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朝结束他兴冲冲赶往寝宫,却在半路看到匆匆赶来的内侍。内侍一见到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头颤抖道:“皇上,祁将军他……他高烧了!”
寝宫大门被祁融一脚踹开,他匆匆跑进一下扑到床头握住祁路的手,把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感觉到那里滚烫的温度,又把它包裹住放在唇上不停亲吻。
御医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皇帝,加之祁路又睡在龙床上,他在祁融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御医擦了擦汗,命内侍去打盆凉水,借机支开屋里其他人。
随后他跪在祁融身后,额头磕在地板上请罪道:“请皇上恕罪!”
祁融的心一下子凉下来,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怎么回事?”
“将军现在的体温已超过常人能承受的极限,热毒难以去除,恐怕……撑不了几日。”
祁融攥紧祁路的手在不停颤抖:“病因!”
“这……可能是将军旧伤爆发,可能是操劳过度,可能是体质特殊……”打死他也不敢说也可能是房事过激。
祁融怒道:“什么叫可能!祁将军的身体状况朕心里清楚,他一向不易得病,怎么会忽然病入膏肓!”
御医的额头磕得青紫:“将军这病确实起得不明不白,身体各处没有任何病变的迹象,也没有中毒,说是生病其实也不然,但体温却高得离谱。”
祁融忽然怔住了。他双眼发直,脸色煞白。御医被他吓得噎住,心里不停祈祷这位可千万别也跟着倒下啊。
祁融没有倒下,他只是木讷地挥了挥手让太医出去,然后握紧祁路的手对上他迷迷蒙蒙睁开的眼。
祁路几不可闻地呻吟一声,让祁融的心尖一寸寸裂开。祁融拿脸颊轻轻摩擦他的指弯,柔声问道:“疼?”
祁路艰难地摇了摇头:“热。”
祁融赶紧绞干泡在冰水里的毛巾,覆在他额头,又倒了杯水,自己含了一口,俯身要渡给他,却被他扭头避开。
他只好咽下,说道:“不会传染。”
祁路微微弯起眉眼:“我嫌弃你的口水。”
祁融迎合着笑笑:“别闹。”说罢不顾他反对,硬是一口一口将水渡给他。
完毕,他替他抹去艳红嘴角的水渍,掌心贴上额头毛巾,原本冰凉的毛巾这会儿已热透了。他又绞来一块换上,一边故作淡定地问道:“怎么会突然发烧?”
祁路的眼皮耷拉下来,他平静道:“我也不清楚。”
“大概是我昨天做得太过火,把你伤到了。御医说就是普通发烧,你不必担心。这几天我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你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军务我已交给刘副将处理,你休息一周再回去。”
工作狂祁路这回竟然没有反驳,乖巧地点点头,随即闭上了眼。
祁融的心头鲜血淋漓,他捧住脸跪倒在床沿,指尖死死扣进自己发间。
然而这一回,即使祁路吃下再多的东西,他的身体也没有好转。高烧持续了整整三天,仍然没有消退的迹象。但祁路的脸色却不如一开始那么红艳,反倒转为晶莹剔透的白,体力也逐渐恢复,甚至能下地行动自如。若不是体温仍旧高得吓人,他与正常状态几乎没什么两样,或者说,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比以往更加惊心动魄的美。
这种美感让祁融联想到一现的昙花,他非但没沉迷反而担忧到恐惧的地步,第三天连早朝也不上了,待在寝宫里守了祁路一整天。
祁路对祁融说他已经快要痊愈了,要不是了解野人族,祁融说不定还真能让他骗过去。他不准祁路出寝宫,只在日暮时分陪他去御花园逛逛,但逛不了半个时辰又催促他回去休息。
祁路闷得慌,却不敢忤逆他的坚持。
第四日,祁路的烧竟然退下去了,御医检查后也发现没有问题。祁融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终究松了口气。
再观察一日没有出现任何状况,第六日早晨祁融便去上了早朝,但祁路仍被要求呆在寝宫不准出门,众多御前侍卫立在门外看守,太医们在外间随时待命。
早朝期间祁融一直内心惶惶,他总觉得祁路这次发烧来得蹊跷,令他不由自主联想到龚野和野人族长的死。但退烧推翻了原先的恐慌设想,莫非真的只是稍微严重点的发烧?
大臣们也发现他们的皇帝今日魂不守舍,祁将军重病的消息他们也有耳闻。他们深深敬佩自家皇上,又为武神青衣将军骄傲,虽然不见得完全赞同他们之间的恋情,但见到其中一人为另一人的病着急到如此地步,还是于心不忍的。
于是他们扣下两天来积攒的事宜,让早朝早早结束放皇帝回去。
祁融也不顾得国事了,他匆匆看了众臣一眼便飞快离殿朝寝宫奔去。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不断在内心默念心爱之人的名字,在看到寝宫外与他上朝前一模一样的侍卫和紧闭的宫门时,稍稍松了口气。
他推开大门,外间的太医齐齐跪下行礼。他匆匆从旁走过直奔内宫,却在推开房门时一眼望见昏睡在地的仆人和空空如也的龙床。
他的心落到了谷底。
他上前摸了一把床褥,凉透,祁路已离开好一会儿了。
他若想走,这些人怎么拦得住?
祁融忽然想到什么,立即打开壁上的暗格,里面只余一座剑架,上面的干疆剑已不知所踪。
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宫殿,跑到驯马场解下自己最杰出的坐骑,在众臣的惊呼声中策马朝宫外疾驰而去。
从凌国宫门到镇宣殿足有三里路,这条路上尸体遍布,血流成河。特别在镇宣殿门口的广场上,各种身着御前侍卫、影卫、军装的人歪七扭八躺在地上,身首分离,随处可见他们断肢残骸。
血河一直通向敞开大门的皇宫第一殿,皇帝加冕和早朝之处,象征皇室威仪的权力中心。
镇宣大殿上,祁路举剑指向原旭晨,原旭晨从高高的龙椅上俯视他,神情一如记忆中一般柔和。
他开腔道:“你病了。”
祁路一眨不眨盯着他,即使他的身影在自己眼中已成一团朦胧:“看看外面那些人,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病了。”
原旭晨苦笑:“你这是何苦。”
半晌没得到回应,他又问:“是祁融派你来的?”
祁路道:“不。”
“你怕是不想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才逃出来的吧?”
祁路答非所问道:“杀了你,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原旭晨笑着摇头:“阿融从没下定决心杀朕,不然朕无法那么安稳活到今天。”
“那么我便替他决定。”
原旭晨仰面大笑:“你终于长大了,竟学会替他做主意,来杀朕这个曾经救过他和絮儿的人!”话音未落他突然哽住,敛容仔仔细细打量,喃喃道,“你真是……絮儿的孩子?”
祁路注视着他不说话。
原旭晨苦笑:“是了,干疆剑,阿融,絮儿……莫非这就是原野之主的诅咒么……”他望向祁路道,“如果你现在放弃,野性之血说不定不会爆发;留在朕的身边,朕对野人族的了解比阿融更深,你还有希望……”
“晚了!”祁路打断道,“这是我唯一一次凭自己的意愿行事,我绝不放弃。”
原旭晨凝视他半晌,突然哈哈大笑:“拿朕的脑袋做临别赠礼,怕是奢侈了些!”
祁融终于赶到镇宣殿外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祁路像飞蛾般扑向原旭晨,他有如狼主般的咆哮贯彻苍穹,惊天动地,身体仿佛要承受不住这股巨力一样崩裂开来,霎时与祁融眼中快速闪过的龚野和族长之死重叠。
祁融也大声咆哮起来,但他的“住手”二字淹没在莫野剑贯胸而出的响声中。
他只堪堪借住陨落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