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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抚开她额上的小发卷,一边抱着坐了起来。
“……醒醒……非非……醒醒……”叫得很小心,还是见她皱眉,转身把脸埋进胸前不肯睁开眼。就着手电的光,她脸侧的线条异常柔和舒缓,还带着没褪尽的孩子样。低头就能闻到发间淡淡的香,呼吸里都带着慵懒。只好又等了会儿,反复在耳边叫了好多次,才听见朦朦胧胧嗯了一声。
揉揉眼睛,喝了两口水,看不太清他的脸,但听到放心的声音,抱着脖子又要睡。让只好关了手电一起躺下,掩上厚厚的地毯。渐渐接近午夜,天凉下来,地上阴气很重。怕她冷,索性抱到身上。
如果不是战事,这一刻该是美好的,想着过去几个月的种种,为了她多次丧失了冷静自持,无形中牵引的力量,是太在意了。
不得不承认,喜欢容易,爱上很难,如今的无法割舍,是爱了。
闭上眼睛,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在黑暗里尽量保持着的清醒。最危险的时候,时刻想到的只是她的安危。
午夜,低压的机翼掠过,瞬间笼罩在上方的恐怖气氛。第一反应是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握住地毯的边缘,紧紧抱着她的头。
恐怖的爆破声,撕裂耳膜的疼痛,剧烈冲击波突破一切阻挡,穿透身体,之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不知昏过去多久,似乎又很快清醒过来,背上肩膀一片灼烧般的疼,没有睁眼先被呛人的灰尘逼得咳嗽起来。
挣扎着爬起来,掩护的地毯已经残破不堪。一屋的经书铺了满地,碎成了残片。屋顶塌陷半边,尘土飞扬,露出一缕冰冷的月色。
心里发寒,下一刻去抱她,暖暖的脸颊,可叫了好多次她都没反应,黑暗里摸索着,又去监视身体,一直叫,也一直没有醒过来。
手电早已经找不到,颤抖着去按手表上的按键。微弱的荧光照着她的脸,还是熟睡时的样子,躺在他怀里。
抽出只剩一半的地毯盖在身上,不得不躺下,担心会有第二波轰炸。
背上是入骨的疼痛,一时顾不得管了,只是不停的摸索叫她。亲吻着额头,然后是脸颊,最后落在软软的嘴唇上。空旷的经房里,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非非……非非……”
不会有事的,她刚刚明明躺在他身下,应该不会有事,只是晕过去了。
“不许睡!非非,醒醒!”
拍着她的胸口后背,“非非!庄非!醒醒!”
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力量不断加大,甚至故意弄疼她,只希望能马上醒过来。
终于,听见了细微的咳嗽,之后是疼痛的呻吟,身体微微移动,手攀到他身上。
气息总算通常,咳嗽得很厉害,胸口和脑后都不舒服,可他很着急的叫着自己的名字,穿透了幽黑的梦境,不得不醒过来。
浑身都疼,晚一步才是恐惧。
还在他怀里,却开始发抖,眼睛刺痛,嘴唇更抖到无法自控。
“别怕!”很想安慰,跪着起身,用微弱的手表荧光照亮毯子里的黑暗,终于看到了彼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却也活了下来。从上到下检查,她身上没有血迹。
“别怕……”荧光即将熄灭前,感应到伸来的手臂,不能起来,只是用整个身体挡住外面的危险,牢牢抱着她。
“我们会死吗?”悲伤而害怕,眼角揉着沙土,比哭更疼。靠到他肩上,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了。
“别怕……”空气冰冷,暖暖的呼吸却拂在她唇边,细心的安慰。
她哭了,有些绝望,在爆炸后的一片死寂里,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攀附着他,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有一些血的腥味。
咬着嘴唇,没有时间犹豫,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想叫他的名字,又突然伤心起来,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叫他的名字?
眼泪沾到衣襟上,怀里的身子不停发抖。她寻找着什么,不安的挪动身体,直到终于凑到他耳边。
委屈的呜咽,让人心疼,终于知道,战争是如此血腥,而爱人又是如此脆弱。
眼泪慢慢流到嘴边,很咸。第一次面对惨烈的一切,她并不勇敢坚强。
“别怕,非非!”想保证,或说些话让她平静下来。越是恐惧,越是要控制情绪,虽然自己也很担忧,但是必须冷静,才能保护她。
“非非,不用怕,我在呢……”
突然被打断,听见颤抖喑哑的哽咽,带泪的声音。
“我爱你……”
“UHIBBUKI YA HABEEBATI!”
抹抹眼泪,没听懂,凑近些回味着,“那是什么?”
他说什么了?那是好的回答吗?
这种时候,竟然听到他笑了,手被摊开,指尖在掌心最柔软的部分画着很繁复的花纹。看不到,仅凭感觉,觉得是很美的一幅画。
不确定他的答案,只好又说了一次我爱你,简单直接,声音宏亮起来,一定要他知道!他还是好久没回应,只是认真完成了她掌心里的画。
黑暗里,好像能看到他的眼睛,和夜一样黑。
抬手摸摸他的脸,感觉粗糙的手背磨蹭到颊边,很温柔很小心。
有一句希伯来文她从没用过,虽然很喜欢,但没机会说,也没人对她说过。耳边的声音沙哑低沉,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解释了之前的迷惑。很慢很仔细的三个词,是她听过最好听的。
“ANI OBEV OTACH!”
飞机盘旋的声音依然刺耳,但他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听清了,懂了。依然害怕,但是和他在一起,哭着喊出来。
“ANI OBEVET OTCHA!”
太多种说法,太多种语言,其实仅仅只有三个字。
“ANI OBEVET OTCHA!”
……后半夜很凉,月悬在半空。村口燃起熊熊大火,炸毁的废墟边,冒着呛鼻的浓烟。地面部队已经撤走,警报解除。从东耶路撒冷赶来的巴勒斯坦医疗车队闪着醒目的顶灯,急驰在村子的小路上。
医务和搜救人员的背心上反光的字母,随处可见。有人扒开砖土石块寻找生还者,有人运送伤员,有人给废墟边哭泣的妇孺批上一条毯子,送上一瓶水。担架抬出,医疗车驶离,警笛冲破了夜色的死寂。
清真寺被炸塌的拱门边,突然出现两道身影。
庄非支撑着让,一步步跨过碎裂的瓦砾,努力走向墙边的吉普车。
从经房里出来费了些时间,寺院内部多处破损,碎石比比皆是。更重要,他受伤了,起身之后才发觉。
相拥躺在塌陷的地面上,只是觉得这么依偎着很温暖,虽然有很多遗憾,但是他的话给了很多力量。想活下去,一起活下去。
又等了很久,隐约听见救护车的警笛,他才勉强掀开毯子。
“非非……”声音不算有力,肩膀有些麻,不知道还能不能开车,“我们走!”
站起来感觉困难,不管伤重不重都得带她走。本想拉着手,她扑过来拥抱的动作太剧烈,正好压在伤口上,倒抽了口凉气,咬牙忍过去。
感觉他的僵硬不自然,抬起头,就着清淡的月光把手举到眼前。他用阿拉伯语在那里写了好多次“我爱你”,如今,却是一片血污。
吓坏了,退了一大步。他从不倒下,可现在流血了,还是好多血。从来不晕血,现在晕了,慌乱到只想哭。又扑过去,尽力支撑他的身体,想去看背上的伤,被他制止。
“别看,没事,走吧。”
靠在她肩上,伤口抽痛,奋力迈开步子走出寺院。天快亮了,最好尽快赶回饭店,在搜救人员找到他们之前,越快离开越好。毕竟是外交人员,一旦受伤曝光,会有很多麻烦。靠在车边找钥匙,刚要开车门,腰上一紧,听到背后哽咽。
她看到伤口了,暮色里,衬衣上的血渍很醒目。靠了一夜,熟悉的条纹质感,带着他的体温。可肩背上,破损的织物挂在伤口边,看起来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