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文往常去的酒吧走去,小巷子中到处都是精致的小店,藤蔓爬满了屋墙,垂挂在木架子上的灯泡闪着微黄的灯光,木刻的小招牌有着特殊的气息,花架子摆放着一盆盆的香草,这整条街充满了异国的风味,微暗的场所,激起了醉人香氛,有人三五成群的在露天凉椅喝着酒聊天,来用餐的还闻的到食物的香气,晚一点还可以喝晚茶吃个消夜,这里是消磨时光的好地方。
正往街道的更深处走去,旁边却传来不合场景的吆喝声和打架的声音,他转头往暗巷里看去,那是一家店的后门,两个酒保模样的人托打着一个看起来就喝醉的人,拳头不停的往他身上招呼,那个人一边喊痛一边翻滚着躲避。
(二十九)
「这年头还敢喝霸王酒,没钱,没钱就滚一边去,没钱喝什么酒啊!」
「对……对…不起啦!我……我忘了………呜……什么都忘了啦!……不……我………」倒在地上的人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说话。
酒保当然不管什么忘不忘的,喝酒不付钱就要打,轮番的拳头还是不断的下去,地上的人呜咽的低泣着,似乎没力了,完全不抵抗的让酒保痛殴。
吴子文担心这样下去会打出人命,连忙上前阻止,代垫了酒钱,酒保当然就不计较的走了。
他一把扶起歪倒在地上的男人,散乱的白衬衫沾满了巷道中的污水,发出令人作恶的味道,头发也凌乱披散在脸庞,嘴角红肿,还留着鼻血,除了身上的衣裤好象也没有其它的东西。
他摇了摇男人,「喂!这位大哥……醒醒啊!哈罗!大哥………」醉倒的人还在一边抽泣一边畏缩的小声求饶。
「没事了,没事了,钱我已经付了,他们已经走了………醒醒吧!你家在哪啊!我送你回家吧!」本来低垂的眼神突然瞪大,直勾勾的看着他,然后又更加畏缩的低下头。
「家………我……没有家……没有家,不是我家,不是……我家………家……家………阿……」似乎不小心刺到这个人的死穴,整个人都神经悉悉了起来,反应也诡异的可怕,眼框突然红了,但是情绪好象变的更加不稳定了,手脚都颤抖着。
吴子文忍不住拨开他垂在眼前的浏海,他们互相看见了对方,吴子文当场傻眼,对方也看的出惊讶;那是硕彦学长,以前那个最内向害羞的学长,根本不会喝酒,连烧酒鸡都会醉晕的学长,现在在这里喝霸王酒,当年毕业就风光进入外商广告公司的学长,现在落魄的像个流浪汉。
硕彦学长因为被认出来也因为认出是自己认识的人,脸都涨红了,挣扎的想爬起来,却因为不胜酒力而力不从心,他姿势难看的在地上爬行。
吴子文终于忍不住脱下自己的大衣外套盖在学长身上,搀扶着学长慢慢的走去巷子打算去招计程车,学长以前对他还不错,不管怎么说曾经有缘分聚在一起,有困难就应该要互相帮忙。
他们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刚好不巧都没有空车,好在硕彦学长跟他的体型差不多,否则他可能会重死累死或被压死。
终于来了一台车,但是司机大哥一看到状况不是很好的硕彦,就拒绝载客,经过吴子文好说歹说,又加钱又铺报纸的情况上,司机大哥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吴子文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烂泥般的学长塞了进去。
等他跟着要坐进去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量拉住了手臂,他回头一看,居然是铁青着眼的韩治勤。
「你整个下午去哪了!」韩治勤低声的吼到。
「关你什么事?」
「你无故翘班当然关我的事。」
「那你记我缺勤好了,扣点我不在乎。」
「你………那家伙是谁?」
「关你什么事阿!」
「你们要去哪里?」
「哼!」
「是谁?你们到底要去哪里?」韩治勤紧紧抓着吴子文的手臂,他快爆发了,这家伙居然跟别的男人上计程车。
「哼!我告诉你,我们要去开房间啦!反正这是下班后的行为,至少我不像某人,上班时间公然摸鱼,还在公司里打情骂俏。」
「什么?你……我……没………」
韩治勤的话还没说完,吴子文突然伸手一推,虽然力量没有让韩治勤跌倒,但是为了稳住身形,他还是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脚步,而吴子文趁着这个空档,赶忙跳上车,叫司机大哥开车。
在韩治勤在路边跺脚拍打车窗的时候,吴子文冷静的不看旁边请司机到某间饭店去。
硕彦学长已经在一旁昏睡过去了。
窗外的灯光宛若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玻璃上印着他沉默的脸,他心中有千头万绪,他不懂学长是到如今又要找他干嘛!又要说出那些他不想听的虚言假语吗?
他真的不想听,不想再被伤害了。
无言弥漫在空气中,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三十)
*爱情,是个永远让人不能理解的东西。明明看不到抓不住不真切,还是有很多傻子愿意往里头跳,想要藏在怀里;即使时间源源流长,即便说满了海誓山盟,即便火花在一瞬间闪耀,不属于你的,终究不会是你的。即使说了这么多,一意孤行的人还是多的很。*
从那天之后,他发誓再也不跟学长讲过一句话。
连看都不看。
他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学长看他的眼神,没看到学长眼中的忧郁,没看到学长有话想说的样子,没看到学长眉间的皱折,没看到唷!
不管有多少人暗示他,学长快毕业了,学长很想跟他说话,学长想要他送的毕业礼物,学长学长学长,如何如何如何……
他没听到,没听到。
他要阿包不要问不要在意不要管。
彻·底·决·裂。
六月之后,学长的论文口试已经过关了,所以除了离校手续跟一些杂事,还有毕业典礼,学长已经不会在待在学校了;不过因为实验室有一些要整理的东西,加上其它实验室的学弟手上有一些执行的问题,所以他还是三五不时的会在走廊上看见某个人的衣角。
说真的,他开始怀疑自己可以加入田径队了,还是短跑,他最近在走廊上跑步的速度至少快了十倍。
为了欢送学长姊,他们一年级的打算举办一个欢送会,每星期抽个两天稍微的练习一些曲目,但是每次他都借故跷掉,不然就是跟着打混摸鱼。
毕业典礼那天他才不会去咧!
阿包没有怪他,只是告诉他,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学长也曾经对他好过,所以在怎么都要毕业了,没必要再这样对学长;但是他从未告诉阿包,会走到今天会走到这个地步是什么原因。
但是阿包也受到了很多人情的压力。
就是有那么一天,他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阿包,他不知道阿包会因此跟他分道扬镳,还是会跟他同仇敌忾,他只是想有个人静静的听他说话。
他常常感到迷惘,对于爱情。是什么样的情感可以让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决定一辈子在一起呢?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种感情啊!不像血浓于水的亲情,不管怎么割都割不断;也不像平凡的友情,不可能会有太亲密的接触。
是什么东西让两个人愿意接近彼此,感觉彼此,亲密彼此,正视彼此的存在呢?他是真的深深的不了解,这就是爱吗?
那他对学长的感觉是爱吗?还是依赖?是因为他感觉自己是一座孤岛,脚下即使一片汪洋,却不见边际,所以想依附想贪求吗?
所以,终于有一天下课之后,他约了阿包去了他们最爱的复合餐厅─「山村小铺」,这是一家专卖蒸煮料理的小店,每天生意都很好。
在竹编的栅栏隔间中,松香缭绕,带着浓浓的中国风情。
阿包大啖着荷叶蒸饭,静静的等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