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要记恨公主,公主都是为了北汉,为了皇上。”扶他上御驾,鎏金纹龙帐子一落,王德喜才敢低低劝他。
为了北汉,为了他。
他怕的不就是这样吗?他宁可她恨他,不要为了他牺牲自己的幸福,也就不会叫他觉得自己竟这样无用!
“皇上……”王德喜见他又撑起身子,忙扶住他,却听他痴痴问:“她会喜(87book…提供下载)欢裴无双吗?她会跟着裴无双走吗?”
中常侍布满皱纹的老脸仿佛一瞬又老几岁,他的眼底含泪,语声也颤抖:“皇上您让公主走吧,让她走吧!她是刘家的公主,天家儿女有几个能主得了自己的幸福?不管是和亲南越的二公主,还是自缢的四公主,甚至是当年的宁安长公主,不也都是命运的安排吗?皇上……皇上您放手吧!”
放手——如今她执念着要走,只他心心念念着不肯放。
将所有的痛楚都沉在一处,悲凉话语从他齿间甫出:“朕,舍不得!”
帘外有风肆虐,里头闻得中常侍惶惶夹着慌张的话:“那是皇上的姑姑,是您的亲姑姑呀!”
心口似有重锤落,他猝然掩面,猩红之色点点洒落。急促喘息声,伴着中常侍惊恐的呼唤,世弦撑着双眼直愣愣半卧在软垫上,沉重帘子也似挡不住外面的墨兰别院,他又见了女子泰然神色,还有那轻悠的话——是皇上亲口说的,会给我一个自己选择婚姻的权力,皇上难道忘了吗?
第二章 允准02
眼前浩浩荡荡一行人并着御驾已消失在视野,微弱月光落在别院前百年槐树下,将那抹孤寂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幽幽一声叹,男子侧身,半侧脸庞隐匿在阴影中,他握了握拳,将心中酸楚咽下。
夜雾渐浓,夜露渐深,空气里沉着一抹阴湿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将脊背抵在粗壮树干,目光又定定瞧向眼前幽谧别院。
允聿,等在这里做什么?
在心里悄悄地问,他却答不上来,心里难受似针扎,寸寸凌迟他的骨髓精魂。
直至天亮,底下的人才来回禀庆王说世子回来了。庆王就这样坐在厅中饶有兴致看着那失魂落魄进门的人。
一众宫人都静侍在侧,庆王指尖转着茶盏,嗅着袅袅茶香,凝望着来人道:“本王还以为世子喝了那么多酒早该就寝了,倒是不想世子那样好的兴致,竟是一夜未归。可惜今日就回去了,否则本王也好奇究竟是何等引人之处,能叫世子如此流连忘返。”自那日他最后一次从宫中出来,允聿便日日纵酒,夜夜不归。
庆王字句带刺,允聿却是不想与他兜圈子,冷冷一笑道:“王爷不是知道我去了哪里?”
庆王不羁笑出声来,他自是知道,知道他昨夜去了墨兰别院,大约是因为北汉皇帝在那里吧?允聿想见北汉皇帝,左不过是他四弟胤王的授意,不过看允聿的脸色,必然也是吃了闭门羹,庆王自然心中得意。胤王重视此人,庆王倒是觉得他那四弟看错了人,允聿来盛京这么些日子,事情没办,倒是去了青楼两次,呵,不过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罢了!
外头有侍卫进来禀报说北汉皇帝和瑞王来了。
手中茶盏被随意搁下,庆王一拂衣袍起身道:“走吧,该回去了。”话语里,到底是夹杂着失望。可惜啊可惜,这一趟竟是白来了!
康太妃因为思女心切,病情虽是转好却依然恹恹没有神气。宫女随侍一并坐在马车内,并不见其下来。
世弦依然是庄严朝服裹身,玄色及地御袍,上纹赤金翔龙图案,腰际环博带,系环佩,朝珠缨络缀于胸前衣襟,声动若龙鸣,涅槃似火凤。那冷峻脸庞看得瑞王心中一颤,他随即忙正了色,上前半笑着:“皇上风寒未愈,实不必亲自来,着臣来一趟也是一样。”
一样,怎是一样?
世弦眼底波光微动,语声带笑:“朕是皇帝,自然要来的,若只叫皇叔来,会让南越觉得我北汉失礼了。”
瑞王心下一怒,却在瞬间又很好地被隐匿下去。他的嘴角噙一丝冷笑,他已胜券在握,何必同一个毛头小子逞一时口舌之快?
南越的人已出了行宫,两国的人相互见礼,众人又闻少帝淡淡交代几句,将康太妃安危托付于庆王,仿佛昨夜那些令他心伤心碎之事已悉数化在嘴角绵绵笑意中。
车队缓缓出了盛京城楼,庆王挑起车帘,远远瞧见城楼上那直立的两抹身影,他顿了顿,随即目光转向骑马跟在一侧的允聿,开口问:“方才北汉皇帝的话什么意思?”
出城时,北汉皇帝行至允聿身边低低言了一句,庆王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却不知那话里的意思。
允聿神色一僵,他不知那样消瘦的手指也会有这样大的力气,被他一拽的衣袍隐隐一滞,少帝清明瞳眸里漾着自嘲和不甘,语声微弱似轻叹:“胤王好本事,一开口便带走朕珍视之人。”
第二章 允准03
叫庆王讶异的话,听得允聿耳中却是言不出的痛。他的眼睑飞快低垂以掩饰惊慌神情,声音已是哑然:“陛下当保重龙体,才不枉公主一片苦心。”
拽着允聿衣袍的手似一惊,御袍微转,那一瞬间,允聿只瞧见了他苍白的脸,悲伤的眼,还有嘴角那抹说男Α?br />
“世子?”
庆王不耐烦的话激醒允聿,他侧过脸淡漠看着马车内之人,低声道:“北帝已允了胤王求娶大长公主的事。”
头顶恰有鸟儿惊飞,庆王两眼一撑,握着车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不可能!”
马背上的男子嘴角一弯,却是苦笑。
他也希望不可能,希望这是一个梦。
看见他笑了,庆王再是无法平静,怔怔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他凝望着允聿,压着怒问:“四弟许给他什么好处?”他所给三个条件已是个个看准北汉少帝的喜好都被拒绝了,胤王又究竟有什么高招!
允聿淡淡搪塞他:“是王爷给不了的。”
“有什么是本王给不了的?”庆王是真的怒了,恨不得跳出马车揪住面前之人狠狠地问。
允聿却不愿再多说,这一刻竟也不顾长幼尊卑,用力将马鞭抽打下去,马嘶声划破晴空,他沐一脸冷风驰骋而去。
*
红墙黄瓦,龙蟠凤翔,宫殿楼阁磅礴入云。
高台之上,一抹黄色身影如日中天,冗长玉阶下诸臣跪地,青石地面上宫人俯首。
这便是南越,奉明黄如神的南越。
出使北汉的庆王归来,皇帝面上无半分喜悦,神色沉沉如临大敌。庆王亦是后来才知晓,原来欣妃早已薨了多日,在他们抵达崇京前一日就已入殓。康太妃抑制不住悲痛,几次昏厥,皇帝只得命太医日夜守着,欣妃已死,这一个还是北汉太妃,择日是要送归北汉的。
袅袅檀香自莲花纹路的香炉里升起,绛色帷幔浮动,不等宫人通禀,庆王已大步入内:“母后!”
有人影闻声绕过百鸟朝凤屏风出来,正是一袭鹅黄罗衫的静公主。明眸皓齿的女子,笑起来如莲般娇美:“二哥,你回来了!”
庆王点点头已作回应,屏风后,他寻之人正落座在锦塌上。皇后萧氏,执一柄光滑牛角梳在手,几缕乌丝淌在手心,她缓缓梳着,闻得脚步声,终归是略抬眸睨视来人一眼。
“母后,人怎就死了?”庆王憋了一路的话再是忍不住。
手上动作一滞,萧后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她不答,反问:“求娶失败了?”
庆王蓦然语塞。
一旦他求娶北汉大长公主成功,萧后便会动手除掉欣妃。两国友好的纽带,一个就足够。而这一个,是妃子亦或是儿媳,她自然是选择后者。庆王和静公主虽都不是她亲生,可却是她嫡亲姐姐的孩子,她膝下无所出,姐姐早已不在,偌大后宫,他们便是她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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