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人,见不到的时候念念不忘,见到了不知如何面对。
这人怎麽就不是自己的呢?
朱明风噎了好一会才把东西咽下去,瞪大了双眼。
你说什麽?
王公公的脸色不大好看,放轻了声音道,奴才是说,皇上您要找的宫女找著了。
不是,朕是问你刚说,说她死了?
正是。
朱明风突然一口饭就快从肚子里呕出来。
在哪里找到的?
王公公让身後无干的宫女太监都先推出去,房中只剩主仆二人才上前,凑在朱明风耳旁说了句。
朱明风僵在座上一脸的不可置信,满腹汹涌的情绪。
王公公说。
在贤方阁。
贤方阁?朱明风又问了遍,疑似自己听岔。
回皇上,是贤方阁没错,还是德清贵人的女婢玉水发现的。
在贤方阁何处?
德清贵人平日来惩处宫女的暗房。
德清人在何处?
贵人现正在贤方阁内呢,出了这等事,还能躲起来不成。
朱明风命人将饭菜撤下去,这就赶往贤方阁,要王公公路上将事情始末详细说与他听。
据王公公说,死了的宫女叫翠鸣,是蒋贵妃册封那天拨给月晖宫伺候蒋贵妃的女婢之一。
死因已经派人检查过,咬舌自尽,验了身上的伤,都是鞭子所致,最早的伤是在三天前,还有不少血渍未干的,是在今早上造成的伤口,除鞭伤之外有几处淤青,判断为受不了鞭刑,四处逃窜磕碰在桌椅所致,并且因为太过痛苦无法承受,咬舌自尽。
朱明风皱著眉头想起一事,喃喃自语道,三天前。。。
照德清所说,她自己就已经找了整整两天,今日才是朱明风替她找的上午,可谓第三天。
世上能有什麽事会如此凑巧?
验过鞭伤没有?
回皇上,验过了。
和德清贵人暗房里的鞭子正吻合。
朱明风听了,心里头寒凉如冰,一阵阵翻江倒海。
想起竹云曾受了德清不到一日的鞭子,凄惨的模样至今都能历历在目。
这次叫翠鸣的宫女,连著三日被囚在暗房当中,逼不得已咬舌自尽。
能让人痛苦至此的刑罚,德清她也当真做的出来?
朕是天子,常人有几个能想到真心待朕的,无非都是想做个皇後罢了,有些时候想想朕还不如个後位值当呢,起码她们还是真心想当皇後不是。
皇上就别想过去的事了,现在不是有了麽,宁姐姐,兰姐姐,还有德清,这些还需要臣妾说嘛。
真心啊。
头疼,仿佛随时能裂了开。
朱明风伸手去揉,却无所感觉。
莫不是疼的,是心里?
贤方阁从不曾这样安静过,德清贵人跌坐在地上,前一刻闻讯而来的宁妃和兰妃都给挡在了门外。
那些人说著没有皇上的许可,都不许入内之类让人听了心里发麻的话。
德清贵人想,这都是哪里错了呢?
遂坐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一旁吓破了胆的玉水,你说。。。我才没把那丫头逼死,是不是?
玉水战战兢兢不敢回答, 脸上全是刚吓出来的热泪,骇於主子的脸色透著十分的诡异,不敢哭出声,捂著嘴只懂摇头。
朱明风赶到时便是德清面色灰白,毫无生气地坐在正殿之内,就连朱明风来了都不起来行礼。
朱明风顾不上计较这个,随王公公去了暗房,目睹了翠鸣的尸体之後,原先一直堵在胸腔的气竟顺著喉咙涌了上来,岔了口,剧烈咳嗽了起来。
王公公拍著朱明风的背替他顺气,不明他为何突然咳得这般厉害,才想要朱明风先回朝华殿歇著,剩下的事情交由他来做,朱明风却是突然扭头出了暗房,回了正殿。
德清贵人看著朱明风在她面前停下脚,缓缓蹲下,一双眼睛里随时能迸出火花,瞪得老大,一动不动死盯著她瞧。
冷,扎进骨子里的冷。
却是怎嘛都怕不起来了。
德清贵人竟痴痴笑了一笑,宛若进宫时的那一派天真。
这一笑,生生晃疼了朱明风的眼睛。
王公公都同朕说了。
德清贵人的性子这一刻出奇的安静,全然没了平日里的任性与好闹,这般安静乖巧,没由来让朱明风心底一颤。
她从来都在害怕的时候一言不发。
逼死了条性命的人,也会觉得害怕麽?
你不打算,和朕说些什麽麽?
皇上想要臣妾说什麽?
为什麽不解释?
解释?德清贵人笑道,臣妾什麽都没做,臣妾为什麽要解释?
朱明风捏著德清贵人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它折断,德清贵人咬牙不做声,死命瞪著朱明风的脸。
朱明风将它摊了开来,那双玉手白皙如雪,皮肉细滑,十指尖尖,曾与他下棋弹琴,曾与他紧紧相握。
朕想知道这双手在拿著鞭子打在人身上时,是不是也很舒坦?是不是也很开心啊?
朱明风没接著往下说。
德清贵人的眼眶分明就是落下泪来了。
你也会哭麽?朕还以为你就是块草木已经不懂七情六欲为何物!
德清贵人忽然怪异地笑了笑,眼中空洞无物,凄凄凉似是呜咽。
我就是想弄死她,谁让她是那个贱人的婢女,我不光想弄死她,我还想变著法子把那贱人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清理干净!我要让她日日活在惶恐里不得终日,要她不得安宁!
皇上!皇上开恩!妹妹她只是胡言乱语的,当不得真啊皇上!
门外的宁妃哪还顾得君王说话妃嫔不得插嘴,扑通一声就在门外跪下,连叩三个响头,声泪俱下。
皇上,臣妾愿以性命担保,德清妹妹不是那麽残忍的人,还望皇上查明此事,还妹妹一个公道!
朱明风谑地起身,指著门外给拦著的所有人怒道,把不相干的人通通给朕赶出去!没有朕的许可,贤方阁百步之内不得有人接近!
宁妃一听,更是著急,以膝代步,往前挪了几步,苦苦哀求,皇上!皇上您听臣妾一句劝,这件事一定不是皇上看到的这般!再者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太後的面子上,皇上您就饶了德清妹妹吧!
都愣著做什麽?没听到朕说些什麽是吗?都给朕轰出去!
皇上,不可啊!皇上!
朱明风命人将大门关上,冷笑了声,说道,朕想宁儿这般替你求情,你也不会领情吧?
德清贵人面无神色,回道,若是太後求情,便是皇上不领情了,有什麽可说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知悔改,同朕顶嘴,宁儿怎麽会为了你这种人来求情?!
悔改?德清贵人别过脸,不再看他,我为什麽要悔改?我没有错。
没有错?
朱明风闻言,似笑非笑,也是,你怎麽会认错呢,朕也没什麽想说,後宫有刑罚不假,只可惜朕生来不爱看这种戏,出了人命只怪你自己没能收拾干净蒙过朕。
既然这事已经捅到了朕的面前,朕也就没有袒护你的必要了。
三日後。
朕会赐你鸩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