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她没有想谢明。
黄昏橘色的光渐渐地变成灰色、黑灰色、黑色,田建设还没来。
餐厅里,吊灯的光照着一桌丰盛的菜,柳香香平静地守在桌旁,等待着田建设。
她给他打电话;又是:“It is out of the range of the service; you may leave a message after the beep。”
柳香香说:“我做了好多菜,你几点可以来?”
迷失在多伦多 第二十章(4)
电话铃突然响了,她一把抓起电话:“田建设?”
没有声音,她挂上了。
电话又响。
她又抓起电话:“Hello!”还是没有声音,她又挂上了。
电话又响。
她又拿起电话:“Hello!”
还是没有声音。
她对着电话用中文喊道:“谁呀?捣什么乱?”
对方沉默着,也不挂电话。
她刚要把电话挂上,心忽然像被谁扯动了一下,她试着对着话筒叫道:“谢明?”电话那头还是沉默着,然后就挂上了。电话就再也没响过。因为田建设,柳香香没有心思去琢磨到底是不是谢明,管它呢。
时间没有心肝地往前走着,九点,十点,十一点,都夜里十二点了!
柳香香拿起电话,拨了田建设的手机。电话里依旧是:“It is out of the range of the service; you may leave a message after the beep。”
她一口气拨了三十多遍,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同一句话:“It is out of the range of the service; you may leave a message after the beep。”
她打电话叫了出租车,跑到田建设家。
她执著地按着门铃。一个世纪过去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国男人披着衣服,懵懵懂懂地打开门,看着柳香香不说话。
“我找田建设。”柳香香直接上中文。
“他上美国了。”男人说。
“美国?”
怎么又是美国?
男人看出了柳香香脸上的疑问,所以解释道:“到纽约,他同学在那儿。”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说。”
“你有他美国的电话吗?”
男人摇摇头:“你可以打他手机。”
“谢谢。”柳香香转身走了,还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重新按门铃。
同一个男的把门打开,看着她还是不说话。
柳香香把手机递给那个男人:“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这个他专门交代了,如果有人要来还手机,不能要。”
回到家,她背靠着大门,慢慢地蹲了下来,她又是一个人了。
什么玩意儿?还男人呢,小肚鸡肠,落井下石。我不是都承认错误了吗?干吗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就是因为谢明,谁都能欺负我,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柳香香“腾”一下站起来,刚想把壁橱的门当成男人踹上两脚,这时她看见地上有一个牛皮纸的信封。
谢明的信!
她马上捡起信,拆开。里面只有一张银行卡,并附有一张小纸条儿,上面打印着“密码是××××”简单的几个字。她把信封整个都撕开了,也没有找到另外的只言片语。
不是说要给我一封信吗?前天晚上是做梦?那床头柜上的马蹄莲是谁买的?田建设说是我买的,想像成是谢明送的。我已经疯了?没有。谢明非要把我折磨死不可。“谢明,你这个王八蛋!”柳香香捶着门大声喊着。不行,不能让他得逞,非把他逼出来不可。
她马上开始行动。
她从容地淋浴着,温暖细密的水流,抚摸着她匀称的身体。她对着镜子娴熟地吹着头发,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重新有了对自己魅力的自信。她套上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和一条深蓝色的瘦腿牛仔裤。她把头发高高地在脑后盘了一个髻。脸色白皙,发亮,隐隐地透着浴后的红润,眼睛水汪汪的,流光溢彩,她只需在嘴唇上涂上比唇色稍深的亮型口红,就算化妆了。
在卧室里,她从衣柜里挑出来几件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到一只小箱子里。在客厅的书架上,她找出一本地图,又把墙上小乖画的三个雪人的画摘了下来,也放到小箱子里。
她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下一封信,信封上大大地写着“谢明”两个字。在信里,她是这么说的,
谢明:
如果你想让小乖没妈的话,你就别来找我。我顺着11号公路往北开,第一站是A市。我会在留言机里告诉你我住的旅馆的。
柳香香
她穿上大衣,提着小箱子,最后看了一眼家,很长的一瞥,然后开门出去了。
十一月六日,她来多伦多整整一个月的日子。
凌晨,人们都在酣睡着。没有驾驶执照,柳香香一个人开着车上路了。街上没有人,也没有车,只有街灯默默地伴随着她。
银色的雪佛莱在黑暗中渐渐地远去。不知从谁家的窗口飘出Elvis(猫王)《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Like a river flows surely to the sea
Darling so it goes
some things are meant to be
迷失在多伦多 第二十章(5)
take my hand; take my whole life toofor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正像河川必然要汇入大海我的心上人命运的安排让我们无法抗拒握住我的手,也收下我生命的全部因为我确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爱情歌儿唱得这么悲伤,一定是被恋人抛弃了,和她一样。
迷失在多伦多 第二十一章(1)
夜像一位飘逸的女神,蹑手蹑脚地走了。
十一月六日,是星期六。清晨,田建设像从噩梦中突然醒来一样,一头的冷汗。他坐了起来,才想起他这是在纽约,睡在瘦子家客厅的沙发床上。
十一月四日半夜的时候,从柳香香家气冲冲地跑出来,他回去收拾了东西,把杜奔叫起来交代了几句,就上了美国。
他再也不理那个女人了。“端盘子都不稀罕的我要?”她可真知道拿什么往他心上戳,他可是真心实意地在帮她。他这么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自尊,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敢有,还是被伤了,伤得这么狠。早知今日,来个无证据强奸,让她狂。
一路上开开停停,九个小时就能到的路程,他开了十几个小时。
瘦子是河北农村人,在学校的时候俩人关系就不错。逢年过节,只要瘦子不回家,田建设总是把他叫到自己家来过。瘦子毕业被分回河北后,又申请到美国读书,改读计算机,毕业后在纽约找到工作。老婆孩子早就接来了,现在有两个女儿。听说还要再接再厉,不生个男孩誓不罢休。
瘦子老婆不错,是他中学同学,来美国前在他们县里当小学老师。人挺实在,还挺开朗,对田建设真像对瘦子的亲兄弟似的,总是说:“你要有事就上俺们家来,俺家就是你家。”就跟老盼着他出点什么事似的。
柳香香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回她要上大街上流浪就没人管她了。去去去,还想她?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跟他田建设没关系。她会不会给他打电话?爱打不打,打也不理她。把我看成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哼!
想是那么想,还是没忍住,他把一直关着的手机打开,真有留言。
“田建设,是我,对不起。你别跟我生气,你来吧,我在家等你。”是柳香香的声音。
“田建设我向你道歉,如果你今天忙的话,晚上到我这儿来吃饭吧,我等你。”也是柳香香的声音。
“我做了好多菜,你几点可以来?”还是柳香香的声音。
他又查到有人在昨天半夜十二点以后,连拨了三十多次他的手机,都是从柳香香家的电话打出来的。从那以后,柳香香就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更没有留过言了。
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怎么能够丢下她,自己跑了呢?他不是知道她被先生抛弃了,先生又躲着不露面,她连打架的对手都找不到,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只能跟他较劲儿吗?正常人谁动不动就用刀子割自己的手?你不是知道她不正常吗?还跑?还跑到纽约?
他给柳香香打电话,想向她解释一下。柳香香不会和他生气的,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要不是谢明那浑蛋,他知道她心里总是阳光灿烂的,不但照着自己还能照着别人。
电话铃响了几声,就转到留言。再拨,还是这样。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才早上六点钟,她不会出去的。或者是已经走了,菜包子送她上机场了?
他又给菜包子打电话。菜包子还在被窝里:“她没走,票都让我给退了。”
他拨柳香香的手机,关机。
他拨杜奔的手机。一听是他,杜奔眼睛都没顾得上睁就开始发牢骚:“你知不知道现在才几点?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勤快啊。搞什么搞?昨天半夜三更,我都睡着了,一个女的还来找你,你不是跟人家有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