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已成舟,抗议无效,几位只好坐下来听原夫子讲解钓鱼技巧。
垂钓是一门耐心活儿。原旭晨可以一个人在池子边一动不动坐上一整天,这并不是所有人能办到的。
最先忍不住的是祁路,这孩子平时上蹿下跳惯了,让他安安静静坐上半个时辰,他就开始浑身发痒。他偷偷瞄了瞄旁边三位,大家都气定神闲或凝望水面或打瞌睡,而自己身边一圈草已经拔秃了。
再撑半柱香,祁路手之所及已无草可揪,旁人依旧没有动静。祁路小心放下鱼竿,用一块大石压住,低声说了句:“我去嘘嘘。”便一蹦儿没影了。
瞌睡中的赫钰忽然睁开眼,也放下鱼竿:“我去如厕。”
原旭晨盯着湖面目不转睛:“你也要去吗?”
剩下那人被噎了一下,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下去,继续拿无神的双眼瞪着湖面。
在祁路和赫钰开溜期间,原旭晨又钓上来两条鱼。祁融瞪视他桶中近十条肥鱼,再看看自己这边小得可怜的三条,更别提另外两位,连鱼的影子都没见着。
“第一次能钓成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原旭晨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口里宽慰祁融。
祁融嗤了一声:“即使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想练习。”
原旭晨愣了愣,笑道:“你的性子太烈,过刚易折。钓鱼可以让你学会收敛心性。”
“当初我刚来时你也这么说我,这些年我吸取教训,在学堂里已经快成了透明人。”
“那只是表面,你的内心仍旧是太冲动的。”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祁融放下鱼竿站起来,拍净裤腿上的草沫。
“旭晨,你是对的。我很像你,但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祁融说,“我去找小路和赫钰,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祁路双脚勾着树干,一手握枝杈,一手在鸟窝里掏啊掏。赫钰站在树下仰望他娴熟的动作。忽然空中几声尖利的鸣叫,外出的成鸟回来了,个头还不小,见家园遭威胁,怒极,长而尖利的喙对准祁路的脑袋疾冲而来。赫钰大叫小心,祁路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石子随手丢去,成鸟惨叫,应声坠落。赫钰眼疾手快,捧着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布兜准确接住下坠的鸟,仔细一看,没出一滴血,但细长的脖子明显折断了。
祁路轻轻巧巧从树上跳下,手里捧着三枚圆溜溜的鸟蛋。赫钰掏出另一个布袋,里面已装了不少蛋,祁路把这三枚放进去,继续抬头搜寻目标。
祁融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幅情景。两人默契的配合让他产生皱眉的冲动,但随即因看到祁路发现他时瞬间发亮的双眸而烟消云散。
“烤鸟蛋!”祁路抢过赫钰的布兜邀功,看不见的尾巴狂摆。
祁融摸摸他的头,手一指:“多打些鸟来。”
祁小狗“汪”一声,欢快地蹦出去。树林里顿时响起成片惨叫,下起了鸟雨。赫钰气喘吁吁地来回跑,还是跟不上鸟落下来的速度。
林子里的骚乱惊走了快要上钩的鱼,原旭晨把钩子拉上来,重新挂上诱饵抛出去,继续气定神闲钓他的鱼。
不到半个时辰,三个少年回到云塘边。祁融优哉游哉走在最前头,祁路抱着一兜鸟蛋连走带蹦跟着,不远的后头,赫钰满头鸟毛鸟粪,拖着一口袋新鲜死鸟累得眼都直了。
原旭晨看了他们一眼,收拾好钓具,把满满一桶鱼拎到旁边空地上,指使少年们捡来树枝,自己动手做起烤架和串棒。
三人流着口水围在他身边,看着他动作娴熟地去鳞、拔毛、除内脏,将鸟和鱼串成串儿放在火上烤,鸟蛋则丢进荷叶碗盛的水里。不过一会儿,肉的表面泛起一层金黄色,油泡呲呲作响,香味四溢。祁路偷偷伸手靠近,正低头拔毛的原旭晨突然一巴掌呼上他手背,顺便将那串鸟翻了个面。祁路嘟着嘴巴,揉着手背继续吞口水。
原旭晨想得非常周到,还随身携带了香料和盐巴。烤得外脆里嫩的鱼肉鸟肉,撒上香料和薄薄一层盐,味道堪比御厨手下的名菜。
四人边烤边吃,即使原旭晨手法熟练,也抵不住祁路的饿狼扑食。往往刚烤熟一些,不等烤架上重添生食,祁路手里已经只剩空棒子了,只能眼巴巴看着等下一批。
赫钰分出三串给祁路,祁路欣然接受。
原旭晨分出两串给祁路,祁路欣然接受。
祁融撕下一片肉丢给祁路,祁路感动得快要哭了。
祁路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学着原旭晨的样子给鱼刮鳞片,不是打滑没剃下来,就是连鳞带一整块肉削了下来。他放弃剃鳞改清内脏,一刀下去生生把鱼劈成了两半……
一个坚硬的东西混在一塌糊涂的鱼内脏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祁路好奇地拾起来,把它抹干净。
是一个青灰色的扳指,看起来已有不少年代。泥土和青苔嵌在繁复的雷文条纹里,隐约可见斑驳的图腾。
祁融接过祁路递来的扳指仔细查看:“这是……腾蛇?”
内圈还刻着一排蝇头小字:“原野之主,凌云乘雾。”
“给我!”
祁融和祁路从没见过这么激动的原旭晨,他脸色苍白,双目瞪圆,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态,抢过扳指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翻来覆去看了扳指足足有一炷香时间,然后握拳捏紧。
“这是天意啊。”
原旭晨闭眼冥想片刻,再睁眼时已恢复冷静,之前的激动烟消云散。
他面对担忧地看着他的三个少年,忽然松开绷紧的脸颊微微一笑。
“没什么,只是个古董而已。”
骗祁路啊,一个寻常古董你那么失态!祁融和赫钰不约而同在内心腹诽。
原旭晨把扳指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细细摩挲上面的纹路。
“愿不愿意陪我去个地方?”
赫钰立即道:“我该回去核对账目了。”
原旭晨点点头,赫钰赶紧开溜。
祁路望着祁融,祁融说:“我陪你去。”
三人来到池塘不远处一口井边。这井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井口不大,要扒开叶子才能看到,不专心找根本发现不了。
“我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它。”原旭晨说,“是口枯井。小路守着井口,阿融你跟我下去看看。”
祁路不高兴:“我也想下去。”
原旭晨笑道:“得留一个厉害的人在上面看着,如果我们都下去,井口被坏人堵上了怎么办?”
祁路认真考虑片刻,觉得的确需要这个“厉害的人”,便欣然答应了。
原旭晨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摸索一阵,翻出一条麻绳,一端系在树上,一端垂落到井里。他又挑选了薄且尖利的石头揣在怀里,顺着绳子爬了下去。祁融紧随其后。
井大概有五丈左右深,爬到绳子末端松手往下跳,刚好可以平稳落地。井底柔软,铺着厚厚的落叶层,看来已经枯了不少年份。
祁融顺着井壁摸了一圈,严丝合缝的圆,没有其它通道。
昏暗的井底忽然跳起数颗火星,紧接着一团火焰蹦出,照亮了四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