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2 / 2)

原来,他也会内疚。

不过须臾,瑛夕的声音又响起:“听闻贤太妃哭了一夜不止,公主……是否去看看?”

侍女小心翼翼地问,令妧略侧脸,睨了瑛夕一眼,轻笑着道:“你当本宫听不到外头那些闲言闲语?”

轻缓的问话,令瑛夕的脸色一僵,伫立在原地吐不出话来。

宫中藏不住话。

都在传,大长公主为了不让杨御丞娶永徽公主才见死不救,是大长公主不想让四公主活着。

瑛夕如此,不过是想让那些人看看大长公主是关心贤太妃的,想将那些流言压一压,却是不想,叫令妧一语道破。

玉致动了动唇,也想解释一字半句,却见令妧已经回转了身子,纤长手指轻挑起浅色幔帐,发鬓珠钗微晃,人已出了帐外。淡漠声音不偏不倚地传下:“本宫心中没有那么多的慈悲,亦不做那世人眼中猫哭耗子的事。”

她不会示好不会解释。

信你之人不问缘由,不信之人见缝插针。

第七章 焚心03

永徽公主下葬这一日,风和云涌,碧色蓝天。

漫天冥币覆着鸦色棺椁(guo),一夜霜鬓的贤太妃双眼红肿,此刻仿佛再是流不出泪来,宽袍再厚也挡不住瑟瑟发抖的身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不是谁都能体会得到的。

令妧携两个侍女远远地立于仪仗末,从头至尾,她都不曾上前一步。

有冥币飞过来,落在令妧的风氅上。

侍女瑛夕大惊,忙伸手将其拂落。

一旁闲置的宫人瞧见此景,偷偷地又碎语起来。

满天冥币漫过眼前景色,耳畔的风好似凌厉起来,未闻得哭声,冥冥之中竟像是惹得人不寒而栗。

瑛夕与玉致不免靠近了身子,四目朝前头遥遥望去。

令妧并没有要多待的意思,站了会儿便转身回去。逶迤长裾伴着拽地风氅迈过靛青冬草,几只琉雀轻快欢跳在路边一截枯枝上,闻得脚步声,又倏地窜进一旁草丛。

“怎么早就走?”

瑞王一袭锦缎华服立于马车边,目光却是越过令妧的削肩瞧向远处依稀可见的棺椁。

令妧不曾想他倒是来了,底下步子未收,行至马车边,由着玉致扶自己上去,轻言着:“六哥怎的来了?”

轻嗤声自男子鼻息间溢出,瑞王冷笑着:“你不肯帮六哥,他也不见得领你的情。不过妧妹的心,真如宫中所传那般——冷。”

她的眼中丝毫不见泪光,脸上也未见悲哀,这样的女子,饶是瑞王也有些怕。难怪父皇不喜(87book…提供下载)欢她。他不自觉地回身,稍远处那抹身影沐着柔和日光,迎着风,衣袂飞扬。瑞王的眉头一皱,正念着那是谁,便见令妧已从马车上跳下,急朝着那人而去。

风氅盖着斗笠,遮挡住脸的薄纱静陈,仿佛也遮不去裴无双眼底的苍凉。

不过短短几日,宽大风氅衬得她越发消瘦伶仃。

“你怎么来了?”隽冷空气里,伴着她的话,闻不出一丝情感,唯有淡漠。

那次云来客栈一别,令妧也曾私下让张石派人打探过,以为他是回羌州去了。却是不想,张石带回他留在云来客栈的一封信。

他说他不回羌州,盛京名满天下,此番来了,自然要畅游一番。

恰巧裴家在城北有一处宅院,空了几年,如今正好让他住了。

裴无双满目柔光透过薄纱淡淡瞥看着令妧,冰冷指尖相抵,他蓦然握住了她的柔荑,哑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寥寥数语,竟似将这周遭北风悉数化为一夜春风,淌过枯枝漫过残叶,再看已是万木春。

他的手上用了力,温声道:“想来你也不急着回宫,便去我府上看看,认认路,日后便不要走错。”

令妧指尖止不住地颤抖,眼前景色朦胧,有泪沁出。

她怎么说的?信她之人不问缘由。

第七章 焚心04

玲珑水流声盖不住急促碎步,杨妃高挽着云鬓,一手提着长裾穿过回玄长廊。半壁绿藤挡去无限光晕,只照得人影散散淡淡。侍女颂玉手提着八宝食盒轻巧跟随其后。

中常侍王德喜轻易一个抬眸便瞧见了盛装的杨妃,他一皱眉,眼角的皱纹越发地惹眼,躬了身迎上前:“奴才给杨妃娘娘请安!”

底下目光落于那华贵丝屡上,见它移了一步,王德喜忙拦着道:“娘娘,皇上睡着,不让任何人打扰。”

丝丝忧急漫过明澈眸华,杨妃凝神朝前面紧闭的宫门瞧去。

今儿永徽公主入殓,皇上不曾出宫,如今王德喜却说他睡着,杨妃自是不信。贝齿咬下樱唇泛起丝丝疼痛,掌心已有丹蔻嵌入,自哥哥入狱时起,皇上便再没见过她。永徽公主之死说到底与她也不无关系,倘若皇上因为此事厌恶了她——

华润日光下,粉黛亦是掩不住杨妃脸上的苍白。

“本宫知道皇上没有睡,劳烦公公通禀一声。”语声透着微颤,杨妃尽力稳住了身形。

王德喜略一怔,随之平静开口:“娘娘既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奴才斗胆,您更不该此刻来。”

杨妃自嘲一笑:“无妨,本宫就在这里等等。”

哥哥心系大长公主,永徽公主死了,她除了皇上,便再无旁人可依靠!

*

城北裴府,府前寂寥清净,灯笼高挂,流苏摇曳。

清风乱了发丝,令妧抬手挽至而后,闻得瑛夕惊讶的声音传来:“裴大哥,这府上的下人呢?”

偌大一个裴府,空荡荡一片,静谧得不似凡间。

玉致亦是满腹疑心,悄然看向裴毅。

裴毅低声笑了笑:“少爷在玉泉寺待惯了,喜(87book…提供下载)欢清静。莫不是瑛夕姑娘想留在这里?”

瑛夕一时语塞,咽了咽口水才道:“胡说!”

裴毅也不恼她,昔日在玉泉寺,少爷与公主传信,瑛夕便是信使,与裴毅相熟甚久。方才两句戏言,仿若时间又回到了过去。

裴无双的步子未收,清亮眸光却是隔着薄纱探想身侧令妧。

那时,他不曾出寺,她尚未出阁。

她只是青山绿水间的一个普通少女,只是乔儿,不是刘令妧,不是这天家的大长公主殿下。

庭院深深几许,藏不住浮华人心。

颀长身影悄然回转,随即脚步止。风氅直垂至脚踝,裴无双伸出一手,青纱笼袖透着他身上淡淡的体香,他握住令妧的肩膀,低低开口:“乔儿,你随我走吧。”

泪光早已收敛,令妧呆呆望着他,目光清寂:“羌州?”

她问得轻描淡写,他的目光灼灼,深深睨视着她,言语清晰:“随便哪里,远离这个地方,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你以为我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她仰起脸问他。

太皇太后临死托孤与叮嘱,驸马的死,端妃母子的后路,这一切,她终究是脱不开身了。

“我是刘家的公主。”

“你是乔儿!”

乔儿……

纤薄朱唇抿起一个凄凉弧度,她退了半步直视着他:“那你又是谁?”那张掩藏于蒙纱斗笠下的脸,于她而言竟是一无所知。

裴毅与两个侍女不知何时已经退下,院子里空起了一阵凉风,清冷中带着些尘土的气味。

裴无双只一笑:“那日你站在我厢房门口,你说天家诸多儿女,独独容不下你一个。你曾画过一只风筝,却赶上大雨倾盆,断落在寺外竹林里。那一年仲夏,你彻夜不归,明远师兄找人翻遍了整个玉泉寺……”他顿了顿,又言,“如此,你还要我列举更多?”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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