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新颖一指海老:“他是你兄弟?”
鹰爷说:“一奶同胞。”
郭新颖说:“你兄弟犯了大罪。”
鹰爷说:“犯何大罪?”
郭新颖说:“战乱时期夜聚明散,惑众造反……”
鹰爷说:“如何聚散?如何惑众?”
郭新颖说:“在莲花山教堂惑众。”
鹰爷说:“我兄弟是诵经之人,为基督徒诵读经文,是他的本分,何罪之有?依长官之理,你该让教堂的意大利神甫,先与你这土布袋亲亲嘴,才能轮到我兄弟。因为我兄弟是听命于意大利神甫的呀,若有罪,意大利神甫首当其冲。”
第83节:卷七 恩公谣上篇(5)
郭新颖一时语塞,无词可辩。
鹰爷赔着笑说:“长官,放人吧。”
郭新颖冷笑:“放人,你兄弟他是共产党……”
鹰爷说:“不可能,长官一定是弄错了。共产党是无神论,信的是马克思,我兄弟信的是基督教。两者风马牛不相及,如何会是共产党?”
郭新颖无言以对。
鹰爷说:“我看出来了,长官你今天不就是想逗个乐子,看看人与土布袋亲亲嘴吗?”
郭新颖“吞儿”一声乐了。
鹰爷说:“如果说我兄弟冒犯了长官,我这做哥的愿抵罪!”
郭新颖猴筋一抽搐,猴脸一皱巴道:“你抵罪?”
鹰爷说:“不瞒长官,我也是基督徒,二老临终时再三嘱咐我好好照顾我兄弟。如今二老都在天堂大睁双眼看着我哩,我不能看着我兄弟死吧,我愿意替我兄弟去死。”
郭新颖说:“看不出你这恩公祠打鱼的还是孝子呢,想感天动地哩。妥了妥了,本司令今天成全你的一番孝心。”
郭新颖说完一指笼子。
鹰爷做惊恐状,一步挪三指地靠过去,伸出颤抖的手拍拍笼子。土布袋极亢奋地蠕动,眼里汹涌着恶煞,高挑着“舌头”,跃跃欲对。
鹰爷转向郭新颖问:“有酒吗?来一口。”
郭新颖转身对手下说:“临死之人,遂他的愿,给他喝。”
一只蜂腰酒葫芦遂落入鹰爷手中,鹰爷拤腰仰脖豪饮。临了,他打个滑脚,绊趴在笼子上,顺势将一口酒喷向蛇头,土布袋猛扑酒香,毒芯子狂舔乱卷。此时,鹰爷成了一个活脱脱的醉八仙,醉眉醉眼地冲郭新颖一个傻笑:“长官,再让我来一口……”不等郭新颖点头,鹰爷已掏出装烟丝的布袋,从帽檐里扯下一纸条儿,熟练地卷了根“喇叭头”。郭新颖有些急不可待地说:“你快点儿老头儿,我的土布袋可等不及了。”鹰爷苦涩一笑:“长官,你大德大量别跟我这将死之人一般见识。”鹰爷说着取出火镰子,“嚓嚓”打亮火星,燃着火媒子,点上喇叭头,“哧哧溜溜”猛吸一口,一点儿烟也没有朝外吐。
现场只有海老知道鹰爷的个中缘由:黄烟丝里掺的黑红粉末儿,是由“五毒”的肝胆和草药配制而成。鹰爷回回免遭荼毒,就因为装此粉末儿的小布袋从不离身。此粉末儿是鹰爷家的祖传。祖上立下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妻的规矩,老父亲谢世前把秘方传给了鹰爷。这秘方如若流传至今,该当救无数非命于蛇毒的冤魂。
鹰爷又暗中猛吸几口“喇叭头”,将烟雾在嘴里攒足攒浓。此时,土布袋正酒醉得晕头转向。鹰爷掀开笼子的堵盖,将烟雾徐徐地输入大张的蛇口。土布袋受了强烈的刺激,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亢奋地将蛇头高扬出笼子,用恶狠狠的绿豆眼睃巡四周后,紧盯着距之最近的鹰爷。
郭新颖顿时来神儿了,眉眼都放着光。他的一行手下,又是群情振奋,拍屁股打胯地大乐。
郭新颖走到鹰爷身旁,奸笑着拍了拍鹰爷的背。鹰爷转过身。郭新颖指了指精神抖擞的土布袋。
鹰爷会意点头,伸手紧攥了土布袋的喉颈处举至脸前。土布袋亮出了红鲜鲜的“舌头”。鹰爷勾头将脸贴向土布袋,并用厚唇蹭了蹭土布袋的“舌头”。
现场的一双双眼睛,在这一瞬间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鹰爷的嘴部。大家突然发现鹰爷离开时,土布袋的头剧烈地痉挛着,红鲜鲜的舌头却不见了。
全场为之愕然,一双眼睛都呆滞了。
鹰爷走向木桩子般的郭新颖,“啐”地一吐,土布袋红鲜鲜的舌头,落在了郭新颖的脸前。
这天晚上,海老与鹰爷喝得酩酊大醉。海老红着眼睛看着鹰爷,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谢谢你呀兄弟,海水清这条命是你给的。”鹰爷说:“我们的命都是党的!你是我们恩公河游击队的主心骨,恩公河流域的老百姓可以没有我这只鹰,如何能少了你这主心骨啊。”
鹰爷说得情出肺腑,把海老感动得泪流满面。
第84节:卷七 恩公谣上篇(6)
几年后,莲池镇飘起了膏药旗,桥头路口时有“八格呀路”、“撕拉撕拉”的怪骂。郭新颖率先打出日本旗,东洋人封他为莲花山县的“保安司令”。
这一带的东洋头子山本三太郎,不仅杀人成性,还有“花姑娘”的嗜好。这日,三太郎首次驾临郭府,正赶上郭新颖领家人鞭笞麦穗。麦穗是唱梆子戏刀马旦的,年轻美貌,郭新颖一见倾心。郭新颖的做人准则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漂亮女人。他派人将麦穗掳进郭府,牛不饮水硬按头,强行封为七姨太。花烛洞房里,猴巴筋似的郭新颖,如何是刀马旦的对手?刀马旦踢腿伸拳,耍得天花乱坠,没亮几招儿,已将郭新颖整得气喘吁吁。郭新颖枉圆了猴眼,看着细皮嫩肉的美味吃不到嘴里。
三太郎见麦穗如肉蝇见血,硬赖在郭府不走:“烟的不抽,酒的不喝,要花姑娘的干活。”
郭新颖无奈,只得酸溜溜地割了爱。望着麦穗一脸的忿恨,他如绕刺猬干转下不得嘴的馋狗,悻悻而去时还一步三回头,涎着哈喇子张望。
三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