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宫主，端给夜鸾姑娘的饭菜又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一个奴婢弱弱地禀告。
“哗”然一声，烨华掀翻了书桌，散落了一室的笔墨纸砚，看上去狼籍不堪。
“宫主请息怒，奴婢，奴婢一定想办法！”
“够了！退下！”烨华盛怒的声音。
“是。”跪着的奴婢浑身瑟瑟发抖，从没见过一向温柔尔雅的主子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想必是给吓坏了。
雨，顺着对面碧珊住的珊然阁深绿色的琉璃瓦，飞檐而下，密而不透。珊然阁后连绵的整个重火宫，仿佛被整个雨势所压，层层叠叠的殿阁楼宇都在这黑暗中沉淀出肃然来。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海棠染尽芭蕉展。
凭栏伫立，铜漏流沙，雨声依旧。
朱漆斑驳，摇曳着彤彤烛火，透过缠绵的雨声，依稀有渺远的笛声传了过来。
烨华带夜鸾回来已有整整三天，三天以来，夜鸾过得浑浑噩噩，不想见任何人，脑海里闪现的除了工具还是工具，充其量在烨华的眼里，夜鸾不过是个挡箭牌！生死场上也好，闹事人潮中也罢，她不过是他活命的挡箭牌！
她到底在生气什么，明明已经告诫自己不要贪恋，不要妄想，安安分分做杀手，为何还会这般迷糊执着？从何时起，她竟对烨华这么在乎了，竟然这么在乎她在他眼里的看法了？
不能这样。告诉自己，她不能任性贪恋更多。
明明是明朗的笛声，怎么听在耳里却是无比地缠绵悱恻，凄婉忧伤，如泣如诉，声声压抑，好似转过了九曲回肠，将一切浮华鲜妍层层剥落，将那如弱水三千的哀婉缠绵濯洗跌宕，那低回的缠绵犹如阳关三叠，一唱三叹，让听者无端怅然落泪，黯然销魂。
是谁会在暗夜冷雨中独自忧伤？不过是篱落疏疏一径深，同向春风各自愁罢了。
此前，烨华曾来找过夜鸾，当时也不明白为何会对他那么别扭，生气，就像一贫如洗的你，在偶然间得到了一个布娃娃，一直以来你已经习惯了布娃娃的存在，理所当然地将布娃娃归为己有，可忽然有一天你看到布娃娃对其他人也一样好，布娃娃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你，对于布娃娃而言，你只是个过客！你不知道布娃娃在你之前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曾经属于什么人，你也不知道在你死后，布娃娃将会属于什么人。跟你相比，布娃娃不会这么重情，跟你相比，布娃娃远比你神秘、复杂的多！
夜鸾没有给他开门，他也没有硬闯，只是很有风度地悄然走开。
此后的两天，他再也没有来过。这么快就厌倦了么，所以这么急着想要推开。
终究是她太过当真，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不过是各自救过彼此，仅此而已。她不能为了他卸掉全部的武装，折断自己的翅膀，一切都不要当真，不过是逢场作戏，不做杀手，她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是，她没必要为了他连自己都没得做。
南风乍起，吹起的雨珠击打在昏暗颓唐的窗棂上，哗然作响，烛火忽明忽暗，隐隐听得笛声残段，摇曳着一室的昏暗。
“咳咳……”凄风苦雨中送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赶忙拿了件披风，向着渐近渐清晰的咳嗽声跑了过去。
一袭白衣，染尽风雨漂泊，如墨的青丝顺着渐急的雨水颓废地向下梳理着，儒雅风韵中平添了一种落拓不羁，那魅惑天成的侧脸有如刀削般镌刻着，千愁万绪在紫眸中汹涌澎湃，却在见到夜鸾的那一瞬间生生地被一把利剑劈了个支离破碎，剩下的除了赤骨的冰冷，还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如烟笼寒水，看不出悲喜。
“你怎么来了？……”紫眸犀利地扫过了夜鸾全身上下，带起的阵阵冰凌将夜鸾冻了个严严实实，可他说话的语调异常平静。
“我只是过来看看，没想到……”话没说完，就被他冷酷的语调打断。
“你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深邃的紫眸不耐烦地看了夜鸾一眼，似乎和她讲话已经成了一种天大的折磨。
“咳咳……”顺着他起伏不定的咳嗽声，夜鸾看到渐染在白纱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你怎么了？……快，我扶你回屋吧。”跑过去抱住了浑身冰冷湿透的他。
“你放开！本王自己会走！”他不大用力的手劲已将夜鸾摔在了一丈之外，本就不大痊愈的身子，加之这两天休息不好，更是虚弱无力，根本抵挡不了他不经意间的突然发力，眼睁睁地任由着他将夜鸾甩到了泥泞里，半天没有挣扎起来。
夜鸾一声不吭地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他渐行渐远。
没想到他走了两步，却生生地退了回来，一把拉起了单薄虚弱的夜鸾，深邃的紫眸闪过一丝心疼自责，转瞬即逝，夜鸾怀疑那是她的错觉。
“该死！”他低咒一声，抱起了夜鸾，向着她住的屋子径直走去。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夜鸾在他湿漉漉的怀里挣扎着。
“别喊！你想招惹整个院子里的人来看吗？”烨华低沉暗哑的声音，性感撩人。
“你刚刚咳了血，快放我下来！”夜鸾着急道。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关心我么？”烨华低低地笑出了声，恢复一贯的玩世不恭。
“你……”本想说什么，听着他不再阴霾冰冷的声音，一直以来沉重压抑的内心终于有些释然。或许他是为了她才这样，或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一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夜鸾在他身边，既然难以守护一生一世，那么在短暂的相处时光里，就不要留下任何的遗憾。
烨华直接踹门，进入了夜鸾的卧室。
放夜鸾在床上的那一刻，他终于支撑不住也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烨华！烨华！……”烨华像一座沉稳的大山，怎么都弄不醒。
漏断人初静，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绵延不绝。
烨华浑身已经湿透，如果不当即给他换上衣服，怕是要感染风寒的；更何况他刚刚还咳了血。
看着他近来颇为消瘦的绝美容颜，颇有些心疼。这半夜三更的，叫人淋着雨过来实在不厚道，再说了，到时候人多嘴杂，他们看到烨华睡夜鸾这里，她是怎么都解释不清了。索性，还是自己动手给他换衣服吧。
无奈屋里没有男子的服饰，只好勉强他凑合一下了。利索地除掉了他的外衣，祈祷着里衣干干的，……触手可及的是一片湿润冰凉，糟糕，里衣也湿透了。
“烨华！……烨华！”还是一动不动，可呼吸却很均匀，不是平时很警觉的么，怎么都这么叫都叫不醒，成心跟夜鸾作对不是？
算了，大概是他太累了。那笛声已经整整响了三个彻夜，敢情他也累坏了。
颤抖的双手触摸到他古铜色颈秀精壮的上半身，一身从未有过的战栗传遍了全身，像被开水烫了似的，马上缩回了手，无奈他湿透的里衣还黏糊在身上，只好硬着头皮，脸红耳赤地褪下了上袍。
触手而过的地方，他颈秀的身子起了阵阵红晕，夜鸾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了，想想当初杀掉第一个人时，也没这么颤抖过。
索性撕下他里衣的半个袖子，将夜鸾的眼睛自顾自地蒙了起来，继续往下褪他的衣裳。好像触到了什么硬邦邦的物什，心怦怦地将要跳了出来，赶紧面红耳赤地缩回了热汗淋漓的手。本来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愣是支支吾吾，扭扭捏捏了半天，还出了一身的汗，看来，她真的不适合干这个！
回身给他盖好了被子，本来并不宽敞的床被他占得满满当当，更何况现在的她脸红耳热，根本了无睡意。
静静地趴在床沿边，看着烨华清澈如孩童般的睡颜，急速跳动的心渐渐地复归平稳。心里不知何时已被填的满满当当，轻轻地握着烨华温润的手，莫名的知足。
一生一世的爱情于夜鸾而言太过遥不可及，此时此刻的执子之手，岁月静好，恰恰镌刻成一幅永恒美丽的画卷，他静谧的眉头微蹙，夜鸾颤抖着双手，想要用一生一世来抚平他的创伤痛楚，手却被他牢牢地攥着，动弹不得。
他孩子气的睡颜，少了一分倾城魅惑，夜鸾却知道此时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就这样恋恋不舍地注视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转瞬的时间，他已走得好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