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小新发现参与依依节目的人越来越少,从最初的打不进去到现在的冷场。不知道是不是听众接受不了依依突然的转变,还是已经厌倦了打电话这种无聊的游戏?
而依依越来越不愿意去迎合听众,尤其不愿意用虚假与动听的语言让受伤者在节目中找到安慰。她的理由是这样的,安慰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她的节目解决不了听众的根本问题,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依依学会了撒盐,她拼命地在人家的伤口上撒一把盐,这样伤口才会在剧痛之后快速愈合。
如果人家对她说我想自杀,依依就会冷淡地说那你就去自杀好了,你还打我的电话做什么?
正因为这样,依依失去了一些听众,也得罪了不少的听众,所以在她的节目中才会出现冷场。对于这种现象依依自有她的理由,她对自己的听众突然挑衅起来,大有宁缺毋滥的架势。
为了不让自己的节目冷场,依依总是鼓动她的亲朋好友参与她的节目,然后还能得到一份某厂家提供的奖品。陈小新的电话就放在床头上,他时刻准备着自己进入角色。只要依依的音乐声还没有响完,他就要拿起电话。如果依依的音乐戛然而止,那就是已经有人拨通了热线。
听到依依开心的笑声
音乐停止的时候陈小新还,她对所有的听众朋友说爱和不爱都是双方的权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依依并不是一个冷血动物,依依也会有自己的痛苦与快乐,但依依不愿意去做锦上添花或者说安眠药,依依给你的是一把盐,虽然当时疼,但对你的伤可以起到快速愈合的作用。好了,我们来接听一位听友的电话,你好,这位朋友,欢迎你拨通我们的电话,请问你要说什么呢?
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依依说这位朋友,请说话好吗?
男人说我操你妈!
男人的这句粗话骂得太快太突然,以至让依依好一阵子没有反应过来。陈小新不知道此时的依依是什么反应,但从那突然响起的音乐他就感觉到了。依依放的是那种杂乱无章又很狂暴的音乐,听起来好像有好几面破锣在敲。
酒桌上摆了几个小菜,桌子下面有暖和的火炉。两个扎着辫子红着脸蛋的女孩子在周围走来走去,她们操着东城的本地方言,一个上菜一个倒酒。
这个地方陈小新从来没有来过,如果不是依依,他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他们坐了近三个小时的的士,那的士随着依依的指挥从这个胡同里出来再拐到那个胡同去,转了几个胡同陈小新也记不清楚了。东城这破地方就是胡同多,一个连着一个,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
他们来的这一家酒店是一家奇怪的酒店,这儿的菜千奇百怪,这儿的价格也是千奇百怪,从1 000多一根的老黄瓜到1块钱1公斤的九节虾。好像老板是一个疯子,他不按照市场的常规来叫价,而是任着心意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这么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地方,每天只经营三桌,酒店的名字好像就叫三桌饭。无论你是多大的官,无论你有多少的钱,老板从来不破自己的规矩。听依依意思,她给这家的老板做了一期节目,然后排了一个多星期,老板才为他们腾出一张桌子。
陈小新不是第一次与依依吃饭了,他俩以前没有事的时候经常在一起吃饭,他们不仅在一起吃饭,还在一起逛街。有时候他们还去打打羽毛球。场子是依依家里的小区,那地方有一个专门打羽毛球的场子。依依的羽毛球打得比陈小新好多了,每次打球的时候他只有捡球的分儿。
依依感冒了,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还套着一条厚厚的马海毛围巾。她说一句话就咳嗽一声。陈小新想依依不应该来这个地方喝酒的,感冒了应该坐在家里喝点姜汤然后睡上一觉。
依依点了四个菜,那些菜都有着非常奇怪的名字,反正服务小姐说的是东城方言,陈小新也听不懂。他端起老板特制的免费的米酒,一杯又一杯地与依依碰撞。
这米酒虽然是特制的,但后劲特别大,喝过之后他们的脸上都已经像红透的苹果了。依依好像挺能喝的样子,虽然他俩经常在一起吃饭,但酒却是头一次喝。陈小新拿不准她能喝多少酒,就夺过她的酒杯说,不要喝了,依依,我们还是说说话吧?
你以为我会喝醉么?陈小新,你错了,我是我们电台里面最能喝酒的主持人。依依得意地向他挤了挤眼睛。
为什么要喝酒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女孩子不要喝这么多酒,当然男人是没有办法。陈小新说。
心事?哈哈?我没有。陈小新,你有吗?今天有酒今天醉,来,干一杯。依依来夺陈小新的酒杯。
他们的手在争夺中碰到了一起,依依的手冰冰的,像刚从冰箱里捞出来一样。陈小新的手因为碰到了依依的手,本能地抖动了一下缩了回来。
感觉有些麻麻的。
依依说我不想做了。
为什么?
没有意思。
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个男人?
不是,陈小新,像这种事真的是太多了,刚主持节目那阵不仅有人骂啊还有人威胁我呢。
不会吧?他们为什么恨你?
因为我的语言击中了他们的弱点。人嘛,都是这个样子,虽然明知道自己是脆弱的,明知道别人的好话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但他们还是愿意听好话。而我说的正是他们不愿意听的,虽然心里承认是对的,但他们却不愿意听,尤其在电波里面,因为我打击了他们的自尊。陈小新,人就这么回事,如果自己钻了牛角尖,一般的人是无法把这个人拉回来的,除非他自己能够回头。
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吗?真想揍他一顿,我当时都快气疯了,这种男人怎么能这样子呢?你们做主持的也不容易,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难着呢。
你才知道啊?你知道我们新闻部的记者为什么被人绑架吗?原因就是因为他说了实话,得罪了一些人。我办这个栏目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希望自己做一枚指南针,让那些痛苦的人重新面对自己。现在我发现错了。
要不你调一个栏目吧?你毕竟在电台呆了这么久。
调哪儿去?其实,陈小新,告诉你吧,这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这个栏目从这个周三就停播了。
真的?为什么?
能坐下来听我说话
能为什么呢?停了栏目,我也就不会在电台做了。做了好几年,够了,累了,倦了。陈小新,来,我们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啊,难得你,难得我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你听。我做节目做了快三年的时间了吧?总是听别人的,别人的快乐与痛苦,我却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你知道我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快乐与不快乐,但我从来没有说过。
谢谢,有些事给朋友说说也许好受一点。
那你呢?陈小新,你会不会把心里话给别人说呢?依依突然把目光转向了陈小新。
陈小新想不会,虽然他心里一百个想说,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说出来的。比如依依,陈小新不说给她听的原因是因为害怕,他害怕她听到后会为自己曾经的辉煌与现在的落魄感叹,然后再涌出无数个的为什么来。
他已经解释够了!
依依沉默了一阵子说我想开鲜花店,你知道这是我的梦想,我想坐在一间开满鲜花的屋子里,看着那些鲜花,看着它们的色;闻着它们的香,尤其来我花店的人们一定是最有爱心的,没有爱心的人是不会到鲜花店来的。
陈小新说很好啊,以后你就是鲜花店的老板啦,我为你打工怎么样?
依依说我们俩合伙怎么样?
陈小新喝了一口酒说,行,听你的。
那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布娃娃,像吊死鬼一样在陈小新的眼睛里摇晃。那个布娃娃已经很破了,左边的手和右边的脚已经被水洗得发白了,胸前的那个小铃铛被风吹得发出呜呜拉拉的声音。陈小新起初看到它的时候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吊到了阳台上,后来他推开窗子才发现是一个破烂的布娃娃。
那个布娃娃和三岁多的孩子一般高大,那如皮肤一样的小手和小腿让陈小新不止一次地想到儿子。他已经习惯每天晚上都要看看那个吊在窗子外的布娃娃,让自己一边看布娃娃一边想象儿子的模样儿。
陈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