机会。
生死未卜…无双暂且不提,他总会给自己留有余地。而苏星文…少侠心想,虽然他与苏星文初识有不对付、现在也还是看不顺眼老是沉着张脸的家伙,但苏星文终究不是什么恶徒,他心性直白,为了关中,拼死拼活,以命相博,恐怕不会为自己备下退路。
少侠心中已有决定,无论是死是活,他都要把苏星文从隐窟里带出来。更何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明不白的留下个“两败俱伤”又算怎么回事。
清崖见他神色坚定,便知这是下定决心。他也不放心自己的小友,便要一道同去。
二人跳下隐窟,落到了天地一指前的棋盘上。阎王债侵染严重,俄尔石碑轰隆作响,地面也随之震动,那原本伸向棋盘落子的巨大石手,竟然像只活生生的手一样,手指活动、手腕翻转,脱离了石碑,无依无靠地就浮在空中。乍一看去,让人头皮发怵。
石手一拍,周围的景象瞬间翻覆,石壁碎裂后,原本位于地下的巨大棋盘,竟现于空中,渺渺天际,似乎只剩下这个棋盘。
那石手似乎毫无弱点,坚硬无比,刀枪不入,偶尔还能凭空召出棋子,少侠吃了不少亏,棋子炸裂时的碎片崩开,一划过身边就是一道伤口。
这样下去,情况不妙啊,等出去了要让无明宗赔衣服…少侠心中正默默吐槽,谁知那石手拔地而起,飞至更高空中,少侠也感觉一股吸力将他带向石手。
“小友!”清崖急切喊道。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被一同抓走。
“啊啊啊!!!”少侠嚎道:“清崖兄你小心!”
又突然间,那股吸力消失,少侠又从空中直直坠落。眼见着要落回棋盘,少侠想运起轻功控制坠地的速度,棋盘却从中间崩裂,整个浮空岛屿都碎成石块,而下面,更是望不到底的湛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完了完了完了,鸡鸣寺的塔顶也没有这么高,掉下去不得摔成肉饼!不知道清崖兄怎么样了…少侠闭上眼睛,万一真成肉饼了,希望清崖兄记得把他铲走。
直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停下,少侠才睁开双眼。他已经落地,却没有预想中的石破天惊,好像他只是棋盘上飘下来的一根羽毛,更不会摔断腿或者摔成泥。
落处昏暗,未等少侠看清远处盘踞的庞然大物到底是什么,周围已然荡起黑雾,形成一个漩涡,将少侠困在中心。
这甚至不是黑雾,而是浓郁的枯气。少侠感觉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东西握住,低头一看,是枯气化成的魔影,但只有一只手。他退了两步挣脱,马上又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枯气中化出的手从四面八方向中心伸去,却迟迟盘旋于枯气。
少侠皱紧眉头,用力一甩肩膀,肩上那只手也缩了回去。紧接着,一只手立刻从黑雾中钻出,这次扯住了少侠的上臂。少侠挣了两下,发现挣脱不得,这只手并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反而死死抓住了他。一来一回间,周围盘桓的魔手似是终于找到机会,一齐向少侠涌去。几只手握住少侠的腰,有的揽住胸膛,手脚也双双被缚,少侠几乎是瞬间被拽入枯气中,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
少侠淹没于魔影中,眼前虚无一片,呼吸间是湿凉的苦涩的气息,而那些将他扯入黑暗的手并未离开,仍旧牢牢扒在他身上。
有枯荣经傍身,自己难道还能怕了不成?少侠凝神,枯荣真气在体内经脉行一周天,再向外逸散,以图用枯荣经克制魔影,然而…
少侠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周围魔影并未消散,反而贪婪地汲取他的枯荣真气,似乎这团魔影是窥探到了他体内蕴藏的枯荣之力,才试图将他侵吞。
他立刻停止运功,那些魔手没了威胁更加肆无忌惮,频频在他身上流连,甚至开始抠挖他的伤口,想从淌出的血中得到真气。
嘶——
少侠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手像要把他活吃了一样,见暴露在外的伤口已拥挤得无从下手,其他的魔手顺着衣摆领口袖口钻入少侠衣服中,肆意抚摸摩挲起他的皮肉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一下!这魔影…是不是在耍流氓?少侠狠狠拍向衣服里作乱的手,可惜那些手只是枯气化成,并没有实体,一拍就散开,很快又会聚成手的形状,继续作乱。少侠除了痛击自己,没造成什么实际打击。
“唔!”摸就算了,怎么还…!这魔影对他动手动脚,实在太过分!
少侠刚想用枯荣真气全力破开魔影,那魔影却自己就散开了。少侠踩了个空,摔在了镜面似的湖水上。湖水澄澈湛蓝犹如苍穹天幕,看起来格外眼熟,少侠一抬眼,他原来已经落到了彼是方生前的镜湖之上。
待站起身来再向不远处望去,赤裸着上身的背影让少侠暗念“有伤风化”,那不是苏星文还能是谁。他好端端地挺拔地扛着刀站在那儿,着实不像和人拼命一场后的架势。
“苏星文,你怎么样了!”少侠唤道:“我来带你出去!天机使者已经离开了!”
然而,那显眼的白发,明喻着苏星文动用了阎王债,甚至是十成十的功力,少侠猜测那外泄到天地一指的阎王债根源就在眼前。张牙舞爪的狰狞黑痕侵蚀皮肤,眼前这人或许内里已经被阎王债折磨得不成样子,不知为何还强撑着站在那里。
“你听到没?我带你出去!“少侠见他不动,又继续问道。
苏星文缓慢地转过身来。即便少侠对于枯荣经的并发症也有所体验,苏星文赤红的眼睛、被黑痕遮盖的脸还是一瞬间让少侠心一哆嗦。
苏星文和无双之间,确有一场恶战。
而苏星文已在过度使用阎王债的遗症下神智不清,分不清来者是敌是友,转眼便挥刀砍去,潜意识里又倍感熟悉,本能更让他追逐来自于枯荣经的力量。
少侠尚无招架,匆忙躲闪,一个旋身后撤两步。刀尖劈在镜湖之上,水花飞溅。那致命的落点就在少侠原本所站的位置,若他方才不躲,苏星文真的会杀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瞬间直冒冷汗,心想这次苏星文也发作的太厉害,赶忙渡出些枯荣真气去替对方疏脉安抚。他不渡真气还好,苏星文接触到枯荣真气之时,状态比刚才还要疯狂,直直向少侠扑去。
少侠不愿与他动手,对方却招招狠戾,不出十招就把少侠摁在镜湖上。
“苏星文…是我…”少侠被扼着脖子,衣服头发湿透。他刚说完,苏星文就松手了。他本以为是苏星文恢复理智了,不想苏星文立刻俯身,在他侧颈又咬又啃。
少侠痛呼一声,颈侧鲜血淋漓,好几个极深的咬痕,皮开肉绽。苏星文八成是感受到了枯荣真气才来咬他,就像刚才枯气里的魔手一样。阎王债躁动时都想汲取彼是方生的力量压制,惨就惨在苏星文啃不动树,却能啃动他。
少侠在掌间聚起内力,准备一掌把苏星文拍出去,还不忘念叨道:“万一不小心碰着胳膊腿儿的,你可别怪我,我这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
他还没出手,苏星文就捂住额头,痛苦呻吟起来。
想碰瓷我?少侠这一掌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苏星文眼神稍稍清澈了些,好像能认清人了。
“唔…我…控制不住…”苏星文低声说道。他的理智在和阎王债打架,在清醒和疯狂之间挣扎,他只会更受折磨。
见他可怜,少侠哪还有把他拍飞的心思,收了内力,打算再度为苏星文传度枯荣真气,扬起的手顺便摸了摸苏星文的头。
脖子上的伤和被弄湿弄破的衣服,少侠都不打算追究了。
然而,苏星文的清醒只有一瞬间,理智被阎王债扯走只需要一秒钟,他再次丧失清明的速度甚至都应承不了太多反抗,眼神一下子就暗了,捂住额头的手也反抓住那刚才胆大包天揉他脑袋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侠被他抓住手,怎么也抽不走。心想,哦豁,完蛋。再传枯荣真气,只会雪上加霜。
他要是被苏星文活吃了,还不如刚才在棋盘上摔成饼。转念一想,被苏星文吃了…也算…有点贡献?
“苏星文!”少侠喊道:“醒醒!”
对方毫无反应,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瞳里的血色浓的化不开。少侠又喊:“苏九!”
阎王债初发作时,人的性格倒转,浪荡者偏执,开朗者阴沉,心计深沉者痴傻,欲念淡泊者贪婪。再发作时,人就变得癫狂,本能毫无遮掩地被激发,欲望被无限放大,变得饥饿,非常饥饿,由内到外的饥饿。它不是吃人才能缓解,而是其他法子无法缓解后就只能去吃人。
显然,再多说什么苏星文也听不进去,他的理智挣脱不了,他被本能裹挟了。
人的本能和动物的本能没什么区别。在原始欲望面前,谁也不比谁高贵。
食欲,色欲,一股脑儿涌上来,人的根源就是求温饱求繁衍。而普通食物已不能满足阎王债发作的苏星文,他饥饿到心里去,身下的人像活体的连生枝,蓬勃温暖,足使人食指大动。
他顺势偏头向少侠的手腕咬去,餍足地吮着那温热的、有枯荣真气的血。
时不我待,少侠瞬间爆发内力,另一只手推出一掌,被苏星文反手全盘接下,竟是未能撼动对方毫分。再出一掌,仍是如此。这家伙好像修了金刚不坏的法身,一连四五掌打去,全被截下不说,苏星文连点内伤都没有。冲撞后荡开的内力在水面上震出道道波纹,彼是方生都落下两片叶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星文拦腰托起少侠的上身,又去咬那惨不忍睹的颈侧。少侠痛得去推搡他,二人反又慢慢倒回镜湖上。
“苏星文…痛…”少侠扯了扯手中的白发,对方不为所动。
少侠颤声道:“别咬了…你要杀了我吗…”
“我不要杀你。”苏星文撑起身子,回答:“我想吃你。”
有什么区别吗?少侠已无力再去搡苏星文。血流了好多,他半边肩头都染红了。
“喂…”少侠抬眸:“吃剩的骨头记得带出去。”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罢了罢了,人固有一死,或轻于…还没念完,那本来破烂的衣袍,被“呲啦”一声从前襟撕破。
他倏地睁开眼睛时,正看到苏星文又直直看他。
“我不会剩饭。浪费不好。”苏星文以此作答,对他上一句似懂非懂。
然后,少侠眼睁睁看着苏星文低头吻上他左边锁骨下方。再往下,到心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遂即腰带也被扯断,苏星文一手扣着他的腰,另一手抚过腰到腿。
少侠猛踹出去:“苏星文!苏九!你疯了!你是真的疯了!”
有什么用呢?少侠一脚踹了个空,腿也被压住。苏星文的血瞳幽幽深不见底,黯淡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更深的身影。那张清俊脸上的惊讶、不可思议,以及担忧和畏惧,全然是属于他一个的了。
苏星文一边吮着少侠的侧颈,一边坚定地凿入时,少侠眼前迷离,有一瞬间特别肯定自己要死了。他连责怪或者厌恨苏星文的力气都被榨尽,指尖从苏星文背上骇人的痕迹划过,连道红印都没留下,倒像是缱绻地摸过去了。
“痛…停下…停下…”少侠哀道,感觉后面撑得要裂开了。苏星文的那玩意儿和他的体格相当,都大得如同异变成非人生物了,少侠感觉肺里的气都被挤出去。本不是用来容纳承欢的地方异常紧致干涩,强行被进入只能可怜兮兮地以血作陪。
“停不下来。”苏星文答。
少侠又被噎了一下,气道:“等你醒了,我要…要把你…”
把他杀了?打折他一条腿?可关中不能没有苏星文。少侠“你“了半天,最后也没想出怎么处置苏星文。苏星文倒先动了起来,把少侠轻飘的气息撞得支离破碎。眼下他疯魔,虽然觉得被夹得紧实甚至发疼、交合的快感寥寥无几,却仍然心满意足,不知疼痛地抽插顶入。身下的人眉头紧簇,泪眼朦胧、腮边挂泪,是镜湖上彼是方生的倒影,是万物枯荣一体,摄人心魄。
“呃!”少侠闷哼一声。进出顺畅了些,苏星文越进越深,不知擦过什么位置,少侠一颤,手脚无力,脊背苏麻,好像被电了一下,连脑子都在那一瞬间成浆糊了。少侠一时觉得不妙,那地方再被顶了一下,霎时逼出他一声哭喘,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立刻抬手捂住嘴。
“唔…唔!“少侠咬紧手指。苏星文被阎王债控制,只想填饱自己,不像那些情爱话本,压根没特意去找什么敏感点,纯粹是因为太大,次次都能顺带着碾过去。这快感隐有灭顶之势,少侠快咬不住手指,即便后庭钝痛不堪,轻吟还是从齿缝间溜出,身前也有抬头之势,让人后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丢死人了!少侠对这方面见识短浅,自然不能从容应对这些身体上的反应,更觉羞耻。
“苏…星…文…“少侠小声唤道。
随后少侠突然暴起,趁着对方破绽,狠狠咬在苏星文肩上,顺势一脚给人蹬开了。
成败在此一举!少侠顾不得浑身伤势,反身就想爬起来跑走。他不下死手,这点小伤对于苏星文来说无关痛痒,反教苏星文摁着他的肩胛骨,摁趴在镜湖上。
“你别想逃!”苏星文声音带着怒意。
苏星文的回忆是一道刺,过去他什么也没抓住,现在什么也不想放过。
“咳…咳咳…“少侠呛了水,咳嗽起来。苏星文从他背后欺身压上,将他整个人笼在下面,再也挣脱不得。
后面的身位进得极深,少侠尖叫一声,整个人又缩又躲,身后的苏星文如影随形,最后他彻底缩进了苏星文怀中,无处可躲。
少侠难得气馁,任苏星文掐着他的腰又顶撞起来。他少侠向来见不得人作恶,也见不得人苦难。这苦难的人把“恶”作到他身上,又无解脱之法,他只能当自己是来渡化对方,遂人愿罢了。
“苏星文…你能不能…轻一点…”少侠转而柔声细语与之商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要。”苏星文果断拒绝:“你会逃。”
“我不逃…真的…你信我…”少侠劝道。
苏星文咬住他后颈:“你在骗我。”
“你别想逃。”
后颈又一阵刺痛,少侠自知再申辩也是无用功,心知这人没了理智,也从来不是什么特别讲理的人,便不再说话,半阖双眼看着眼前的水面。他的手正搭在苏星文撑地的手上,略握紧了手,手指勾住苏星文的手指。少侠不住喘息,他下腹发涨,那根的形状甚至透出肌理分明的腹部,看着都有点吓人了。不时有水声传来,少侠的后穴被自己泌出的体液打湿,虽然仍旧钝痛,却终于不像被人拿刀从中间劈开似的感觉了。
“啊哈…苏星文…”少侠轻吟道:“那里…别…”
那种过电似的感觉又来了,又来了。少侠背都绷紧,支吾一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不行…感觉…好怪…”少侠勾了勾苏星文的手。
苏星文并不理会。他早已被人性欲望的火种点燃,更快乐的事只会让他更沉沦。
“苏…星文!停…!”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了,少侠下意识又想躲闪,却是被苏星文一手捞着箍进怀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又想逃。”苏星文低声说道。他将少侠翻了个面,又重新回到正面相对的姿势。他得亲眼盯着少侠,这样少侠才不会跑掉。
少侠呜咽一声,禁不住苏星文来回折腾,踏实地瘫软在镜湖上。
四目相对时,二人都没来由受了些蛊惑。少侠伸手环住苏星文的脖子——抱抱他,也许他那暗藏的不安全感就会消失了。而苏星文的上身越俯越低,微凉的双唇贴上少侠的眉心。
感受到眉间的凉意,少侠颤悠悠发问:“苏星文,能不能…停下…?“
“不能。”
好像赌气似的,比刚才更激烈了些。少侠感觉自己被推上一个悬崖,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苏星文!停!停…啊——!”少侠呜咽道。他没有从悬崖上摔下去,反而一跃而起,到了更高的地方,全身都能感受到那种过载的快意,以及不受控制的恐慌。而体内的枯荣真气也仿佛共鸣起来,即将交融一体——
二人一起平息时,周围静的落叶可闻。
他们交叠相拥于湖面之上。少侠倦极,缓缓闭上眼睛。彼是方生的树冠映在他身上,像盖了花叶做的被子。天地仍是一片澄澈,目光所及,皆是碧蓝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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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暗,倾盆大雨,本就寒酸无比的棚户地更显潦倒,四下里泥泞不堪,破洞草棚里的雨比坐在外面还大——
苏九就坐在棚子外的草垛边,在雨幕里出神。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他被迫反复咀嚼回味。
不要想着去救人?
不要想着去…
“嘭”,好沉重的一声,一个人影从天上砸进他面前的泥地里,泥水甚至都溅到了苏九脸上。这个人掉下来的毫无征兆,更像是突然从泥地里冒出来的。眼前的人不是锦衣华服,但身着衣袍的面料款式都十分考究,一眼便知他不是关中人。
倒像是,从所谓的金陵繁都而来。
不要想着去救人?这句话是应验了吗?苏九犹豫了一句话的功夫,还是伸手搡了搡已经昏死的人形。
然而,触碰到那人的一瞬间,苏九就感受到了比他还要浓郁的枯荣真气。枯荣真气顺着他的手不疾不徐地淌入经脉中,惊得他立刻抽手后退。他本就深受阎王债发作之害,刚才也险些爆发,现在不适合再去吸揽别人的功力和真气。
他发现这人发尖上的一抹灰白色,看来是不久前极度运转过枯荣真气。这人也修炼了阎王债…
不,不是阎王债。苏九后知后觉,流入他经脉的真气并没有使他再次发狂,反而抚平了他身体上压抑的躁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鬼使神差地,他再次伸手,搭在那人的肩头。果然,果然!一直以来反复发作折磨人的阎王债消停,乖顺地随那股枯荣真气淡化平和。
这是枯荣经!
枯荣经与阎王债一体同源,但对于现在身负阎王债的苏九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概念了。
在彼是方生前,他的执念练不成枯荣经。他选了阎王债,阎王债适合他,也像他。
复仇。复仇不了,就去死。
他为什么可以练成枯荣经?他是谁?他也见过彼是方生了吗?他不是关中人,他从哪里来——苏九还是把人拖回了可以勉强遮雨的草棚下,指尖拨开眼前人贴在面颊的湿发,露出一张白净俊朗的脸。昏迷的人轻蹙黛眉,口中含糊唤道:苏星文,你…
后面说的什么,苏九也听不清楚。苏星文这个名字让他浑身一震,好熟悉,身体甚至下意识就想回答“我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感觉,好像这本来就是他的名字一样。
这人身上有几处外伤,但不见一点从高处摔落的痕迹。似乎他是一开始就昏迷不醒,后来才摔到了这里。苏九为他草草包扎,同时断定他肯定不简单——那么大的动静却毫无内伤,不是皮糙肉厚就是功力深厚。但见这人身量挺拔,秾纤合宜,苏九自动地将第一个排除了。
他会枯荣经,武学亦不容小觑。难道这是上天扔给关中的救命稻草吗?
苏九正看着那张脸沉思,听得远处一阵嘈杂,有人来了,还是一批人。待那批人再走近一些,他连几人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走在前面领路的说:杀了恶虺帮帮众的疯家伙就在前面。
是红老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九早料到如此,他在雨中枯坐,也是在等。他知道红老六会出卖他,会毫不迟疑地把他的行踪告诉恶虺帮,他就是在等红老六。他像个痴傻的赌徒,知道自己会输还想赌,想赌红老六此类不会继续卑颜奴膝,期待有人愿意反抗一下恶虺帮。事实证明,沐安说的对,七姐说的对,他在这里等,终于等来了背叛。是不是关中的阴云密布太久了,久到没有人敢站起来了?
苏九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人,迅速将几捧干草盖在他身上,遮住人形,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干草质轻稀疏,不会有把人闷死的顾虑。
待到恶虺帮的一个小头目以及数个跟班来时,苏九如束手就擒般站在原地,就连领路的红老六再看见他,也十分诧异他居然没有逃跑、也不打算逃跑。
苏九已全然无所谓,他孑然一人,一身轻松。关中不需要他,他更不需要关中,他是死是活,在不在关中,都不重要了。苏九只是有点担心被他藏在草丛里的人,他心有旁骛,不自觉透露出些思虑。那头目也是经过许多人情世故的,一眼看穿苏九在惦记着什么,没准偷偷藏了什么宝物钱财,大手一挥让跟班们去搜。
打砸一通下来,不知哪个眼尖的先看出那剁干草不对劲,掀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个人。
“这藏着个人!”
苏九顿时有些懊悔。那些话语仿佛刺一样扎在他心里,嘲笑他这番藏人的行为又是无用功。
那头目看被拖出来的人昏迷不醒,面庞却干净得似从来没有受过关中的锉磨,当即料定此人是关外人,没准是什么流落于此的富家公子,甚至朝廷要员。恶虺帮虽然也是个不小的帮派,但仍然缺债奴、缺钱、缺权,只要是个人,就对他们有益处。
“一齐带走!”
苏九和那个昏迷的人一起被关进牢室内。二狗、老贾他们也在这里。当然,最有意思的是,红老六也在这里。
“恩人,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老贾他们在半路就遇到了恶虺帮,无处可逃。他们没想到强如救命恩人也成了恶虺帮的阶下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红老六居然还有脸对他发难:“好啊!就是你!就是你小子把我们害得这么惨!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被抓——”
苏九讽道:“不是你去找恶虺帮投诚,才把他们引来的吗?”
他一语道破,是红老六背叛他们,才导致他们都被抓了回来。众人口舌不休,他一个人专注地在角落磨着木刺,他身边昏迷的人还未醒来,平缓地呼吸着,竟让苏九感觉到一丝平静。这个昏迷的人现在不吵也不闹,真好…虽然不知道他醒来后会不会责怪自己把他牵连了。
终于有个喽啰来开门领人,一时牢内惊叫不已,喽啰伸手要抓哭泣的二狗,苏九站在他面前,让他不想死就闭嘴快走。
那喽啰惊诧于苏九一个阶下囚居然敢威胁他,反被苏九捂住口鼻,用磨好的木刺一击刺穿了脖颈。喽啰气息断绝,一群人错愕之时,听见苏九让他们快跑,才反应过来。苏九也扛起昏迷之人向外奔去,跟在所有人后面。
地牢内鸡飞狗跳,很快就有牢守大喊:“债奴!债奴跑了!”
一时间,所有在地牢内的恶虺帮帮众都来抓逃跑的债奴,还喊来更多人支援。
“马!他们还有马!我们逃不掉了…”有人绝望地尖叫。
苏九停下脚步。本想着谁能把昏迷的人一起背走,但实在是奢望,一个人带着另一个人逃跑太困难了。恶虺帮人已骑马奔来,他回护所有人离开,挡下了恶虺帮的帮众,终于丹田空虚、体力不支,晕厥了。
再醒来,他确是恶虺帮的阶下囚无疑。恶虺帮的头目让人把他弄醒,昏迷的青年还躺在他身边。
“老大,这就是放跑债奴的小子。旁边的人之前被他藏在棚户地,肯定是一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九在心里自嘲,这家伙连醒都没醒过,就要和自己一起下地狱了。
其实困惑苏星文的,还有一件事。
“为什么你们都练成了阎王债?”阎王债需要“我执”,为什么恶虺帮的债主都能练成阎王债?这里甚至还多出了一个会枯荣经的。
是门达?门达从隐窟带出了阎王债,复制了这群听命于他的债主,扶持了恶虺帮…这样就有些说得通了。
恶虺帮的头目一听“门达”,立刻慌乱起来,还质问苏九是谁告诉他的。苏九心中了然,冷漠以待。那头目暴怒,和身边的师爷一唱一和地恐吓他,说什么这个月帮里总共来了四个逞英雄的傻蛋,前三个各有各的死法,独有第四个活下来了,便是已经投身恶虺帮的师爷自己。
师爷向他抛了个媚眼:“这位,英雄,,知道该怎么选了吗?”
苏九觉得好笑,闭目不言,果然更加激怒了那个头目。
“等等——老大,杀了他事小,流言事大啊。”那冲他抛媚眼的师爷以流言的说辞,说服头目先劝降苏九,务必要查清楚流言的来源,以免暴露了门达大人。
“一柱香时间不成,就把他剁碎了拖出去喂狗…”那头目烦躁地放话:“连那个同伙一起。”
“这位壮士,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磕个头服个软。不管你有怎样的远大、怎样高渺的理想抱负,都得先活着才能实现不是?”师爷循循善诱。
苏九言简意骇:“我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没什么远大的理想。他不想要家财万贯,不想要权势滔天,哪怕把皇帝的位置让给他做,让他当万万人之上的人皇,他都没有丝毫兴趣。几个时辰前他想救关中,结果就是关中不需要他来救。他能顾得上的,也就是棚户地的那些旧人了。
师爷反问:“没有?那你刚才大闹恶虺帮帮人逃跑,难道是行为艺术?”
“…或许。”这样的行为艺术,他苏九做的也不算少了。
师爷长叹一口气:“你何苦与恶虺帮这些人较劲。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最该仇视的不是他们,该是那些你想拉他们一把,他们自己却没骨气,还要反过来害你糊你一脸泥的烂人啊——”
这话对但不全对,因为…
“你说的烂人,最后都会加入恶虺帮。而你们在成为恶虺帮前,就是这种烂人。”
“滚。”
师爷被骂一通,不见气急,反而畅快笑起来,边笑边说:“舒服,舒服。”
苏九看他一眼。莫名其妙。
苏九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师爷那套油腔滑调对他无用。这莫名其妙的师爷一拱手:“这位壮士,看在你说话好听的份上,我也说点好听的——”
随即师爷对他耳语,门达用来控制恶虺帮的东西叫做连生枝,其上枯荣真气浓郁至极,只消一闻一触,就可使人阎王债功力大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生枝…?门达…从隐窟里带回来的?”
师爷大骇:“你进过隐窟?别开玩笑了,那里早让北镇抚司用大水给淹了!”
“你到底是谁?”
苏九第一次正眼看这师爷,反问:“你又是谁?”
头目等不及,推开师爷:“看你也是个英雄,就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归顺恶虺帮!”
苏九冷漠道:“你也配提英雄二字?”
“够了!给脸不要脸!把他俩一起剁了喂狗!还有抓回来的那些人,全带过来做债奴!狗屁英雄,让他们看看逞英雄有什么用!”
“唔…”吵嚷时,昏迷许久的人终于又低吟一声。几个人立即齐刷刷盯着他,他皱了眉头,睁开了眼睛。
苏九也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
谁知那人刚醒,看见苏九就情绪激动起来,甚至破口大骂:“苏星文你竟然又打晕我!本少侠和你拼了…!”说着便要扑向苏九,呈小拳拳锤他胸口之态。
少侠还没扑过去,一打眼就看见了边上看热闹的师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侠尴尬地坐回原地:“姚倦…你也在啊。”
看戏的师爷突然懵掉,他从没见过这人,对方却知道他的名字。不对劲,不对劲。
苏九立刻盯紧少侠,这人认识恶虺帮的师爷,但恶虺帮的人显然不认识他。到底谁和谁才是一伙的?难道他和那个师爷是一伙的?恶虺帮的人都被耍了?
少侠环顾四周,发现目睹他刚才行为的不止姚倦一个,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这里不是彼是方生,不是江潭摇落,不是三不医,也不是采石场。苏星文把他带哪儿来了?这还是关中吗?
“这是哪…?”少侠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个喽啰回答:“恶虺帮!”
恶虺帮?少侠“啊”了一声:“恶虺帮不是被苏星文给灭…”
不对!少侠立刻捂住嘴。情况不对!那几个大汉恶狠狠地看着他。他说错话了!他看向身边的苏星文,发现这家伙面色惨淡,体内真气虚浮,情况很糟。
难道…他们被恶虺帮余众偷袭了?!
“胡言乱语!还不快拖出去剁了!”那头目已然气急,差点在原地跳脚。
少侠是有点摸不清状况,但眼见已经有人去抓苏星文,少侠立刻跳起来:“住手!放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头目冷笑:“又来一个想逞英雄的?”
什么逞英雄,我可是真英雄!少侠腹诽。他武功健在,内力依旧,枯荣经都运转正常,哪怕现在赤手空拳,这群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一拳就往一个喽啰脸上招呼去,把人打翻在地。
“都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抓起来!反了天了!”头目气得大吼。那群打手也顾不上苏九了,全往少侠身边围去。
这群人都会阎王债,实力不明,不能掉以轻心。虽然他之前才和失控的苏星文在彼是放生大战一场,现在也不得不继续运转起枯荣真气,功力极速流动之时,他身后甚至出现了真气凝成的化影。
打手们从未见过这种魔影,一时都有些畏惧。反而那个头目异常激动起来,他从门达大人口中得知的消息比这些喽啰更多,这是、这是枯荣经!
真正的枯荣经现世了!
姚倦默默退至众人身后。时局不妙啊,怎么冒出来个枯荣经,难道这人去过隐窟?
“怕什么!他一个人难道还能打过几十个人?把他拿下!”如果将这个人献给门达大人,以后的荣华,他都不敢想!
即便枯荣经可以克制阎王债,少侠也明白“两拳难敌四手“的简单道理,地牢大门涌入更多来支援的恶虺帮帮众,少侠不清楚他们还有多少人,只好采取一个最朴素的脱困方法——
少侠硬从包围圈闯出一个豁口:“你还愣着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把将苏九搀起背在背上,拔腿就跑。还不忘对姚倦大喊:“姚倦!你快跟上啊!”
一路奔袭,少侠轻功卓绝,在大牢的一群人愣是没一个跟上,全累的气喘吁吁跑不动了。至于中途冒出来的那些喽啰,都被少侠左一拳右一拳撂倒了。
少侠带着苏九冲出恶虺帮,又跑了两里地,还凌空跃到了半山上。直到一个恶虺帮的人影都见不着时,少侠才停下来。
这是一处面向山谷的半山斜坡,少侠把苏九放到东倒西歪的杂草上,才一屁股坐下来。此刻已是漫天飞霞,山谷一片夕晖,少侠看着山脚下,一边观察恶虺帮的动向,一边对身后不远的苏九道:“天啊,累死我了。恶虺帮的人怎么那么多…姚倦跑哪去了?我不会还要再去救他一次…苏星…”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他后脑的风府穴,同时,一柄刀架在了他颈前。
这家伙从哪弄来的刀?少侠心想,肯定是苏星文刚才顺手从被打倒的打手那里抢的。这家伙又犯什么癔症?失控的症状还没好?竟然把刀架他脖子上!
少侠给他记过,连着冒犯了自己两次,回去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你又…”少侠想要回头,刀刃又逼近三分,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抻起脖子,自是也不能再回头了。
连身边都带着些威压,身后人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九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少侠愣了一瞬,有点语无伦次地答道:“是、是我啊,少侠啊。”
他身后的人并未对他这番模糊不清的自我介绍进星回应。少侠发现苏九默不作声,反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我不认识你。”苏九回答,而后继续逼问:“你一直喊的苏星文又是谁?”
少侠有句脏话卡在心里。什么情况?苏星文失忆了?这也是阎王债的并发症?苏星文的阎王债发作最多使他狂躁失控,或者被过往回忆蒙蔽难分虚实。少侠从不知道阎王债会使人失忆。失忆的人会忘记自己的名字身份吗?那苏星文现在觉得他自己是谁啊?
苏星文失忆了。这是少侠得第一个结论。阎王债容易让人脑子出问题,所以苏星文失忆也很合理,就是要麻烦白水芝治一治他。等下白水芝知道苏星文失忆了,肯定也会被一桩又一桩的破事气得发疯吧…还有姚倦和恶虺帮,想想就发愁…
不对。少侠回过神来,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第一个结论。他意识到其实从自己醒来后经历的一切都不合常理:仍然人多势众的恶虺帮,与平时不太一样的关中风物,根本不认识他的苏星文,还有用陌生眼神看他的姚倦,而且姚倦和苏星文也不熟,不然“宗主”、“小宗主”的早把他和苏星文吵死了。不止苏星文不认识他了,姚倦也不认识他。问题并不出在苏星文和姚倦身上,而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恶虺帮没被灭的时候是什么时候?苏星文和姚倦不认识他的时候又是什么时候?具体几年几月暂且不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符合这几个条件的时间有个共同的名字——过去!
少侠如遭雷击。他回到过去了?!
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他穿越了?!
没那么邪门、别紧张、没那么邪门…少侠在心中默念。肯定是天机和彼是方生在搞鬼,他进入幻境了。这是幻觉,这是一场梦,这个世界是他潜意识的倒映,一切所见皆为虚影,不要试图去认识这个世界,无所觉受则无从对应…心中几番澄空都无用,他才在自己左手手背狠掐一把,疼得差点叫出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幻觉?真的不是幻觉?
少侠欲哭无泪,这下他要如何是好?直接和身后这个凶神说自己是来自未来的人,苏星文肯定觉得他有病!还不得一刀杀了!
而且,少侠回想起自己看的话本,要是这个世界也不是他原本的世界呢?就是小棠写的,叫做平行世界的地方。这个所谓的平行世界,可能看似与原世界一般无二,其实剧情走向天差地别。万一这个“过去的世界”是个“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少侠是无恶不作的坏人,万圣阁天机或者某个大侠等才是正义的一方,他岂不是必死无疑了?要是他的种种行为改变了世界原有的发展,使得这个世界因他而崩塌怎么办?他眼下是在“过去“,但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未来”。况且,无论他穿越到的是过去还是平行世界的过去,现在这个世界都可能会同时存在两个“少侠”,世界崩塌的概率就更大了。
他可不想成为毁灭世界的罪魁祸首啊!
“所以…你是苏九?”在考虑到撞刀而死或者从半山腰直接跳下去都可能回到或者回不到原本的世界后,少侠颤声发问。如果在过去,苏星文不认识“苏星文”,那么他应该是尚未更名的苏九。这样一想,这家伙看起来真的比苏星文年少一些呢。
少侠感觉自己摸到了关窍,醍醐灌顶:“啊!你是苏九!”
苏九握紧了刀。这个名字在关中是个禁忌。苏九是进入隐窟、习得阎王债的第一人,门达等人还有关中普通百姓,都认为他已经死在了隐窟。
贸然被戳穿了真实身份,苏九更加忌惮眼前这位少侠,眼神也阴鸷凌厉起来。这人知道“苏九”,必然已经深入调查过自己,遇到自己亦不是偶然。他也许是北镇抚司的新人,或者是朝廷单独派下来与阉党分势鼎力共统关中的,又或者是闻吴王七星宝藏之风声、试图来浑水摸鱼的江湖势力。
至此,苏九的刀刃又逼近一些,离皮开肉绽只余一根头发丝的距离。眼前的人觉察他突然发难,便又仰了下头,往他怀里靠来,只想躲避,没有抗争之意。如此正好,苏九留下他还要话要问。
“我问,你答。”苏九说着,摁着少侠穴位的手也加了力道,少侠的头都有点发晕,他威胁道:“别耍花招。”
原来这家伙一直都这么不讲理呀?问他个名字就要杀要剐的,还总是自说自话,不行不行,一会儿可得注意点。少侠还不想与他硬碰硬,只好示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从哪儿来,为什么进入关中。”
完了,第一个问题就这么刁钻。他两眼一睁时,不就已经躺在恶虺帮的地上了吗。不论如何作答,苏九肯定都会怀疑。第一个谎言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后面却要用千万个谎言去圆。他一直问,自己就要一直撒谎,直到露馅儿,还不如实话实说…虽然他这情况,任谁听了都觉得是胡扯。
“那个,我先说好,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很荒谬,但是…如果我说,我是从未来的关中穿越而来呢?”少侠的声音越说越小。不过,万一苏九觉得他也是个染了阎王债脑袋不正常的疯子,直接把他放了也说不定。
“未来?穿越?”苏九有些恼火:“你把我当三岁小孩糊弄?”
“看来这条命,你确实不是很想要。”
少侠大叫:“壮士饶命!”
苏九执刀的手顿住了。
“我没糊弄你,也没说谎。”少侠解释道:“我之前晕倒了,醒来后就已经在这儿。刚才我醒来时你就在我身边,那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昏着的。”
他并没说错。他从天而降,确实反常。
“那你怎么知道,苏九,这个名字的?”苏九又问。
少侠一听,觉得他应该是暂时接受了他的答案。少侠立刻答道:“因为我认识未来的你呀!只不过现在的你还不认识我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知道你的很多事,你身上有道疤,还有你之前…”说到这些,少侠几乎滔滔不绝起来。
眼看自己的老底被兜个精光,苏九也顾不上挟制少侠,左手捂住少侠的嘴:“闭嘴。”
刚才你要问,说了你又让我闭嘴。少侠哼哼两声,不作声了。
“你知道得不少。那你和未来的,苏九,,是什么关系?”
少侠仰起头来,正好能和低着头的苏九目光相接:“我们当然是…”
险些把真实情况脱口而出,少侠立刻转了话锋:“是朋友!”
苏九一瞬被那闪着光的温润双眸刺到,微微移开了视线,嘴上仍然不饶人地问:“只是朋友,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知根知底,莫逆之交。”少侠答道。
很要好的朋友…苏九心中一时竟有悲凉伤怀之感。他余生之中,居然还会再有知心挚友。
“谁知道这是确有其事,还是你特意调查。既然你说你来自未来,如何证明?”
少侠也想:对啊,我该如何证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想我如何证明。”
“这一月之内,阴晴天气怎样。”
少侠傻眼,如此年岁他不定在江湖哪里飘着,根本就不知道关中的事情。他抗议道:“我怎会记得这么细节的事?你分明就是为难我!”
“不知道?那好…”说着,苏九又要动刀。怀里的人像不知道怕一样,还仰头与他对视,头顶软软的发丝擦过他的喉结,终于这家伙心一横,下定决心般大声来了一句。
“我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江湖发生了什么事,关中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都知道的!”少侠想自己作为未来来客,不应该向苏九透露未来。但左右他的到来已经稍稍改变了故事情节,现在让苏九杀了他反而得不偿失,不如囫囵透个大概,也好给前路艰险的苏九一点动力。
“就拿关中来说吧…天坑再次现世了。”
闻言,苏九瞳孔一缩,连呼吸都滞了半息。
天坑有缝隙,北镇抚司曾想引渭水彻底淹没封死天坑,但最终没有实现。缝隙是他自己亲手从里面封上的,天坑怎可能再次现世。如果天坑现世,那阎王债也…
“别担心。”少侠语气轻松地说道:“经过我们的努力,彼世方生还有连生枝都被解决了。”
“解决了?真的吗?”
少侠眨了眨眼:“真的,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之后,我们还杀门达,斗阉党,把无双耍的团团转,连天机都在关中吃瘪了…你是没看到我在宫内黄袍加身演了一出好戏,把那个曹公公气得啊…哈哈哈哈…想想就好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节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了南海!关中大雪纷飞,但南海气候却是温暖湿润,还有浩瀚大海,漫天华灯璀璨不熄…对了,你是不是害怕海啊,站得离海边那么远…”少侠讲得有些得意忘形。苏九却入神地听着,听少侠讲述…未来。
无垠水面,汹涌洪波,该是多么壮阔畅快的景象。只是想一想,那深邃无比的大海,似乎就已经可以吞没所有的忧愁了。有朝一日若真的能见到海洋,他合该心生畏怯不敢向前,他要怕眼前的美好只是海上波涛带起的泡沫,一碰即消,太过靠近只会多添绝望。
他喃喃发问,又像自语:“我该怎样…才能实现那样的未来?”
“只要你一直前行,坚定不移地跟随自己的本心,有朝一日,未来会自己来到你的身边。”少侠诚恳地回答。他感觉到苏九握刀的右手有所松动,最终苏九放开了他,撑着刀垂头不语。少侠转念一想,是啊,有朝一日这个词太虚无飘渺了。这一日到底会是哪一天?对于看不见前路的人,是否太残忍了?
如果这一切从现在就开始改变呢?少侠深吸一口气,说道:“或者…”
“现在就离开关中,去过恣意洒脱的生活。”
少侠后知后觉地想,他还能拯救什么呢?让这个疲劳的灵魂离开关中吧。他问:“苏九,你想离开关中吗?”
你想离开关中吗?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你摒弃过往晦暗的一切,去拥抱新生,你想去吗?
在少侠问出这句话之前,苏九一直在动摇。不知为何,听到少侠替他说出来,他心里的石头反而落地了。这让他也开始相信,少侠是由上天送来为他拨散迷雾的使者。苏九问道:“我走了,关中怎么办?”
“还有我呢。”少侠说:“我会留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九身上承载着迷茫和痛苦,正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少侠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想,只要苏九一句话,他可以替苏九留在关中。未来不重要了,他可以不回去,反正他都穿越了,这个世界已经乱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能救关中,还能多救一个苏九,何乐而不为,他就应该这样做的。
“你认识的我,之前也从未离开过关中吗?”苏九问。
“是啊。”少侠回答。苏星文从来没有远离过他生长的土地,他的心扎根在这片贫瘠的土壤。
苏九看向山谷,太阳已经沉到山峰后面了。他说:“我不走。”
少侠“啊”的轻叹一声。也对,他是苏九,他是苏星文,他总是这样固执。如果再选,他还是会选同样的路。即便知道这条路艰难、坎坷、折磨,他还是会这么选。
苏九又说:“我信你是从未来而来。”
“你走吧。”
他说的对。他不走,自己就该离开。最好能联系上清崖兄,找找回去的方法。少侠起身,走了几步,还是驻足。
他回头看去,苏九身影落寞,像掉队的孤雁,又被残存的眩目日晖照成一团燃烧的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最终,少侠跟在苏九身后回到了棚户地。苏九在前面默不作声地走,少侠也沉默不语、亦步亦趋。
谁也没多问。
等回过神来时,二人已经在棚户地苏九的住处里大眼瞪小眼了。
此时外面暮色沉沉,即将宵禁。有轻轻两三下叩门声,随后门被推开一道小缝。如花看见里面苏九的身影,才推开门进来。当她看见屋中不止苏九一人时,却并没有太过惊讶。
她听二狗说,好心救人的哥哥被恶虺帮抓到了地牢,求她去救他。她知道是苏九,心急如焚地想去救,到了地牢后却发现里面一片狼藉,满地躺的都是哎呦叫唤的恶虺帮打手,看起来着实滑稽。帮主在和师爷大发雷霆,说势要找到那个胆大包天的青年。她不觉得内伤的苏九可以把这么多人都放倒,旁敲侧击问了一些逃过一劫的打手们才得知,被抓来的其实有两个人,一个重伤一个昏迷,但不知为何,昏迷的青年突然醒来,然后暴起伤人,带着另一个小子逃了,追到一半在林中追丢了,现在根本找不到人去了哪里。
有人救了苏九。如花想,如果他们没有离开关中,最后也许就会回到棚户地。
少侠看到如花,却怔了片刻。在未来,他甚至没见到如花姐最后一面…命运,冰冷、沉重,而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来向上天抗辩命运。回忆中的人从回忆里走出来,鲜活地站在面前时…简直就像那人对你说了句“没想到吧“,恨不得再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恍惚的那片刻,少侠已明白自己不可能对关中坐视不理。
如花问:“这位是?”
“少侠。”苏九抬眼看向对面变得有些局促的家伙:“是…我的朋友。”
如花看看苏九,又看看少侠,了然笑道:“是吗,太好了。你很久没有带朋友来这了。”
“你们吃晚饭了吗?我去给你们…”说着,她转身又要出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花。”苏九叫住她。
“彪子…有话留给你。”
如花背对着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听。”
“他…死了。”
“我知道。”如花缓声说道:“过去这么久了,如果他还活着,早就回来了。他拼死也会回到家里,回到我们身边。”
苏九呼吸一滞。在彼是方生前,跟随他进入隐窟的人们一个又一个离开,只剩下他自己。余海生告诉他,想要根除阎王债,唯一的办法就是净化彼是方生并杀掉世间所有债徒,而阎王债本身却是无法依靠彼是方生来治愈的。最后,他选择为了那些离开的人,和更多在关中等待的人,放弃彼是方生和枯荣大道。余海生的话,在彼是方生前的经历,至今都像一场梦,有些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他记得,他们要跟他一起活下去。
关中,要活下去。
“可是,他的话…你不愿意听…就再没人听了…”
如花深吸一口气,道:“…我不听死人说话。”
她转过身:“但是活人的话,我听。”
“苏九,你看起来有话要对我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九其实无话可说,但有些话,是他欠他们的。譬如如花。他应当告诉她,当年随他进入隐窟的她的亲人们的消息。苏九向她讲述了种种,包括阎王债的灾祸、北镇抚司的图谋,还有——天机。
阎王债并非害人之祸,其与枯荣经,原本一体双生。然而阎王债求荣避枯,扭曲枯荣大道,害人害己。当年余海生秉承枯荣之道,执棋天机,自他去后,此道式微——造出阎王债的是天机,而天机中的一些人,感怜阎王债珍稀,不愿彻底消灭,以至于留下后患无穷。阎王债一事,北镇抚司可恨,可天机也绝不清白。
“天机…为什么要研究枯荣经和阎王债?”如花听完,喃喃说道,状似无意之中随口发问。但仔细一想,却是关键之处。
天机神秘莫测,见首不见尾,向来只有坊间传闻。苏九对天机挖掘不深,并不能理解个中缘由。下意识地,他看向了坐在一边的少侠。直到再次对上少侠目光的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刚才当着“来路不明“的少侠透出了很多绝密,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做法。但他在讲述时似乎全然忘记了少侠的存在,这并不是说他们把少侠当成空气,忽视了他,而是少侠在他身边、听他说话、看着他,本就是一件稀松平常、天经地义的事。
而他暂信少侠是从未来而来,还在未来解决了关中的灾祸,更想要求助少侠的解释。
少侠沉吟片刻,他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说。可他人都坐在这了,纠结也没什么意义。他开口道:“枯荣经和阎王债,是天机操控世间的工具。”
“绝世神功、七星宝藏,是天机的诱饵。而事实就是隐窟下面没有汪洋财富,打开天坑反而让阎王债外泄、传播于关中。”
“可人们染上了阎王债,最后都会…”如花噤声。最后都活不下来,天机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灭绝关中的百姓吗?比起无辜平民,不是有更多忝居高位者“值得”天机去杀吗?
“阎王债肆虐的关中是人间炼狱。更重要的是,天机有操控阎王债债徒的方法,使他们变为关中的兵卒。”
“在关中制造债徒大军…是要攻打谁?”苏九问道。
“门达?北镇抚司?“如花也追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侠摇头。在皇权之下,是“普天之地,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门达、北镇抚司、阉党,这些人能够耀武扬威的原因只有一个,权力,而权力的来源、授予者则是…
“朝廷。皇帝。”少侠垂眸:“天机想要的是改朝换代。在天机眼中,本朝气数已尽,是时候拥立新王,开启新章了。”
“既然天机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们还在等什么?岂不是现在就可以…”苏九急切地说道。不止关中,还有无数的百姓被奸佞压迫坑害,王不像王,人不像人,这个王朝确乎是穷途末路,为什么不直接斩草除根,反而要等杂草野蛮生长?
“关中是天机的终手。在放出绝招之前,天机手下还有无数人和势力,可以为天机先遣。”朱文圭受天机帮助,无双更是投身天机,还有南海、居庸关、玉玺…天机的手段,数不胜数。直到前述者都一一失算,天机才将祸水引向关中,他们的大本营,更是阎王债的栖息地,要在关中彻底开辟乱世。
少侠又看向苏九:“如余海生所说,天机向来清浊同下,有凛然义气之辈,亦有蝇营狗苟之类。对于后者而言,苍生不过是他们翻云覆雨的一枚棋子,让这样的人去铺设改朝换代的棋局,恐怕会引来更多的牺牲。逼天机狗急跳墙…他们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举动。”
少侠说完后,三人一齐陷入沉默。天机总是酝酿着一个又一个阴谋,层出不穷,也只有身涉棋局,才能从中窥出蛛丝马迹。现在天机尚未露出马脚,只凭空想,所有人都很难想到他们正在面对的、与之为敌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如花打破僵局,说道:“你们在恶虺帮闹了好大的动静,他们应该很快就要在关中寻找闹事者了。棚户地和采石场人多,他们不好搜查,你们俩伪装一下,别让他们追到线索。”
少侠和苏九对视一眼。他们的样貌已经被恶虺帮的人看了个清楚,目标太明显了,能不能躲过追查,他们心里没底。
“如花姐,恶虺帮的人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不如我们还是躲出去,到林子里去…”少侠说道。
“不。”如花一口拒绝,她清楚少侠是怕牵连棚户地的人们:“留在棚户地。恶虺帮现在还没势大到可以过问棚户地的人。”
如花一手揉乱了苏九的头发,这下他确实成了蓬头垢面的样子,连上半张脸标志性的剑眉星木都看不到了,又一手从怀里掏了盒粗制的胭脂色粉,在少侠左脸上抹了一片红,状似胎记。粗糙的淡红色更衬少侠肤白眼亮,如花端详了几眼,说道:“少侠细皮嫩肉,若是乔装成女子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侠反应很激烈,抗拒地挡住了自己的脸,说:“不行不行,我不要再扮女生了,太尴尬了。”
如花和苏九不明所以,见少侠十分抗拒,自然也没有强迫,这一大块红色胎记已足够迷惑恶虺帮了。少侠悄悄松了口气,南海栖凤岛上的经历已够他回味三生,再来一次他真的人生无望了。
从现在起,棚户地多了白七和小青。为何是小青,如花不解,问少侠为何要用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少侠摆手,说道:“你们不懂。我行走江湖时,有需要就用这个化名。”
“行走江湖?“如花来了兴趣:“你都去过哪?”
少侠掰着手指数了数:江南、金陵、中原、风雷岛、塞北、西域、南海,还有江湖上各大门派…他答道:“算是去了不少地方吧。”
“难不成,你其实是个名震江湖的大侠?”如花问道。既然苏九说少侠是他的朋友,少侠又从关外来,想必不是等闲之辈。
少侠尴尬地笑了两声。虽说他本人确实是“少侠“的声名在外,可这个时间点的他应该还在村里跟着师父学些基本功夫,籍籍无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去羡鱼港神龙帮蹭个席吃,结果还没吃成…对如花,或者说对任何人讲述“穿越“这个概念都有些太超前了,少侠不欲多说,好在如花并不追问,起身还是说要去给他们准备晚饭。
棚户地向来只有粗茶淡饭。如花端来了两碗清汤面,还不知从哪弄来了两个鸡蛋,一碗一个。她说暂时只有这些了,让少侠别介意。这已经是棚户地最奢华的吃食,而恶虺帮,还有城外的门达却可以享尽酒肉佳肴…
少侠将碗里的鸡蛋拨进了苏九碗里。对方看着他,别扭地说道:“我不是小孩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完,少侠就笑,心想他分明还很年轻,眼里却满是担忧。少侠说道:“背你出来的时候,我探你脉息,你全身经脉俱毁、真气运行紊乱,内力也空了。”
苏九点了点头,随后低下了头。他在彼是方生前散尽枯荣真气,强行运功导致经脉受损,现在武功尽失,说是半个废人也不为过。
少侠却话锋一转:“你这阎王债催出来的内伤,遇到本少侠算是有救了——我会枯荣经。”
苏九又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少侠一想,苏九有武学天赋,到过彼是方生,看出来他修习的不是阎王债而是枯荣经也正常。他继续说:“所以说,你得多吃点补补身体。真是的,自己情况那么糟还要把刀架我脖子上…以后不许再逞强了。“
苏九刚想狡辩“没有逞强”,少侠又道:“算下来,现在我应该比你年长,以后我罩着你…”
话未说完,少侠被苏九凝视的背后发毛,也不再提“要不你叫我一声大哥”,低头安分扒面,心里小小声说“凶什么凶嘛”。
饭后,少侠把手一伸。苏九盯着他,寂静黑瞳里明明白白闪出一句“干什么”。
“帮你疏脉啊。”少侠说:“把手给我。”
苏九眼下并没有心情面对自己的武功如何,他惯性地要拒绝,少侠已经抢先握住他的手,对他说道:“不要抵抗我的内力,平心静气,自然吐纳…经脉重塑之处会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九内心不大情愿,但很难再提起拒绝的心思,只得依言照做。少侠手指上的薄茧蹭过他掌心,苏九心口又是一颤。或许是他很少见到拒绝他的拒绝的人,他遇到少侠之后,心更乱。
少侠闭上眼睛,沉浸地帮他梳理干涸的经脉。苏九还看着他,主要是这屋内除了少侠之外也无甚可看,他没意识到自己目光已经明晃晃地将少侠的面庞描摹一遍,从额角,到眉稍,再到双唇,连那块夸张的胭脂红痕他都看得出神,就是那双眼睛,可以使人心神俱动的眼睛,他暂时看不见。
要找一个词、一个象征去形容少侠的双眸,苏九想,大概是渭河秋水。原因很简单,是水,流淌的、温吞的水,其间波光粼粼,是反射的日光,周围是秋日的红黄落叶,映在水中就像火。当然,苏九又想,如果这么说的话,其实他棚屋后的那个水缸也很合适,棕黑正是少侠眼睛的颜色,里面也永远装着水,干净、清澈,还可以直接喝。
他心思微动,周天运转也一时不稳,枯荣真气岔行,大有攻心之兆。少侠赶忙喝道:“苏九,敛息!”自己放开了苏九的右手,迅速点了他几处大穴,左手变为与他十指相扣,硬生生将走岔的真气引回自己体内。
“咳咳…”少侠喉咙一阵腥甜,嘴角溢出一缕血丝,他立刻松开苏九,去捂自己的嘴。
还好他发现及时,后果不严重,苏九也没雪上加霜,就是他枯荣经运转过载…少侠顺了顺胸口。他有些懊恼,明知苏九的情况,偏不忍见他低谷,反而操之过急。
落在苏九眼中,却是因他走神,少侠一刹青丝成白发,连眼睛和皮肤都变得灰败。苏九少见失态,自觉羞愧,干涩开口道:“对不起…”
少侠摆手,不要他道歉:“不是你的错,是我急功近利了…”
之后,他们谁都没说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直过了一个时辰多,苏九仍然拒绝他帮忙再次调息,而少侠开始犯困。之前如花不好意思地告诉他,还能住人的棚屋也就只有苏九这里,他们俩只能住一起。
苏九要把床让给他。少侠摇头,往地上铺了干草一躺,说道:“我没那么娇气,在地上就好。”
他睡过山洞,睡过大漠,现在有片平坦的地方已经很好,更何况身下的干草还挺蓬松软乎的。他倦极了,吹灭烛火不过一两分钟便迅速入睡了。
苏九却睡不着。他的身体情况并不好,非常需要休养,但精神还活络,强行闭目养神催眠自己,可脑子愈发的乱。他一直想,想隐窟和彼是方生,想有关天机的事情,又想少侠——他未来真的会认识这么一个人吗?他为什么待自己这么好呢?真气反噬没伤到他吧?是因为自己命中注定不幸所以屡屡牵连他吗?
多雨时节,一声闷雷,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紧接着又成了白天那般的瓢泼大雨。苏九是在雷鸣响起时睁开眼睛的,他侧了侧身,往地上的少侠那边看去。
似乎是环境陌生,少侠虽然睡得很沉,身体却蜷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落在地面的月光照亮他半侧脸,脸上的红痕还在,他没有洗掉,说不要浪费了如花的胭脂。
闷湿的气候和重重心事无形地把人扼住,苏九看到少侠在睡梦中皱起了眉,然后少侠又开始喊他昏迷时喊的那个名字。
“苏星文…”少侠唤道:“你在哪…”
苏九这时才想起来,黄昏在山坡时,少侠根本就没回答他苏星文是谁这个问题,偏偏这点被他忽略了。但那种包裹全身的熟悉感,让苏九觉得这不是个巧合。
少侠似乎在焦急地寻找“苏星文”,手也握成拳,攥住了一把干草。他还在梦呓:“苏星文…你的阎王债失控了…我来助你…”
“我不会杀你的…”少侠轻颤,彻底陷入了噩梦。情况不对,不能放任少侠继续下去,苏九心想,他应该立刻把人叫醒,然后他们还能讨论一下苏星文是谁。于是他起身下床,不过两步距离就是卧于地面的少侠,他只要往前迈一步,再伸手就能碰到少侠了。
他的指尖还没点上少侠的肩,少侠却突然平静下来,莫名涌出了一股坚定的气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紧接着,少侠呓语道:“我会让你看到希望,苏星文。”
你会让我看到希望。
让关中都看到希望…
正逢夜幕亮出一道闪电,只把苏九惊醒了。
他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悲怆,不幸的关中的宿命似乎在这一刻彻底远离了他们。苏九还是没有叫醒少侠,望着踏实熟睡的面庞,自己也躺回床上。一夜无眠,或是半梦半醒,皆是心安。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时,少侠“噌”地从地上坐起,苏九不知醒了多久,正在窗前站着,外面已经放晴。少侠对他说道:“我有个计划!”
苏九转身,听听他的计划是什么。
“我要绑架姚倦!”少侠说。
苏九不作声,就看着他,等了良久,少侠没继续说下去,他才问道:“那计划呢?”
少侠摊手:“这就是我的计划啊!”
苏九皱了下眉。他突然有点怀疑少侠其实练的是阎王债,不然脑子正常的人怎么提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计划…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计划,这顶多是一个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这是什么眼神!”少侠轻嚷:“这不是关中计划的一向风格吗?”
他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昨晚睡前深思熟虑…虽然他入睡的时间很短就是了。关中的残局,内外施压,尤其是门达代表的阉党势力,仅靠他一个人,还有关中的普通民众,是无法抗衡的。要是能联系上清崖兄,或者沐夜,事情总会好办很多。可放眼关中,连一只信鸽都找不出来,他又不能抛下苏九和棚户地的大家只身去金陵,而且这一来一回又要耗去十天半月,若有意外,他也无法及时回援。但是,他记得姚倦说过,他曾经是被沐夜“流放“到关中的,他或许会有办法与沐夜通信。再不济,他现在是恶虺帮的师爷,不是他们的师爷,这可是敌对势力的重要人物,抓之百利而无一害!
少侠向苏九简略阐述了一下自己这个计划的合理性。苏九在听到沐夜的名字后,又转回了身去看窗外。彻夜大雨后的棚户地满地泥泞,还弥漫着淡淡雾气,要在采石场劳作的工人已经起早,三两结队上工去了。
少侠当然明白苏九在想什么。他走到苏九斜后方,拍了拍他的肩,办是宽慰半是劝解道:“纵然有欺瞒与不得已,珍视之心不改半分,又怎忍心苛责。再见面就把事情都说开,还是好朋友。”
苏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惊讶于少侠知道沐夜,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纠结于“还是好朋友“,他将垂在身侧的手挪到窗框上,随意问道:“还能再见面?”
少侠看穿了他掩饰紧张的小动作,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明明在意还装不在乎。他回答:“他会回来的,为了关中回来。”
“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对了,不如你先给他写信怎么样?我怕到时候你吓着他…”少侠也看向窗外:“啊!昨晚下雨了?”
苏九点头,想说你睡得也太沉了,连电闪雷鸣都没叫醒你,你做了梦,还说梦话。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只回了一个“嗯”。
之后六七日,少侠自告奋勇跑去恶虺帮周围蹲点,要摸清楚姚倦出没的时间。而恶虺帮找遍关中无果,不免怀疑当日作乱的二人已经离开了关中。
“要说关中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无非是棚户地,人多眼杂,还有附近的深山老林里。老大,这都已经七天了,没食物补给,还连日下雨,再厉害的人在林子里头,都要成野人了。至于棚户地…”姚倦头头是道地给恶虺帮的帮主分析。
对方因为找不到身怀枯荣经之人,耐心所剩无几,他打断了姚倦:“师爷,你直说要怎么做就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倦微笑道:“相当简单。把棚户地今日的宵禁提前至酉时即可。”
白天在棚户地和采石场都找不到可疑之人,除了这二人真的已经离开,或者已经身死,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二人白天匿于无人之处,黄昏后藏回棚户地,毕竟酉时半宵禁之后恶虺帮的帮众就会在各处巡逻。棚户地里的青壮年几乎都是采石场的工人,届时在采石场通知他们提前下工宵禁,躲藏在外面的人自然收不到消息。谁晚归,谁不就是嫌疑人。恶虺帮中不少人当日也看清了二人的相貌,就算有一群人错过宵禁,想从中揪出也易如反掌。
太阳逐渐西沉,苏九刚劈完了柴火,就见如花匆忙跑来。
“少侠呢?”如花问道。
“怎么了?”苏九问,想他大约在林子里抓兔子。除开观察恶虺帮动向,少侠每天回到棚户地时总是拎着没被阎王债枯荣真气污染的兔子、野鸟、鱼等,乐此不疲地要给他补身体,说他只吃那些粗粮不容易恢复。
“今日恶虺帮要提前在酉时初就宵禁,采石场的大家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少侠若按照原来的时间回来,很可能赶不上宵禁。”如花赶快向苏九解释。
如花见苏九撂下斧头抬脚就要向棚户地外走,她一把拉住了苏九:“你又要去哪?”
苏九答道:“我去找他。”
“现在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如花犹豫道。可他们也不能把少侠扔在外面自生自灭…她松开了手:“你去吧。小心别被夜巡的恶虺帮发现。”
苏九向她点了下头,立刻向少侠常抓兔子的树林方向跑去。即使知道自己狂奔而去也很可能无法在宵禁前就寻到少侠,但他不能抛下少侠一人,万一少侠遇上巡逻的恶虺帮…他不敢想象,他只想快点找到人,然后把少侠带回棚户地。
此时,少侠蹲在草丛中,已经看准了一只还算肥美的兔子,正准备扑过去时,后方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侠回头看去,是恶虺帮的巡逻队!
现在距离宵禁还有将近半个时辰,为什么会有巡逻队?!
“站住!给我站住!”
少侠拔腿就跑,心说我站住了等着你们来抓我吗?
“听不懂人话?放箭!”那巡逻队的小头目招呼手下人拿出弓箭。
那弓虽然残破,但威力仍在。十丈距离,铁头箭破空而来,少侠听到风声,堪堪扭身去躲,却还是被箭头划破了右臂。少侠刹住脚步,回头去点对方到底有几个人。再往前可能就到了林木开阔处,无处藏身,不如直接在密林里解决…
他打眼一看,方才放箭的是个瘦小男子,面色憔悴,皮肤发青,大约是恶虺帮的债奴。巡逻队中还有两三个这样的债奴,听那头目的使唤不得不一马当先。
不行,这些债奴也是被恶虺帮掳走逼迫的…少侠咬牙,只好继续逃。他本轻功卓绝,从地牢带着苏九离开都无人沾衣,甩掉区区一个巡逻队不成问题,却怕教巡逻队看出他会武功、坐实了他和苏九还在关中,刺激恶虺帮更加疯狂地去寻找他们,更怕把祸水引向无辜的棚户地居民。
对,也不能回棚户地,少侠想到。他一时陷入了不知何处可逃的境地。有什么地方是恶虺帮不愿去的?不敢去的?
有了!少侠灵光一现。在关中,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的地方,不就是——天坑!
少侠立即向天坑的方向跑去,恶虺帮在后面穷追不舍。待他接近天坑,巡逻队的人就开始犹豫了。等他站在天坑边上,巡逻队不敢向前半步,全都在他数十米开外,近也不得,退又不甘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厢僵持不下,少侠几乎已经踩在了塌陷后封闭天坑的巨石上。这时,他却听到天坑中隐约传来一个声音,似乎在呼唤他。
来吧,下来吧,回到你的世界…
少侠猛地看向天坑,坑里怎么会有声音…他甩了甩头,那悠远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听清楚了,声音并不在天坑,而是他的脑海。
是彼是方生…少侠意识到,很可能是因为自己距离隐窟太近了,枯荣经与彼时方生产生了共鸣。这个世界的巨树识破了他是不属于这个时间的外来者。
夜色缓缓降下,他们已从黄昏追逐到了夜晚。少侠叹气,更忧心巡逻队会传信回恶虺帮,招来更多帮众来围堵他。打持久战他可拼不过,他又有点困了。少侠望了一眼巨石堆中间的数道缝隙,其实很多地方还可以容纳一个人硬挤进去。又想到彼是方生…准确说是余海生的召唤,少侠萌动了念头,要不他干脆跳下天坑,直接去净化彼世方生,让隐窟恢复自枯自荣,既解决了关中的一个大问题,又能把自己带回正确的时间。
除此之外…他已经来到这里第八天了,要说不担心苏星文,是不可能的。
虽然绑架姚倦当帮手一事尚未实现,但处理彼是方生也算大功一件吧…少侠想着,已经彻底踏上巨石。
又是几道细微的破空声,少侠心想莫不是还有暗箭,回身作势准备躲闪时,却发现不远处密林边蹲守他的恶虺帮众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似乎都被暗器打趴了。
层叠树影中蹿出一个人影,像离弦的利箭,直冲少侠而来。少侠后退,反被拽住小臂扯下了巨石堆,叫人拎到了天坑边的平地上。
“苏九?!”少侠惊讶地唤道:“你怎么出来了?现在已经宵禁了!”
苏九怒气冲冲,抓着少侠的手腕,质问道:“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跳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侠见他脸色比锅底都黑,只好先柔声细语地安抚他:“苏九,你听我解释…”
苏九瞥见少侠右臂上的伤口,想起自己追去林中时,看见了凌乱成串的脚印,还有钉在树干上的弓箭。他以为以少侠的武功,那支箭是被他躲过去才会钉入树中,可想来也是,少侠又不是刀枪不入…他盯着那道伤痕,问道:“…你受伤了?”
说着,他逐渐松开了少侠的手腕。少侠摆手道:“我没事!一点小伤,箭上也没有淬毒…”
他早已没有刚才的锋芒逼人,苏九甚至觉得委屈,他责怪道:“别人打你追你你就跑?你不知道反抗吗?不会打回去?”
少侠感觉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却有些心虚,不敢直视苏九的眼睛:“我也想…可是,恶虺帮的巡逻队里还有被强行拉来的债奴…”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染上阎王债就活该受伤、活该去死。”
苏九哑口无言。不就是这样吗?一直以来,关中不就是这样吗?永远都有人压迫,永远都有人被压迫,好像他们生来就是活该受伤活该去死的。
少侠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你使暗器的功夫倒是不错呢…”
“他们都晕倒了。”苏九抓住少侠的手,拉着他要走:“此地不宜久留。”
少侠不动地方,还站在原地。他委婉提议道:“我又有个计划…”
苏九看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棚户地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我想去隐窟,净化彼是方生。”
苏九语气沉了几分:“不行。太危险了。”
“我说真的,我觉得还是很可行的…”
“你没去过隐窟,你没到过彼是方生面前,你不知道那是怎样一颗树!上面的枯荣真气源源不断你死了都净化不完!”苏九感觉方才压下的委屈和愤怒被瞬间点燃,对着少侠吼道。
他吼完了,才觉得不该和朋友这样说话。
“我怎么没去过!我可以净化一次,就可以净化第二次!”少侠反驳回去。他和沐夜差点死在彼是方生,他如何不知道隐窟的凶险。他能做到一次,第二次也绝不会失败!
“你不要命了?!”苏九本想道歉的,但少侠简直是死性不改!这不是什么好词,但苏九只能找到这个词形容眼前的人。他为何总是视自己的性命如草芥?他为何总是宁愿伤害自己也要拯救他人?他才不可能是关中的救世主,他是一个从不考虑自己的蠢货!
“我…“少侠还想继续辩驳,见苏九突然出手,措手不及被摁在地上。天地颠倒的一瞬间,他心想大事不妙,苏九不会要揍他吧?!
苏九把少侠压在地上。在关中,用嘴巴讲不清的道理就用拳头来讲,说真的,他就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拳。
但看着少侠,苏九只想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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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过才认识少侠不到十日,相处竟已有刻骨铭心之感,似乎往后余生都一眼看穿。苏九心如擂鼓,忍不住低下头,凑的近时能感受到少侠微凉的气息拂过。
他想吻他。
少侠却突然捂住了脸,和他说:“打人不打脸啊。”
在苏九看来有些旖旎的氛围被瞬间一扫而空,他理智回笼,心想应该没人会亲吻自己的朋友。他松开了钳制少侠的手,起身,然后把少侠也拉起来。他冷静下来,还是觉得应该先道歉。
“对不起。刚才我不该冲你发火。”苏九干巴巴地说道。歉意总是让人不自在,更难以剖白。他记得自己好像很少说过对不起,那时他只想不与人相欠。
少侠掸掸身上的尘土碎石,报以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苏九霎时耳根发热,他不知道自己是羞于自己的心绪,还是少侠的坦率。他欲言又止:“那你…”
少侠摇头:“我不去了。”
反正彼是方生没长腿,跑不了。苏九和棚户地更需要他。他们要面对的未来,是晦暗无明的未来,所有人都要摸黑行过,少侠想多与他并肩一段,让他别跌的太惨、伤的太重、痛的太深。
“恶虺帮肯定在棚户地蹲点呢。”少侠又道:“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天亮了再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山洞猫了一夜。至于那支巡逻队,把他们都绑了太明显,丢了那么多人恶虺帮不可能发现不了。二人干脆把他们拖到一起扔在树林里,他们醒来找不到人影,没准会觉得是他们做梦了。如果明天恶虺帮还要在棚户地挨个查人,少侠决定,不仅要扑上胭脂装胎记,还要自己去雨后未干的泥地里滚一圈,搞成和苏九同款的蓬头垢面。
“我又没有满身是泥。”苏九对此略有微词。
少侠半梦半醒:“都差不多啦。”
晌午日头正烈时,苏九和少侠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棚户地。他们迎面撞上了如花,把对方吓了一跳。
“九哥、少侠,不好了…”如花似乎跑回棚户地的,她气喘吁吁地说道:“恶虺帮要在三日后加开庆典,将棚户地也纳入其中。”
少侠心头一跳。关中庆典的时间本是在中原七月半。显然,昨晚的巡逻队将他的踪影上报给了那个帮主,对方迫不及待了,想用棚户地的居民逼他和苏九现身。
他以为他的到来能让事情变得更简单,结果这一切反而还向更坏的方向发展了。苏星文并没有向他透露太多过去的事,尤其是“苏九”的事。即使少侠屡屡追问,得到的回复也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知道,苏星文不说的原因是不想让他为过眼云烟而担心,但眼下…他真的很需要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帮助棚户地。
这个消息已经被恶虺帮广而告之,采石场的人最先得知。一些轮休在棚户地的居民正连声抱怨,为什么他们已经在给采石场做工了,却还要参加庆典。
苏九也听到了那些怨怼。可采石场并不是免死金牌,说到底,无足轻重。他说道:“仅靠棚户地以外的游民,债奴有限,恶虺帮迟早会将手伸向棚户地。”
“他们不是为了债奴。”少侠说道:“他们在找人。”
如花想起师爷告诉她的话。她犹疑地问道:“恶虺帮在找你…和九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找会枯荣经的人,”少侠回答:“就是我。他嘛,也就算个添头吧。”
“那现在怎么办…”如花焦急地问道。她观少侠胸有成竹的模样,定是有了办法。
“他们加开庆典,无非是想以棚户地的居民逼我主动就范。我偏不顺他们的意。恶虺帮到时候肯定会来这里提人,我可以在路上伏击他们,苏九留在棚户地保护大家。”少侠轻松说道。恶虺帮的盘算,他心如明镜。这个主意大概也是姚倦出的,果真还是应该早些下手把姚倦绑回来…
苏九立刻瞄向少侠。庆典上人将不人,恶虺帮的帮众是一群发疯的野兽,就算提前备下埋伏,又如何能敌。
“那岂不是很危险?!”如花说道:“不行,少侠,你不能去!”
“实在不行,打不过就投降,我身负枯荣经,想必他们不会伤我,最多把我送给北镇抚司罢了。”少侠打断了她。
“可北镇抚司也…”
少侠何尝不知北镇抚司的手段。门达想要奴役关中,阎王债不仅是天机的工具,也是门达的利刃。一个身负枯荣经之人出现,注定不会被阎王债控制,则是门达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之而后快。
但仅凭他和苏九,既不能彻底除掉恶虺帮,也无法与北镇抚司对峙。他们有武功,但没强到天下无敌;他们有人心,却无翻云覆雨的权势。
他不愿眼睁睁看着棚户地受牵连,为今之局,只需他一人即可破解。少侠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工具——在他眼里,任何人都不该是被人随意拿起放下的工具。他已感受到自己应该倾尽所能,如果自己能是破局的一道利刃,他则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刺出去。
苏九则想问:你为何一定要自己去向绝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见过很多人,贪生怕死,关中尤甚。少侠身上却有一种被温和包裹的炽烈,把手伸进透明的胶质,方知内核的温度会灼伤人。这问句几经辗转,苏九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太像质问,他不想再与少侠对峙。
少侠知晓肯定会引得苏九担心,他安慰道:“别担心。要知道我行走江湖,这种事遇到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哪次不是全身而退。江湖流传我的事迹可是,先有少侠后有天,…”
出乎意料的是,苏九没有多加阻拦。他说:“我相信你。我会保护棚户地。”
连少侠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毕竟他腹稿准备了好几套说辞要说服苏九。难道昨夜后,苏九心里认可了他的实力?
“真的?你答应了?”少侠问道。
苏九敛起眉目,也转过头不再看少侠:“嗯。”
“那我去找找趁手的武器!”少侠说完,就出门到干草堆旁翻找农具去了。
如花看着老神在在的苏九:“这个计划…你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你有别的主意?”
苏九摇头,说道:“大喜大悲一惊一乍,阎王债容易发作。”他确实没什么好主意,但唯独一个信念不会改变,他想保护棚户地,现在再加上…少侠。
“…也是。”如花叹气:“又能有什么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又道:“这几日倒是见你精神愈发好了,你的阎王债好转了?”
“你想知道我武功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你回来的时候,我们盼着你不再动武、不再惹麻烦…”如花抬起头,殷切说道:“如果我现在请求你拿起刀…”
苏九肯定道:“你有主意了。你想怎么做?”
“恶虺帮将棚户地纳入庆典,是为了绝世武功。问题的根源在于身怀神功之人,所以——”
苏九却打断了她:“所以,只要将这个人送给恶虺帮,他们就没有必要继续庆典。”
他反问道:“少侠会枯荣经,恶虺帮的师爷已经告诉你了?”
“你、你怎么知道…”如花颇为惊讶,但苏九仿佛早有预料。
他说道:“这不难猜。你有很多消息,都是从那个师爷那里打听的,还有你方才的反应,说明你已经知道了谁是恶虺帮要找的人。”
“但那个师爷说得不对。”
如花不明白他为何否定,便问:“哪里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九沉声道:“恶虺帮将棚户地纳入庆典的原因不只是枯荣经,而是因为——”
“他们可以。因为他们这样做,得到的只有好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没有找到枯荣经,他们还可以从棚户地掳人作为债奴。他们之前不这样做,是一种偶然。他们有一天会这么做,却是必然。枯荣经不过激发了他们欲望,就算让少侠离开关中,或者把他交出去,也改变不了。”
如花沉默了一晌:“你以为我想让你把少侠交出去,以求他们对棚户地高抬贵手?“
苏九摇头,说道:“不,我以为是那个师爷让你说服我们,舍弃少侠,别来蹚这趟浑水。”
“而你,你想让我阻拦少侠不要自投罗网,带着大家逃出棚户地、逃过庆典。而后一种,需要我拿起刀。”
但是,这样逃,能逃走几个人?老幼妇孺又该如何?逃不出去的又怎么办?
如花也知道“逃”的困境,她急道:“逃不出去,那也是命!能救下一个是一个!起码带孩子们,带小飞二狗他们逃出去!最好逃出关中去!以你和少侠的本事,一定可以!”
“如花。”苏九喊住她:“二十年前,有人带你这个孩子逃吗?而这样下去,二十年后,关中还会有孩子吗?”
“…那还能怎么办?”如花凄凄说道:“大道理谁都会说,但是,如果这个世界讲道理真的有用,我们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说完,如花意识到自己并不该迁怒苏九,她颓然地捂住脸:“对不起…我不是冲你…”
“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棚户地。”苏九放轻了声音。曾几何时,他也觉得前路渺茫,关中更是无可救药。但少侠的到来…让他知道还有人在坚定地拯救关中,还有人相信这片腐土下仍有希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次,他不想等,他不想犹豫,他不想失去——他要亲手让棚户地的人看到希望。
“这次的庆典,我不打算让少侠犯险。比起枯荣经,有个人他们会更加在意——,已经死在隐窟,的苏九。到那时,恶虺帮和北镇抚司忙着处理苏九这个危险人物,不会顾得上枯荣经和棚户地。”
如花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道:“这些事…你刚才就想好了?那你怎么办?你根本没想过…不,你一定想过。”
苏九默默看向窗外,如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是小飞用弹弓打回来的小鸟;那边,是老贾从采石场偷拿回来的材料;那边,是王婶准备的过冬的棉絮…
关中的日子很苦,但大家也还是努力活着,活得有滋有味。
良久,苏九才说道:“你们不会想杀人的,不会想背着这样的良心债活下去。”
如花眼中有泪,有些哽咽说道:“你见识过那么多恶意…还相信良心吗?”
苏九想,他见识过恶意,亲身参与过,更感同身受过。可短短数日,他收到的善意,却足够软化过往的所有伤口,让人想要相信,世界上存在纯粹的善良。此时他才知道,若非别无选择,若非进退无路,绝大部分人不会想去作恶。
他道:“你们不是能毫不在意杀人的怪物。”
“可我如果眼睁睁看着你和少侠,为了我们、为了棚户地去送死,那我就是一个怪物——”
“不。”苏九再次摇头:“我不是为了别的任何东西。要说是为了什么,大概也是为了…为了我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要怎么对付恶虺帮和北镇抚司?”如花追问。
苏九摆了摆手,并不回答她。他只是说道:“无论如何,今年的庆典,棚户地可以像往年一样平安度过。还有…帮我照顾好少侠,他可能没有参加过庆典。”
如果是遇到少侠之前,如花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他一定会答应。他想要离开关中,只是缺少一个借口。他想要在杀人或救人的途中死去,只是缺少一个契机。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现在,他也想活下去,想这里的人能活下去。哪怕只活一刻,只要真正活过——
为此,当然可以坦然地走向死亡。
三日后,入夜时分,庆典前夕。
无灯无火的黑暗里,众人挤在院子中。不少人小声念叨着祈求上天,希望恶虺帮不来棚户地抓人。少侠在傍晚时就离开了棚户地,埋伏在了通向棚户地的一条大道上。临走时,他拎着一把生锈的短剑,那是棚户地唯数不多能算作“武器”的东西,他拍了拍苏九的肩膀,说道:“如果情况不对,就带大家离开棚户地,到天坑去。”
那时苏九无言地点了点头,因为他很快就要食言、背叛少侠的“计划”了。现在,他已经能听到庆典开始后关中各处的躁动与狂乱,还有其中——恶虺帮嘈杂的声音正离棚户地越来越近。他向如花递了个眼神,在众人回房等待命运宣判后,自己提着刀与火把,向另一条也可以到达棚户地附近的小路奔去。
黑暗中的火光格外醒目,恶虺帮的小队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在棚户地附近燃起的火把。领队的头目喜出望外,对随行的姚倦说道:“师爷果然料事如神。加开庆典的消息传出去,棚户地果然为了自保,将,那个人,拱手相送了。”
姚倦讪笑:“嘿嘿,过奖、过奖。”
头目也知少侠武功高强,就算被推出来,也未必甘愿当个善茬。他喊道:“小的们!给我听好了!若那贱民胆敢反抗,不必留手!除了那贱民之外,棚户地的人和东西,想抢就抢,谁抢到了就算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帮众一时群情振奋,振臂高呼,都向那星点火光冲去。
苏九举着火把而来。头目到了他面前,才发现这人并不是会枯荣经的那个,只是那天被救走的同伙。
恶虺帮头目推开前面的喽啰,问道:“让棚户地交出来的人呢?!那人在哪!”
“就在这。“苏九答道。
“放屁!我记得他长什么样!根本就不是你!”
苏九冷哼:“只有我,爱要不要。”
姚倦闻言,在一边偷偷忍笑。而恶虺帮头目被苏九激怒,姚倦赶忙出来打圆场:“老大息怒、息怒——他的意思,恐怕是他知道那位少侠的下落行踪。”
头目上下打量一番苏九:“当真?快说!那小子到底在哪?”
“你们真是有眼无珠。”苏九不耐烦地说道:“你以前在关中干什么的?连我都不认识。”
苏九走近两步:“不认得我,总该认得阎王债吧!”
他运转阎王债,骤然发难,一掌拍向旁边的喽啰,那喽啰顿时枯荣真气缠身,惨叫起来,奔向头目,反被头目一刀砍掉了脑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头目刀指苏九,吼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阎王债!明明——明明只有我们恶虺帮的人能学会!”
苏九身上也缠绕上枯荣真气,并不正眼瞧他:“世上第一个习得阎王债之人——关中苏九。”
头目听到“苏九”这个名字,顿时大骇:“不可能!苏九已经死在天坑下面了!”
苏九看那头目惊恐万分的模样,不由得冷笑起来:“我在天坑下参透了阎王债,我怎么可能会死!我还得到了隐窟中的一切宝藏,你们主子门达当宝贝的连生枝,只是被我随手扔下的破树枝。就连你们自以为发现的枯荣经,也不过是我的障眼法!”
“胡说八道!”头目惊疑不定。
姚倦立刻查看起那具尸体:“老大,这个苏九的枯荣真气,跟连生枝上一模一样!甚至比连生枝上都要纯粹…他真的参透了阎王债!”
跟随而来的喽啰们一听,议论纷纷起来:他说他是苏九,只要把他交给北镇抚司,门大人就会赐下连生枝…他还找到了无尽的宝藏…
连那头目的目光也变得贪婪起来,他看苏九,分明是一块助他称霸关中的肥肉!
苏九仰天大笑:“都来啊!谁能抓到我,全凭本事!”
他随即挥刀而出,身法之快速,让一众恶虺帮的喽啰根本分不清他在哪,众人顿时乱作一团,都被他牵着鼻子走,随着他上山。苏九且战且退,回头看去,身后已是棚户地,他无路可退。前方是恶虺帮的围阵,阵型完整,进退有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头目对他喊道。
苏九平静说道:“是啊,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头目威胁他立刻交出宝藏和阎王债心法。苏九摊手:“我没有。”
连那头目也懵了:“你没有?”
苏九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你说的这些东西。”
“不,你说你是苏九…”
“我说你就信?”苏九嗤笑一声。
这下众人被彻底激怒,与他厮杀在一起。即便有少侠帮他疏脉调息,他的功力也不比往日,很快便力竭倒下,近乎完全脱力。头目的刀架在他颈边,他才想到,原来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是这种感觉,这种受胁迫的感觉…亏那家伙能忍得下去毫不反抗,自己当时好像太咄咄逼人了。
苏九道:“你想要的,我都没有。”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看你的手,都提不动刀了!”头目举刀,扎穿了苏九的手掌:“你不说,就切下来!还是说,你想留着这双手,在棚户地锄地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痛,确实很痛。苏九咬牙。但如果不能拥抱他想拥抱的人,这双手,他宁愿不要。
“你的腿,现在也站不住了!”
紧接着,他的小腿也被一刀扎穿。他痛苦喘息。但如果他的双腿不是向着希望和光明而奔的,他也宁愿不要。
这下,就连对方也有些相信他真的不是苏九。对方讥讽道:“你为什么为了棚户地来和我们作对?哦——你们这些贱民是不是还挺喜欢这个地方的?生来贱命一条…”
苏九轻笑。是啊,喜欢,他们喜欢这里。为了这点喜欢,他们可以忍耐欺压和不公。只要有一处地方能容忍他们忍耐着活下去,他也不会这么愤怒。
“我以为我也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艰难地拄着刀站起来,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迅雷之势出刀,将眼前的头目捅了个对穿:“我还是更喜欢血——”
“和火。”苏九将掌心藏着的火药扔向身后。干草堆一点即燃,火焰瞬成燎原之势。
恶虺帮的人见大火蔓延,焚烧不绝,火势冲天,全被吓傻,顾不上什么阵型阵法,全喊着要休战。苏九挥着刀步步紧逼,终于将他们逼到了陷阱中间的位置。
“就到这里了。”只要他抛下火石,点燃地下埋着的木灰干草,所有人都会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火石离手的那一刻,山坡上飞出一柄短剑,将那枚火石弹远。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那一刻,苏九以为自己其实已经被轰烈大火烧死了,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是临死前的幻觉。
直到那些不远处的喽啰也劫后余生的开始鬼吼鬼叫,他才意识到,站在他身边扶住他的少侠,不是他寂寥的幻想。
棚户地的众人也紧跟如花跑来,拿着石子农具,与恶虺帮的人拼在一起。
“你们…怎么都来了?”苏九怔愣地问道。
“老大!你再乱来,我们就不要你了!”小飞拿着弹弓喊道。
如花擦下眼角的泪花:“对,你再乱来,我们棚户地真的不要你了。”
苏九哑笑,身上的大小伤口后知后觉地剧痛起来。血泊泊向外流着,他没把握自己一定能活过今晚,但他要承认他刚才又说了谎——
比起血和火,他更喜欢棚户地。
“他的伤太重了,我带他回去…”少侠背起他,运气轻功,向不远处的棚户地飞去。
少侠不忘告诉他:“这里交给大家,恶虺帮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知道…”苏九说道。感觉是眨眼间,他就回到了棚屋。原来少侠的轻功那么好,难怪他看见剑光的下一秒,就看到了少侠。
“我会死吗。”苏九觉得身体发冷,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棚户地没什么像样的药材,只有普通疮药。少侠撕了他第一天穿来的那件考究的衣服,用布料帮他包扎伤口。
“不会。”少侠语气有点冷,嗓音里却带着哽咽。他说:“你忘了我们是未来认识的吗。”
是啊,未来——苏九想起来了。原来他能看到的余生,还有一个名字,未来。
少侠找来一小坛酒,淋在苏九小腿上的伤口,对方倒吸一口凉气。少侠问道:“疼?”
他又道:“你现在知道疼了。为什么自作主张?明明武功还没恢复,还自己拿主意逞强…”
苏九就着模糊的视线看了少侠一眼:“为了棚户地…还为了你…你能救关中。”
少侠突然站直身子,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苏九,我告诉你——关中的救世主不是我。”
“而是你。”
“领着大家走下去、乃至战斗的,一直都是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九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他“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能和棚户地一起走下去…走到千言万语也描绘不出的、美好的日子。
不知为何,苏九觉得少侠的眼睛比以往都亮。待到少侠来处理他被扎穿的手掌,他才看清楚,那是泪光。他气若游丝,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哭。”
少侠猛地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独独盯着他的手:“为什么?而且,更正一下,本少侠没哭。”
“我不想你心疼。”
苏九感觉掌心一热,就听见少侠说:“本少侠没有心疼你。
很快,少侠转移话题:“你到底受了多少伤,连脸上都…”
苏九装着没看到他脸颊上的湿痕。少侠凑过来看他的脸,其实这里的伤口可能是最不疼的伤口,微凉的指尖从他的伤口边上拂过,少侠的面容近在咫尺。
太近了。
苏九吻上去时,是这样想的。
不过两息,少侠立刻推开了他,闪出一步远,轻声嚷他:“苏九!我在给你处理伤口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很快又找补上一句:“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
苏九问道:“我就是…苏星文…对吧?未来的我…”
“而且…未来的我们也不止是朋友…”苏九道,他突然又感觉身体有点发烫。
“…什么苏星文,你别胡言乱语了。”
“你说梦话,你一直念…这个名字。”苏九头有点昏沉,但他觉得自己还能思考。一切都是从这个名字开始的,他急切地想要少侠承认:“我知道…我们是…恋人…对不对?”
少侠也看出他不对劲,又回到他身边,手放在他额头上:“苏九,你别说了,你好像有点发烧了!伤口感染了…”
苏九用刚裹上布料的手握住少侠的手腕,他问:“如果我要死了…你也会爱还没有到达未来的我吗?”
少侠一滞,旋即反手虚握住苏九的手。他轻声却郑重地说道:“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是你。”
他俯下身,在苏九眉心印下回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到了后半夜,苏九的体温慢慢缓了下来。二人皆是大汗淋漓,少侠觉得自己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却还是起身穿回衣衫,提起短剑。
“你要走吗?你去哪?“苏九见少侠要离开,恨不得下床去追。
少侠一个眼神把他锢回床上:“我去去就回。还有个祸害没处理呢。”
所谓“祸害”,须得追溯回数个时辰之前,庆典刚刚开始时。
少侠左等右等,都不见恶虺帮的人出现。他终于按耐不住,从埋伏的草丛里探出头来。四周确实无人,平静的连风吹草动的痕迹都没有。但远处——远处有火把星点闪烁。
习武之人目力再好,三百步外的距离,少侠也只能看到模糊人影。他屏息凝神,不多时,便探听到兵刃相撞之声,人影还在不断移动。
是游民撞上了恶虺帮吗?可那是棚户地后山坡的方向…少侠皱眉,随即动身,不过百步,半坡上燃起大火,浓烟火星都飘到了少侠面前。
不妙。是苏九。
苏九…少侠心口发紧,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他立刻轻身提气,向后山坡飞去。他以前从没真正使出过这么好的轻功,百步距离,不到两息。耳边风声呼啸而过,风流甚至可以在他脸上刺出伤口。可他还是没能直接冲入火中,最开始起火位置不见人影,已被火烧的无处落脚,苏九似乎在引恶虺帮的人追逐他,火势已蜿蜒向坡顶而去。
“咳咳…”少侠揉了揉被烟蒙住的眼睛,火墙已有一人多高,他根本看不见苏九在哪,只好继续跟上坡顶。
那是…少侠看见不远处的巨石后,鬼鬼祟祟有个人。他当即拔剑出鞘,持剑以极快地速度刺向那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倦只见余光中寒光一现,顾不得下方战局,歪头就躲。他躲的很狼狈,脚下不稳,勉强撑着藏身的石头才没摔倒。饶是如此,鬓角散下的头发还是被削掉两根,随风被卷入火里,烧个干净。
好快的剑,好快的身法。姚倦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他反应及时,小命都要没。
“师爷,别来无恙啊。”少侠说道。他本也没打算把姚倦怎么样,就算对方不躲,也不会受一点伤。不过他在气势上已胜过姚倦一头,姚倦被他吓到了。
姚倦扯起一个恭维的笑容,对他竖大拇指:“这位少侠,好身手,好功夫,在下佩服…”
“油嘴滑舌。”少侠一挪剑,姚倦立刻闭嘴。少侠威胁道:“白七在哪?老实回答,不然我一剑…”
“大侠饶命!我没见过什么白七…”姚倦眼珠一转:“难不成…少侠您说的是那位,苏九,?”
少侠脸色一变。糟糕,苏九肯定是为了吸引恶虺帮的注意力,自曝身份了!
姚倦见少侠眼底闪过惊讶和担忧,心知自己说对了,少侠九成九是来救人的,自己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他瞟了一眼坡下的情况,指了指身后:“少侠,你要找的人就在下面。还得劳驾你快些,不然他就要一把火和恶虺帮同归于尽了。”
闻言,少侠目光越过姚倦,向下方看去。他能看到空地上的苏九,也看到苏九已经举起了手里的火石。
“杀了我可就来不及了。恕在下多嘴一句,你想杀我,还是救他?”姚倦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此时,他已万分笃定,少侠不会杀他,也杀不了他。
答案明朗,眼下自然是苏九的性命更重要。少侠只盯着苏九,姚倦趁他分心,一扭身从剑下躲了。少侠追也不是,放跑姚倦又不甘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倦不忘回身摆手:“少侠,莫要舍本逐末,抓我得不偿失——回见了!”
这个姚倦…少侠跺脚。姚倦说的没错,他必须立刻…
苏九抛下了火石。
“苏九!!!”
千钧一发之刻,少侠掷出短剑,随之从坡顶纵身跃下,落于苏九身边,一手抽回剑,一手扶住苏九。
少侠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来得及…
棚户地的大家也从不远处赶来,举着火把农具加入战斗。他们已见引燃的火光,这一刻苏九背影的悲壮醍醐灌顶,他们的生命不止只有被压迫被奴役这一个选项,他们还可以反抗,还可以去追寻安居乐业的生活——
现在,庆典已至尾声,来到棚户地的恶虺帮帮众都被大家打倒。少侠顺着姚倦离开的方向去寻。姚倦虽有武功傍身,但到底不算高深,少侠觉得他不会想要加入庆典“狂欢“,没了恶虺帮罩着他,他肯定躲起来了。
不曾想,距离坡顶不过半里左右,姚倦脸朝下趴在地上,似乎是动弹不得。
少侠围着他绕了一圈,啧啧称奇:“师爷,何必行此大礼?快请起。”
“你何时…对我下毒…”姚倦闷声问道。他逃跑时才跑了半里地就全身发软,紧接着便栽在地上,算下来已经趴了三个多时辰,人都僵了。想到这,他大叹一声:“在下当少侠是光明磊落君子之风,没想到这种手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打住。行走江湖,兵不厌诈,亏得你还说自己是个江湖人。”少侠搡了搡他,发现他真的全身失力,没有耍诈。
“而且,澄清一下,这毒不是我下的。这锅我可不背。”少侠补充道。
大概是苏九又使了他“袖里乾坤”的功夫,用暗器不声不响地让姚倦中毒了。
少侠掏出备好的麻绳,把姚倦捆了个严实,扛到肩上带回了棚户地。此时已近破晓。如花看看少侠,又看看被少侠放在地上的人,问道:“你抓了…恶虺帮的师爷?”
少侠点头:“这可是恶虺帮的核心人物,我们得看好他。而且…”
“加开庆典的馊主意,想必也是你提出来的吧?”少侠看着师爷,眯了眯眼睛。
“怎么能说是馊主意呢!分明是曲线救国!我跟你们那是一伙的啊!”姚倦声情并茂地狡辩道:“我做的一切那都是为了棚户地的大家啊——不惜自污,以清白之躯,换今日之战果——”
说着,他还“呜呜呜”起来。如花在一边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时,二狗喊道:“这里!这里还有一个人!”
那是恶虺帮先遣队的最后一个喽啰,眼看被发现,疯狂地磕头求饶。如花提醒少侠:“苏九在这伙人面前亮明了身份。”
少侠摸了摸下巴。依如花所言,这个喽啰是留不得了。姚倦却从旁边艰难地蹦过来:“且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师爷有何高见?”少侠挑眉问道。
“高见嘛,那是不敢。低见,倒是…”
少侠晃了晃拳头,道:“快说。你再阴阳怪气,我就…”
姚倦立刻倒豆子似的:“今日痛快,岂能不为来日打算?与其等着恶虺帮点兵点将来棚户地寻仇,不如遣这人回去,做个说课,好生解释今日之事。”
“可他神智不清,已经吓傻了,怎么能当说客?”如花问道。
“非也——”姚倦摇头晃脑:“神智不清,才适合当个说客。”
姚倦高声对那喽啰说道:“别怕,没人会杀你,不但不杀你,还会把你放回去。回去以后,要是有人问你今日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说?”
喽啰抱头颤抖:“不知道!我不知道!起火了!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没错!”姚倦大声说道:“今日天火降临,焚尽世间,是关中的守护神显灵了!”
“回去以后,告诉他们,棚户地这地界,有关中守护神庇佑!以后谁再不敬冒犯,定有天罚降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守护神显灵…守护神显灵…守护神…”那喽啰疯癫,听完姚倦的话后便开始不断念叨“守护神显灵”。
一旁的少侠见状,心想姚倦的点子真多,不过…他搭上姚倦的肩膀,问那喽啰:“知道关中守护神的使者是谁吗?”
姚倦顿觉不妙。那喽啰则摇头,说不知道。
“守护神的使者就是——”少侠狡猾地笑着,冲姚倦眨眨眼睛:“你们恶虺帮的师爷,姚倦!今日正是姚师爷引神罚降世,惩戒恶虺帮的不敬之人。”
“好了,记清楚没?”少侠问道:“记清楚了,就可以走了。”
那喽啰如蒙大赦,一边念着“棚户地有神”、“师爷是神的使者”,一边踉跄跑走了。
姚倦已然被少侠的一通操作气傻:“你!你祸水东引恩将仇报…”
“你不是说苏九是神吗?而且,当神的使者听起来多炫酷,你说是不是啊师爷?”
姚倦气急败坏:“你们还要不要脸啊!”
众人也都围上来,关切地询问“白七”怎么样了。少侠摆了摆手,说道:“他没事,好好养伤就可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阵窸窣脚步声,大家回头看去。苏九正撑着刀往这边走来,他穿过人群,站在少侠面前,刚才的“守护神”之论,他已全都听到了。
“你怎么——!”
少侠刚想发作,苏九却摇了摇头:“…我得走了。不然,恶虺帮还会来找麻烦。”
一旁的老贾说道:“那又怎么样!他们再敢来,我们再像今天一样把他们打跑!“
苏九答道:“今天他们猝不及防才会败。恶虺帮若倾尽全力对付我们,我们还不是对手。”
如花问:“你要去哪里?”
苏九望了望渡口:“…去找关中的守护神。我要去请他永远庇护棚户地,庇护关中。”
江老头叹了口气,颤颤巍巍走到苏九面前:“去吧…去吧!我早就知道,棚户地是留不住你的!关中也留不住你!你…你路上还缺什么东西,有没有干粮,有没有盘缠、有没有防身的…你说风就是雨,好歹也收拾妥当再走——”
苏九笑了笑:“不必了,你们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二狗挠头问道:“七哥,我们给了你什么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九看着棚户地被点燃的火把,还有眼前的这群人。他答道:“火。”
他叮嘱大家:“记得,若是恶虺帮再来找麻烦,就说我和,始作俑者,姚师爷去了渡口方向,去寻关中的守护神了。”
他又转向少侠,他盯着那双在黎明时更加熠熠生辉的眼睛,说道:“你…”
他不知道如何给少侠安排,才算妥当。少侠从未来而来,他有自己的生活,他也迟早要回到正确的时间。苏九劝自己,这只是一闪而过的缘分…
好在,少侠有自己的打算:“我和你一起去。”
“你…和我一起?”苏九问道。
“你的伤刚好那么一点就出来乱跑,我实在是不放心。还有这家伙…”少侠拖起姚倦:“要去拜神,怎么能不带上,神的使者,呢?”
姚倦挣扎:“哎哎哎——我刚才还不够将功折罪吗——”
三人告别了棚户地,一路向渡口前进。众人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不禁回想苏九和少侠来到棚户地的点点滴滴,一时都连连叹息,倍感伤怀。
而苏九和少侠拖着姚倦,在无明渡暂且歇脚。一安静下来,姚倦就开始喋喋不休:“我说两位英雄,我看你们一肚子坏水,《孙子兵法》肯定独烂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九正闭目养神。少侠“和善”地看着姚倦,反问他:“你要说什么?你要是想说我们恩将仇报…”
“你在恶虺帮助纣为虐这么多年,绑你怎么了?”苏九也反问。
姚倦不服气:“关中和恶虺帮有染的多了去了!真坚贞不屈的早就死绝了!你们怎么不绑别人?”
苏九充耳不闻。少侠笑道:“因为绑你容易啊!”
姚倦叹气:“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没粮草,二没手下,除了一身阎王债,一无所有。咱们仨在这等死吗?姚某纵是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变不出十万大军…”
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嘛,走了也好。再在棚户地待着,这一个朝廷钦犯,苏九,,那一个绝世神功,枯荣经,,还有我这恶虺帮的叛徒,师爷,,早晚被他们给出卖。刚才趁着大家热血上头,体面分开也挺好,省得将来难看。”
苏九终于看向姚倦,少侠也一起盯着他。
“怎么,我说错了?”姚倦饶有兴趣,说道:“来,您二位有什么至仁至善的大道理反驳,在下洗耳恭听。”
少侠“哎”了一声,并不作答。就他之经历,走南闯北,见过污浊不堪,亦见过至清至纯。这世间本就是一池浑水,需用心淘澄。至于什么大道理,不必去讲。
苏九说道:“很久没人在我耳边说这种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倦问:“什么话?实话?真话?”
“期待我去反驳的话。”
苏九说道:“你这样愤世嫉俗,无非是希望世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你这样在我耳边一遍遍诉说,无非是希望我能反驳,证明这世间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糟。”
数日之前的大雨中,他也是如此,觉得世间就是那灰蒙蒙的天。但…原来世间也同天空一般,等到雨停,阴沉就会被晴日驱走。他等到太阳来临,现在,也想自己成为太阳。如果做不成太阳,就去成为火,成为任何一切能照亮无边黑夜的东西。
“您可真能自说自话…”姚倦道:“好啊,你倒是来反驳,来证明,这世间是什么样的?”
苏九摇头:“那有什么意义。百言不如一行。你与其和我坐而论道,只争言语是非,不如去和世人一同漫漫求索。”
“你怎么知道我没求过?“姚倦嘀咕道。
他拍拍苏九的肩膀:“看不出来啊,你这人既愤世嫉俗,又盲目乐观。若世人皆闭目塞听,只肯活在自己的恐惧和固执里,不愿意睁眼去看这人间呢?”
他带着自嘲的口吻继续说:“又或许即便还想看,即便还想做些什么,却也是泥泞缠身、耗尽力气。在泥坑里待久的人,只能跟泥一起烂下去。”
苏九却说:“泥泞缠身、陷于死地…才会想逐光而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倦垂头不闻:“世事颠倒、长夜无尽,何处有光?”
刚才一直听他们说话的少侠晃晃苏九的胳膊,又一掌把垂头丧气的姚倦拍起来:“你们快看…!”
二人看向来路,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姚倦喃喃道:“那是…”
第一个出现在三人视野里的是如花。她举着火把,看向苏九,说道:“你和老头说过的,点火,,还作数吗?”
她身后,越来越多的棚户地居民出现。“这是守护神的庙吗?”、“怎么拜啊?”、“我也想痛痛快快活一遭”…
火,这不是已经点燃了吗?
“老七,这师爷说的守护神是不是真的?”有人问道:“要是真有神仙的话,就给咱们指一条活路吧!”
苏九点了点头,更坚定道:“有,我见过。”
“关中的守护神,叫苏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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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侠看着苏九,无声地笑了笑。
苏星文也好,苏九也罢。关中的守护神,永远是为这片土地战斗的人。也许无数生命会在这场战火中焚烧殆尽,但活着的意义,并不会因此消亡。此时,前路已经被火照亮。
唯余,逐光而行。
又何惧,焚身以火。
“你应该离开…你应该回去…你不属于这里…”少侠眼前蓦然一黑,他微微后撤了一步,稳住身型。是彼是方生召唤他的声音!但他分明距离天坑很远,难道…这快要到达他停留在“过去”的极限了吗?
可他还…
送走了棚户地前来帮衬的众人,少侠向姚倦伸手。姚倦立刻抱住自己:“师爷我只出卖头脑不出卖…”
“纸笔。”少侠嫌弃地看着他:“师爷,你作为这里最有学识、最会舞文弄墨之人,肯定带着纸笺墨笔,借我一用。”
“哎,说话可不好阴阳怪气。”姚倦咋舌。他身上确实有本册子,不过已经记了大半,现在只好让给少侠。
“我突然想起来点事,要记下来。你们继续聊。”少侠的借口很敷衍。他从姚倦手中抄走行囊笔和册子,急匆匆地走了,看来是要找个清静无人的地方安心记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殊不知,他刚才晃神的短暂一瞬,被旁观的姚倦全然收入眼底。姚倦把棚户地大家带来拜神的酒递向苏九,问道:“聊聊?“
苏九痛饮一口,就听姚倦问道:“那位身怀枯荣经的少侠,到底是何来头?”
姚倦记得自己在恶虺帮之前从未见过少侠,而且他来关中已有一段时间,按理说,对方不应该认得他才是。
苏九道:“天上掉下来的。”
姚倦被他一噎,又听苏九悠悠说道:“没胡说。他确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据他自己说,他是从未来穿越来的。”
糊弄傻子吧!姚倦无言以对,他都不知道该说想出这番说辞的少侠是,天才,,还是相信这番说辞的苏九是,天才,。但对于苏九而言,少侠的神秘来历已不甚重要,他并不在乎,只要是少侠——他人生中有一抹光阴,是少侠的痕迹。
“哎,我到底是怎么落到你俩手里的…”姚倦长叹,转而问道:“那你们是想搞大的,还是想搞小的?”
“什么是大?什么是小?”
姚倦朗声道:“在棚户地建个帮派,和恶虺帮打擂台,这是往小了搞;以棚户地为根基招兵买马,将恶虺帮取而代之,这是往大了搞——”
苏九摇头:“都不是。”
他说:“我要关中再没有和恶虺帮一样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关中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奴役。
姚倦嘿嘿一笑:“这是往死里搞。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已经彻底得罪了恶虺帮,相当于得罪了北镇抚司。他们不会放过你。”
姚倦一想起来就来气,他说道:“那是你们替我得罪的!倘若在关中待不下去,我自会去外面逍遥!”
“你是被流放至此的朝廷官员。这么想去外面当通缉犯?”苏九说道。少侠先前提出绑架姚倦时,就已经告诉过他,姚倦的底细。
“你倒有点见识。”姚倦先是惊讶,后又开始胡言乱语:“怎么发现的?被我这一身官威折服了?“
“你还是被沐夜,流放,来的。”苏九又道。两年前阎王债刚刚现世时,关中就不再是流放地,门达不许任何朝廷官员进入“他的“关中。要是沐夜出手,姚倦出现在关中就合理起来了。
姚倦本想编瞎话,也糊弄一下苏九,不想被人一下子掀了老底。他心想,难道“关中双剑”的传闻是真的?沐夜与“已死”的苏九还有联络?
“你、你是怎么——”
苏九摊手:“我方才就说了。少侠是从未来穿越而来,自然无所不知。”
“他…你…”姚倦有些怀疑他是被沐夜、苏九和少侠三人联手坑骗了。但苏九说的没错,沐夜的敕书还在他怀里揣着。姚倦掏出文书,摊在苏九面前,说道:“本官是沐夜亲自陷害到此地来给你们这些刁民当父母官的!以后可别拿恶虺帮和阉党来污人清白!你自己看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封敕书确是任书的样式,但没有官印,字迹凌乱,措辞随意,一眼便知是胡闹之作。落款也不是吏部,而是沐夜的名字。
苏九端详那薄薄纸页片刻,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是他得罪我!”
“别废话,不然我去北镇抚司告发你勾结我。”苏九深谙,与姚倦打机锋无用,只有切实地“威胁“他,他才肯老实。
“你…你神经病啊!”姚倦暗道少侠怎么还没记完?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彼时,他作为状元郎,在琼林宴上,当着文武百官面,直言圣上设百官如家奴,视国库如私产,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无一举与民休养生息。以致上奢下贪,耗尽民财,天下不治,民生困苦。他这番话,是自毁前程,人也随即被打入天牢。
这些正理,他早该说,最后却是白说,连他遍访民生所作的《万民策》也被一把火烧了。
沐夜在大牢内见他,却说烧得好:若非皇帝一把火烧了他写的《万民策》,成全了他直言敢谏之名;否则,真拿他这“迂腐书生”的狂言去治国,岂不暴露了他纸上谈兵、满腹草包之实?
横竖是非曲直,自然由得当权者肆意篡改。歪曲他姚倦一人名声容易,可天下万民之志岂能被操控?二人互不相让,一个讽对方不曾作过一日白身,另一个还嘲对方贯是金枝玉叶。
“唯有那些衍生自《道余录》的章节,有几分意思。”沐夜一转话锋,如此说道。
姚倦怔住:“你怎么知道?不可能…那些是未经发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未经发表的残本。”沐夜替他说了,又道:“我还知道,你是《道余录》的作者姚广孝,也就是发动靖难之役的黑衣宰相道衍的后人。”
姚倦自嘲是养子之后,算不得正经后人。但他确实视道衍为榜样,年少游历江湖之时,也曾寻找过他的师门。沐夜以道衍之师门利诱,只要姚倦能解答他的疑问。
依沐夜所言,道衍有一师一兄,师为余海生,兄为道衡。他们三人,共属于同一个组织——天机。姚倦亦知,道衍一生成就,离不开天机。
“朝堂风起云涌,更离不开天机。然,道衍之后,天机却无处可寻。世上只剩零星几个狂人相信天机曾经存在过,更试图一窥其真实面目。这狂人,就包括你。”
姚倦反问:“你想知道,我有没有找到天机?”
沐夜“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我找天机是因为道衍,你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天机有没有踏足过一个地方。”沐夜答道。
“哪里?”
“关中。”
回忆至此,苏九沉吟道:“天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又皱眉问道:“你怎么跟他说的?”
姚倦双手叉腰:“我说我不知道!天机去过哪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早讹他一笔大的了!”
苏九舒了口气:“但他放了你,他人还是很好的。”
姚倦狐疑道:“传闻里你俩不是有仇吗?你不是他杀的吗?对了,你怎么亡者归来的?少侠是站哪一边的?他也认识沐夜吗?…”
他越问越多,开始喋喋不休。苏九觉得有点烦,问道:“你是想知道这些,还是想知道天机?”
“怎么,你也知道天机?”姚倦问。
“比你们知道的多得多。”托少侠的福和他的亲身经历,苏九现在有一大截的优势。
姚倦冷笑:“你骗鬼呢。我找了小半辈子没一点线索,怎么这短短两年时间就能遇到两个?你骗人能不能有点诚意?”
“是三个。”苏九更正他,又说道:“天机有一棋局名为,天局,,谁解开,天局,,谁便能取得加入天机的资格。”
此话一出,姚倦惊讶:“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亲眼见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倦低声问他:“在哪?”
苏九挑眉:“想知道?那就和我一起干掉北镇抚司。”
姚倦内心十分挣扎:“你…你这是逼人造反啊?”
“天局就在天坑下的隐窟。除了我、门达和他的亲信,没人从隐窟活着回来。而除了我,没人真正走到过隐窟的最深处。”当然,这是苏九把少侠拎出来算的,毕竟少侠不仅到达了彼是方生,还把那颗树彻底解决了。但于私心,他觉得姚倦对少侠有些关注过头了。
“入伙吗?你和我一起干掉北镇抚司,我带你去找天机。”苏九问道。
“找到天机之后呢?你是要加入他们,还是想也干掉他们?”姚倦打量他一番。
“是敌是友,取决于他们能否给我想要的。”
姚倦再次愣住:“你想要什么?”
“阎王债的解法。”枯荣经不是阎王债的解药,苏九已经听余海生说过了。即便少侠也告诉他,阎王债或许是无解的,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既然天机把这种东西创造出来,就肯定有破解之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姚倦突然狂笑起来:“天机在传说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说他们能通天彻地、改朝换代也不为过。是敌是友?你可知道你在谈论的是何等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吗?”
苏九瞥了一眼姚倦:“比命运本身还不可撼动吗?它大或者小,高还是低,对于我们来说,无非是敌人,或是朋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他们连这关中世代悲剧的命运都可以撼动——那撼动天机,又有何不可呢?
姚倦被他的话打动,慨然道:“江湖相逢处,不过敌与友。好!说得好!”
“那这个人呢?”姚倦点了点沐夜的名字:“究竟是敌,还是友?”
“算是…终手。”苏九思索一下,坦然答道。
不到终局,不见终手。终手出,则胜负定。少侠说过,沐夜终会回到关中。苏九对昔日故友有信心,更对少侠的每一句话都有信心。
“那…少侠呢?”姚倦又问。
少侠是…苏九一时竟真的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少侠。未来,少侠和他们一起挽救了关中,少侠净化了彼是方生,少侠同未来的他夺下了连生枝,少侠退了压城大军,少侠…少侠是破局一子,是大势,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倾倒在关中上的变数。
于苏九而言,少侠是…大雨中从天而降的最特别的雨滴,是余生所及。
苏九皱眉道:“你的问题未免太多了。”
姚倦边笑边拍着苏九的肩膀,说道:“从前都是别人笑我痴人说梦,今日见你,才知道别人看我是什么感受——好笑,实在是好笑!”
苏九不爽地瞪他一眼。姚倦拍了下手,道:“太有意思了!好!我入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决定了?”
姚倦拍拍苏九的刀:“这个,阎王债,咱手上有刀。”
他又指指自己手上的公文:“这个,沐大人,咱朝里有人。”
他指指少侠离去的方向:“还有这个,未来之人,外加枯荣经,咱身边有天运。”
姚倦眉飞色舞:“有搞头,有搞头!咱们往死里搞!”
“就是…”姚倦说完,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是不是去了太久了点?那册子应该早就写满了…”
苏九顿感不妙,他起身就向少侠离开的方向冲去,姚倦也在他身后紧赶慢赶地追。四处不见少侠踪影,苏九眼尖,看到了背风处压在碎石下的册子和墨笔。
他拾起册子,封皮上的五个大字温和而不失锋利——枯荣经心得。
苏九的脑海中“嗡”一下就炸了。少侠是打算好的,他要离开了,还特意留下了枯荣经抄本。
少侠会去哪?他离开关中了吗——不,苏九想起,那晚月色下少侠在天坑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倦还没追上苏九,就见他又开始玩命狂奔,连轻功都运上了。苏九赶到天坑时,果然见到封坑巨石之间有松动,他想都不想,跳下了天坑。
然而,隐窟中的景象已与他初来时大不相同。隐河下游的水变得清澈透亮,继续深入,隐窟的花草已恢复“荣”态,瘴气业已消失。直到苏九能看见彼是方生——那颗枯萎的巨树,现在满树蓝白繁花,美得不可方物。
树下——是少侠。
苏九到他面前三四步远时还在跑,看见少侠闭目倚在树根上,他分不清自己是怕打扰少侠还是胆怯面对现实,反而放轻了脚步。
待走到少侠面前,少侠方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面无血色,头发已经彻底变成灰白,唯独眼睛还是亮的。
他的眼中闪烁着镜湖的水光,抬头看向苏九:“…苏九?你怎么来了?”
苏九梗着没说半句话。他不想责备少侠自作主张,但少侠却弃他不顾自己跑来净化彼是方生;他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软弱,但他也不敢问少侠现在怎么样了。
少侠观他神情,笑着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刚运转完功力,有点累。而且余海生他在我的脑子里说个没完…”
“为什么…”苏九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又要冒险。”
为何你总是独身去向绝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为了路上经过的苍生百态,还是为了将不曾受伤的背影留给守候的人?
“还不是想在离开之前给你们做点贡献嘛。这下子天机打开天坑时肯定傻眼了。而且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少侠顿了一下,才说道:“苏九,我差不多得走了。我已经不能在错误的时间继续停留了…”
“我不打算不告而别的,但是…”少侠又狡辩道。
“我也不想你担心。”
一阵微风拂过,彼是方生上洋洋洒洒落下许多花瓣来。少侠向苏九伸出手:“以后还会再见。想见的人,都能见到。”
“你拉钩保证。”苏九也伸出手,握住了少侠的手。
少侠靠在他怀里,听到他说要拉钩,忍不住笑:“好,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又一阵风吹过,花瓣纷扬之后,又只有苏九一个人蹲在树下。
但他从未再觉得孤独。
苏九将怀中的抄本拿出,粗略翻过后,上面实实在在都是功法秘诀。苏九刚想合上册子,一张字条就顺着纸页滑出,掉进花瓣中。苏九将那张纸条捡起,上面留着一行小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一直到——
苏星文站在崖壁上,看姚倦滑稽地为那人在前面开路,大喊“宗主驾到!闲杂人等避让!”。本意当然是为了引红老六上钩,他出行可没有这么大张旗鼓。
多年经许,苏星文才从浩瀚众生中觅到了那人闯出的名号。各色话本中或真或假杜撰的经历,只在纸上供人谈笑,苏星文却从那整齐划一的墨迹中找到了答案。
为何他总独身去向绝路。
姚倦先看到了他的位置,嘀咕:“宗主还是这么没耐性。”
他都已经和沐夜按照计划把人带进关中了,何不多等一下再露面,还能保持点仪式感。
那人也顺着姚倦的目光望向他,四目相对时,当初的约定才算兑现——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