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竟将死说得那样淡——杨御丞抚袍起身,不顾礼数抬眸看了一眼,却是那一眼,面前少帝分明并不如想象中的冷情,亦不见那种萧瑟,墨晶色的瞳眸里隐隐似有笑意,叫杨御丞紧窒的心脏也登时松了些。
世弦回身一望,巍峨宫殿耸侍入云,依着白色月光,今日的皇宫静和得那样不真切。他微弱一笑,即便做不了振兴北汉之人,他也必当要给昭儿留一个干干净净的北汉,不至将父皇留下的江山断送在他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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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庆王竟来了锦绣别苑。
瑛夕每回见他都心里发毛。
令妧只得叫侍女领他入厅,礼数上做得周全。
“殿下有事吗?一会我便要随军出征,怕是没空招待你。”令妧开口便下了逐客令。
庆王今日未着朝服,一袭储衣宽袖,冠上缨络低垂,明玉珠子掩映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庆王一双深邃眸子直直锁住面前女子,沉了声竟是问她:“你真要随他去边疆?”
“自然是真的。”
“为什么?”
令妧一怔,随即好笑望着他:“他是我未来夫君,我随他去难道不应该吗?”她说着,起了身,“殿下请回吧,若是叫他撞见了,再伤了殿下贵体就不好了。”
她言语中略带讽刺,庆王竟是破天荒没有动怒,他随她起身,顿了顿,竟是道:“若我说要你别去呢?”
瑛夕听得呆了呆,闻得令妧嗤笑着问:“别去?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与她身份有别,她一句“夫君”,他却什么都不是,更是她眼里厌恶嫌弃之人,是吗?
庆王的容色越发淡了,他缓缓往前一步,令妧却刻意退后,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许是碍于眼下地点,他不再往前,目光灼灼落在令妧脸上,他启了唇道:“战场上凶险,令妧,我愿你留下。”
庆王已不是初次与令妧表露心迹,却都不似此次般谦和真诚。令妧不免怔住,厅外有脚步声急急而来,下人来禀,说胤王来接她的人已在路上。令妧当下未有多想,转身便要走。
“第三次。”身后之人低低言语,话中再未有先前却让姿态,隐隐已显傲气,“这是你拒绝本王第三次了,令妧,你记住,再不会有下一次。只盼你不要回头来求我。”
“殿下多虑。”令妧语声淡淡,她怎可能回头去求他?
【涅槃】18
万千铁骑踏出震聋发聩的声响,茫茫大地一片滚滚尘土,刺鼻血腥味延绵千里。
南越营地,田将军与左右将军及几位副将商议大事。
帐中各位神色凝重,他们已苦守了岭防十余日,此地虽是易守难攻,奈何蛮夷军人多,这样的持久战打下去,任谁都耗不起。岭防乃南越西北屏障,岭防一破,蛮夷军便可长驱直入,届时要收复失地怕是难上加难。
田将军脸色灰暗,只闻得一位副将道:“将军,我们损失惨重,即便拼尽全力,勉强也只得守上三五天了,若是援军再不到,怕是……”
“不到也得守!”田将军重重喝断副将的话。
那副将满脸的尘土,昨日一战,他亲眼目睹手下士兵惨死,更是一夜未眠,此刻闻得田将军这样说,便忍不住道:“难道将军是执意要兄弟们去送死的吗?”
田将军脸色一沉,厉声道:“来人,给本将军将这个贪生怕死之辈拉下去!”现下这个最是关键时候,他不允许有谁来扰乱军心!
副将挣扎着被拖了下去,众将领谁也不敢言语,田将军目光狠绝地望向他们:“是谁养育了你们?”
“是南越!”
“又是谁给你们家园?”
“是南越!”
“很好!”田将军满目杀气,“为国牺牲不是送死,你们要知道,你们要是守不住,蛮夷军直捣黄龙,受苦受难的便是你们的亲人!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
众将领心中一震,齐声咬牙:“坚守阵地,绝不退缩!”
三日后傍晚,众将士坚守住了蛮夷军的又一次攻城。
允聿精疲力竭从城楼上下来,远远望见一个侍卫匆忙奔去主营,他收起带血长剑,疾步走去。才行至营帐外,便闻得里头田将军与侍卫的对话,允聿听得并不十分清楚,可隐约似听到“援军”“胤王”等字眼,他握着长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嘴角露出笑意——胤王到了!
半个时辰后,胤王与镇国将军邱将军大部队赶到。
田华将军带领众将迎接。
允聿抬眸望去,邱将军一身玄甲,胤王则是金甲裹身,铜星密缀。他的身后,棕色良驹上,女子已褪下华服裙裾,散尽珠翠,此刻一袭骑装,连襟窄袖,华美脸庞更有一抹别样于男子的英气。允聿不免怔住,那夜她的话,每一句他都忘不了。那日离京之际,也唯独她不曾去送他。他不知何年何月能回去,还以为此生都见不复再见,怎也想不到,令妧竟来了!
令妧早早在人群中望见他,一别数月,他似不太一样了。虽是瘦了些,肤色也暗了,可是精神倒是极好,灼灼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深邃瞳眸里分明是笑。她亦是情不自禁地一笑,此番虽不能名正言顺说要与他并肩作战,可到底是见着了。
允聿见她笑了,那样桀骜与坦荡,他的心头一震,忽而竟又想起此刻身处战场上的事来。他的眉心紧蹙,担忧望着她,薄唇微动,却是无法上前与她亲口说上一句话。
令妧将黛眉一扬,他要说什么她心底全然明白,大抵便是要责问她为何要来这里。可她来便来了,他想怎样?这样一想,心下畅快淋漓,白玉脖颈一扬,就这样得意看他。
援军未到时,田将军是此处主帅,如今自然要退居二线了。
“殿下与邱将军长途跋涉,不然先入帐歇息,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田将军话音才落,便闻得胤王沉声道:“不必,就请田将军虽本王与邱将军一道入营,与我们详细说说眼下情况。”他说着已翻身下马。
众将领随胤王与邱将军一道入了帐子。
令妧紧随胤王身后,允聿跟在田将军一侧,他与她身份有别,自是不能接近。
主营的帐子一落,外头议论声便开了。
“怎的胤王殿下行军打仗竟还带着一个女人在身边?”
“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我听说她就是那个北汉公主!”
“是吗?啧啧,北地女人果真豪迈,我南越就不曾见过女人也能出征的!”
……
帐内正中摆着岭防周边的地形图,各种标记做得满满的,令妧一事还不明。
田将军已朝胤王娓娓道来:“此番夜琅扰我边境说得也是奇(提供下载…87book)怪,他们既有十万大军,却并不急于求成,每日攻城三次,似要耗尽我们的体力。”
胤王蹙眉问:“今日已有几次?”
“半个时辰前第三次已过。”田将军面露疑色。
令妧细细听着,朝胤王看去,忽而闻得允聿开口:“末将以为蛮夷军想引我军出城一战。”
邱将军素来对这个冀安王府的世子心存好感,听他开口,不免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却是胤王抬眸望去,眼底淌过一抹复杂之色,他的长眉微蹙,却是问:“那田将军为何不出城迎战?”
田将军呆了呆,刹那的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越军与蛮夷军兵力相差悬殊,他怎么能出城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