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找这么一个宝贝啊?”田建设说。
“甜甜也说我,不应该给她找这么个妈。上大学的时候,她追我,我要不同意,她就自杀。谢明说我太软弱。”
“你和谢明是好朋友对不对?”柳香香不失时机地又问他。
“谁是谢明?”
“你们俩不是都在那个东北大嫂家住过吗?”
“没有,我老婆不让我乱住。”
深秋的阳光静静地穿过窗户,投在邵宏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的一侧。
柳香香站起来,捧住邵宏宇的脸抚摸着:“想起来了吗?谢明,北京来的,三十多岁,在多大读硕士,和你一起住在东北大嫂家,想起来了?”
“甜甜呢?”邵宏宇问。
柳香香用双手捏住了邵宏宇的脸蛋:“好好想想。”
“对不起,你挡住我了。”邵宏宇抻着身子往门口看着。
柳香香的手在邵宏宇的脸蛋上越掐越紧。
邵宏宇挣扎着:“我要看甜甜。”
“让他慢慢想。”田建设试图拿开柳香香的手。怎么都疯了,自己还正常吧?
这时柳香香把自己的嘴堵在邵宏宇的嘴上,邵宏宇像溺水似的竖起两只胳膊挣扎着。田建设傻了,他想当邵宏宇。
护士进来给邵宏宇吃药,柳香香才松了口。护士说:“Don’t excite him。 He remembers nothing but his daughter。 (不能让他太激动,他现在只记得跟他女儿有关的事。)”
他们只好起身告辞。邵宏宇拉着田建设的手说:“谢明,麻烦你告诉甜甜快点回家,要是她妈妈看见她还没回来,又该生气了。”
“甜甜住在哪儿?”田建设问。
“住在家里。”
“在哪儿?”
邵宏宇说出的地址,正是那座烧毁的房子。
离开邵宏宇后,柳香香没再说一句话。
“我请你吃午茶吧。”田建设说。
柳香香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田建设把她带到一家餐馆,柳香香像得了失语症一样,用筷子把小盘子里的虾球戳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不吃,也不说话。
她要是他田建设的老婆,他知道怎么劝她。她要是他田建设的女朋友,他也知道怎么哄她。偏偏她什么都不是,他就只能看着她,还不能直视,只能在咀嚼时,用眼睛的余光扫一眼的那种看。
到了她家门口,她像游魂一样飘下了车,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她这个样子,田建设不放心。可是让他说:“我陪你进去坐会儿?”他又说不出口。他不能让她产生他是见色起意,不光明正大,心怀鬼胎等想法,要避嫌。
他刚要离开,门缝里冲出一句“田建设”变了音的呼唤。
迷失在多伦多 第十二章(1)
田建设尾随着柳香香进了门,一个棕色的信封堂而皇之地躺在门厅的地上。“谁的信啊?”柳香香嘟囔了一声,弯腰捡起。
田建设看柳香香撕封口的时候有点慌乱,就说:“是广告。”话音还没落,就眼睁睁地看着柳香香从信封里掏出一沓钱。他愣住了,她也愣住了。谁送的?这时电话铃响了,柳香香把钱往他怀里一塞,就往客厅跑去。
是会说中文的那位侦探丹纽打来的。他告诉柳香香,经他们调查,在这一年半之内,即谢明到多伦多后,没有叫“谢明”的人注册过公司。另外,他们在多伦多地区发现了谢明的手机信号,他们本想跟踪信号,找到持手机的人,但信号后来就没有再出现过。他们会继续对这个信号进行监控,找到持手机者,就有可能找到谢明的下落。持手机者可能是谢明本人,也可能是别人。
听完柳香香转诉警察的话,田建设说:“送钱的就是谢明。”
“不可能。”柳香香大叫着反驳道。
“如果是小偷,或者谋财害命的主儿,他能给你送钱来?他要真是良心发现,直接上警察局投案自首就行了。”
“那他为什么不回家?”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就算你说得对,他有了别人———就是说男人都是大色狼,无一幸免。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把自己的寻欢作乐建立在老婆孩子痛苦之上的人还有良心?以为‘爱情’就是上女人床的一张通行证,把证一撕,说一声‘我不爱你了’,就逃避了对婚姻,对家庭责任的人,也敢谈‘良心’?把我们接到加拿大,那他为什么不提出离婚?被抛弃的事实我们都接受了,法律上的分道扬镳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是不是他觉得你们刚来就提离婚有点太残酷?”
“在你和一个女人还有着婚姻关系的时候,就和别的女人上床,这本身比‘离婚’对女人的伤害要残酷多了。”
“女人也不是都那么三纲五常的。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就是不知道啊,我要知道还问你啊?反正我的直觉告诉我,谢明没有背叛我。我不是硬撑、虚荣。感觉就是感觉。但是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想不明白。以前,我有什么不懂的事,谢明都能帮我解释清楚。你也帮我分析分析,作为一个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这样?”
“什么情况下也不会这样!”
田建设刚离开,车还在车道上发动着呢,柳香香已经拿起湿淋淋的拖把在家里疯狂地抡开了。顷刻之间,一层舒适、典雅的客厅、饭厅就变得一片狼藉。然后她拉着拖把又上了二楼,刚进卧室,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床头柜上多出了一样东西,一只圆筒状的,透明玻璃的花瓶,里面插着一大束雪白的马蹄莲。她抡起拖把一挥,玻璃花瓶连同马蹄莲一起被掀到地毯上。还真是谢明,他还真是有别人了。
她坐在床上哭了起来:“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算我瞎了眼睛!”她扔掉拖把,走过去猛地拉壁橱的门,拉不开,再一用劲儿,整个门板掉了下来。她踩着门板,把壁橱里的衣服往床上扔着:“我走,给你们腾地儿还不行?谁稀罕你的破房子!”
她把衣服乱七八糟地塞到箱子里,然后打电话叫出租。也不管有没有票,几点的票,就拖着行李径直上了多伦多的皮尔逊机场。
买了机票,才下午五点多。还得等十几个小时,明天上午八点多的飞机。她坐了下来,呆呆地,又想到了那束白色的马蹄莲。
她还是学生的时候,北京没有几家花店,她也没钱买花。有一次,她和谢明路过一家花店,他们进去看了看。她喜欢那些放在一只白铁桶里的马蹄莲,纯洁、含蓄、安静。她什么都没说,谢明也是个穷学生。第二天,她下课回到宿舍,她的枕头上,静静地躺着一枝马蹄莲。她大声地叫了起来:“谢明,I love you!”
以后北京的花店多了起来,他们也有了买花的钱。他们卧室床头柜上,经常有几枝马蹄莲,插在圆筒状的玻璃瓶里。
泪水横流,柳香香哭了又哭,哭了又哭。中国人外国人的,有人注意到她在哭,都没有打扰她。她哭累了,抬起头,发现离她不远的椅子上躺着一束花,白色的马蹄莲。她环视了一下周围,没发现谁是花儿的主人。她走过去把花儿扔到地上,犹豫着是不是用脚踩的时候,又哭了。她扬起脚,像踢一块拦路石一样,狠狠地把花儿往大厅的另一头踢过去。
飞机开始滑动,向跑道滑去。柳香香泪眼蒙碔地注视着窗外,多伦多机场慢慢向窗子后面移动着。
不行!柳香香突然站了起来,不能就这么走了,要当面骂他,要质问他,他原来和我说的那些话都上哪儿去了?我要抓烂他的脸,我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迷失在多伦多 第十二章(2)
机长走过来说:“Mam; we have left the gate。 You cannot get off now。”(飞机已经开了,你不能下了。)
柳香香不听:“I have to! I have to!”(我一定要下!)她打开顶柜的门,拿下随身的包,谁劝也不听。
“9·11”以来的航空业已是惊弓之鸟。一头雾水的机长只好把飞机滑了回去,把柳香香放下。行李必须跟着人,这是“9·11”以后的规定。费了很长时间,才把柳香香的箱子拨拉出来。
十月二十七日,柳香香到多伦多的第二十一天的时候,她一个人气昂昂地,仿佛肩负着多大使命似的从机场走了出来。
她要找到他,她一定要找到他。
她给田建设打了一个电话。
“什么你走了,又回来了?这时间不够个来回啊?”
哼,走的时候都不跟我打个招呼,是不是觉得用不上我了?“弃之如履”,田建设虽然想到这么个词,还是管不住自己巴巴地往机场赶来,要不他怎么颇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被钓住了!是什么钓住他的为女人已经死掉的心?柳香香的美丽?柳香香的性格?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