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1 / 2)

>“杀不得呀,为盛女也不能杀呀……”

“桩子与盛女是恩爱夫妻呀……”

“刚送走盛女,尸骨未寒不能戳她的心哪……”

……

火头叔心硬如铁,并不为眼前的壮景所感动。他登上祭台,挥臂喝道:“乡亲们哪,留下祸根,后患无穷啊……”他说着使个眼色,便有人递过雪亮的刺刀。他打算给桩子伯一个“围点打圆”。

这时,攒动的人群中挤出毕天辰,他冲到火头叔脸前说:“盛女是我一家的救命恩人。她心空高远,唯装着桩子一人,足见海桩子的品行之高,这是她让我转交给海桩子的。”

是那枚枣状的袖珍泥玩儿——亚当夏娃。

这颗枣是阳枚“亚当”,与他悬在姚佳颈下的阴枚“夏娃”配套。

桩子伯觉得愧对盛女的意笃情深,陷入极度的悲境里,如同一截挣扎不出旋涡的草木。他摆脱悲境是由于毕天辰一言九鼎,振聋发聩:“我替海桩子死,队长——是枪毙还是围点打圆?”

火头叔愕然。

随之又有数人冲上刑台:

“我也愿替桩子死!”

“杀我吧,队长!”

“围点打圆我吧,队长!”

……

当时,火头叔这个恩公祠的民兵队长,最终尊重了民愿。

第47节:卷五 桩子伯的绝活儿(1)

27.公元20世纪60年代末

桩子伯的绝活儿

一晃三十年之后,海黑头成了恩公祠的光鲜人物。

先是在镇里登台子,喝胡辣汤,吃烧饼夹肉;又到县上吃七碟子八大碗;最后一直吃到专区的大宾馆里,连海参鱿鱼猴头燕窝都品尝了。

起因是这年大学招生又兴“文化考查”,分笔试与口试。我一下子考查成了全省的头名状元。我亮了,海黑头是村革委主任,也跟着亮了。不过没亮多大一会儿,出了“白卷英雄”,我就随之熄灭了,像划过夜空的流星。

这年我十九岁,一门子心眼儿想上大学,念水利专业。考查成绩不算了,得重新推荐。海黑头掌着村里的大公章得他说话。

我在村口找到他时,他正守着一堆砖头瓦块,他的脸苦楚成了核桃。镇里布置“三忠于”,他指挥着垒了座主席台。来检查的领导痛斥他损害伟大领袖的光辉形象,责令重建。

此刻他心里正窝火无处发,一见我便鼻嘴一齐冒烟,大声说:“你也想上大学海彬?告诉你海彬,轮一百轮也挨不着你!也不掂量掂量,你是跟谁长大的?海桩子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你海彬是在狼窝里长大的,你就是狼崽子!狼崽子!”

我落魄而归。

当晚,桩子伯推开了海黑头堂屋的门。屋里边雾气腾腾,海黑头正大口抽着闷烟,见桩子伯腋下夹个纸包,便黑了脸说:“海桩子,你休想拖我下水!我海黑头拒腐蚀永不沾,不吃你这一套——”

桩子伯冷笑着说:“你想吃我的礼?海黑头,怕你这辈子无此口福!”

海黑头不由一愣。

桩子伯仍一脸冷笑地说:“镇里的胡辣汤你还喝不喝?县里的七碟子八大碗你还吃不吃?专区的海参鱿鱼猴头燕窝你还品尝不品尝?你这村革委会主任还当不当?还想不想当再大些的革委会主任?”

海黑头经不住桩子伯这阵狂轰滥炸,头发蒙脑发涨眼花缭乱。

桩子伯这时才打开纸包,郑重地放在桌上,是尊栩栩如生的伟大领袖像。

海黑头傻了眼,心中惊叹这泥活儿真绝。

桩子伯说:“我把它放大了置在村口咋样?轰动不了全镇、全县、全专区随你处治我。要是轰动了,打响了,各地都来恩公祠参观学习,你这革委会主任会咋风光?想想吧,海黑头。”

海黑头一脸狐疑地盯着桩子伯说:“老桩子,你休想耍我的猴。我可不是当年万利来的万福祥,让人牵着鼻子走,最后引来杀身之祸。”

桩子伯不再说话,重新包好伟大领袖像,携起就走。

海黑头半蹲在椅子上,夹烟的左手捂严唇部。他目光如箭穿过缭绕的烟雾,直射桩子伯的后背,想从中窥出是否有诈,如果桩子伯走姿犹豫,或很留意背后的声音,就证明心中有鬼。

不料,桩子伯气宇轩昂,步履坚毅。

海黑头觉着失算,待桩子伯快跨出堂屋门槛时,他轻唤一声:“老桩子!”

没起作用。

海黑头加大音量再唤:“老桩子!”

仍无效果。

眼看桩子伯就要走出小院了,海黑头敞开嗓门大喊一声:“老桩子!”

桩子伯仍听而不见,继续着流星大步。

桩子伯是海黑头追到大街上硬拖回来的。

桩子伯举起纸包朝砖墁地上用力一摔。

海黑头防不胜防,大惊失色道:“这是伟大领袖——你咋敢?”

桩子伯义正词严地说:“你该清楚捏泥玩儿的一句行话,摔碎的是泥巴,摔不碎的是神。”

桩子伯连摔三次,包纸稀烂,雕像竟毫无损破,依然栩栩如生。桩子伯随手置于门后的一盆水中说:“泡上三个月,也不会变形变软。”

海黑头面露喜色说:“想不到你也有手绝活儿。”

桩子伯说:“挑明了吧,我是想用这手艺,换海彬上大学。”

海黑头说:“我不推荐海彬,你也得给我干这个事。”

桩子伯用轻蔑的目光扫一眼海黑头说:“入学通知书不到手,我连泥气儿都不会沾。要肉百十斤,要血一小盆儿,要骨头一小堆儿,随你的便!”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莲州农业大学水利系的入学通知。

不久,恩公祠举行了盛大的剪彩仪式。声声爆竹,喧天锣鼓,猎猎红旗。镇里县里专区的头面人物,还有各路取经的代表,列队井然,按部就班,填得偌大的打谷场不透风雨。

红金丝绒罩布,是在高亢嘹亮的《东方红》声中揭开的。全场庄严肃穆,人们脱帽而立,张张面孔清朗朗一色虔诚。

第48节:卷五 桩子伯的绝活儿(2)

也就在这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神圣的雕像不及接纳注目礼,就崩裂、坍塌了……

海黑头当场就被戴上了冰冷的铐子,屁股后杵着两杆七九步枪。透过密集的人群,他一眼就瞄见了桩子伯。此时桩子伯高挑一只粪篮儿,把一只“蚂蚱头”吮得津津有味儿,喷出的浓雾里,丝缕着烟精花的香气。

海黑头只字未啃桩子伯,是他清楚桩子伯成不了救命稻草。依照“过失罪”从宽判他八年,如果再添上一条重用“反革命残渣余孽”罪,刑期至少会上翻一番,没准还会敲了他的“稀饭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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