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很美丽,不过桃红觉得种种美丽和自己是没有关联的,不过今天她总算是看见了这个城市美仑美奂的一面,以前也许是太匆忙没有时间,总是错过了驻足欣赏的机会。
她想起有一天看凤凰卫视的一部日剧,一个年老的建筑师带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坐直升飞机俯瞰东京的情景,女孩纯洁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惊喜得直接、赤裸裸。那种被物质激活的表情既美丽又可怕。
还有《漂亮女人》里的朱丽亚。罗伯茨,坐在里查。基尔的银色莲花里非常享受的姿态,放松惬意地一笑,虽然她穿着廉价的粉红色背心和裹着一双美腿的长统皮靴但受到鼓励整个人奕奕生辉……
桃红将手手肘支在膝盖上没有说话。
有没有人拒绝过私人直升飞机或者银色“莲花”的诱惑。相对说来在《美国舞男》里全裸的理查。基尔也没有饰演千万富翁来得迷人。他身上的迷人之处,首先是财富,其次是作为雄性动物的性魅力。
雨果倒是说过“对物质过度热情,这是我们时代的罪恶,由此便产生某种堕落。”不过桃红想,假如贫穷假如一无所有我将无法升华只有沉沦。雨果的假说只是一种文艺的诠释,桃红的想法更符合现实主义的法则。
那个晚上,桑青一直打电话给桃红,她电话的留言说“我是桃红,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言。”桑青不知道桃红在做什么。她一直不知道,那时候桑青觉得寂寞。挂了电话她想,桃红也和自己一样寂寞,是因为害怕寂寞,所以彻夜不归。
桑青去看桃红的时候,桃红已经住进了“碧涛小筑”,四室两厅的房子,装修的美仑美幻。24小时保安和电子监控设备,加上物业管理费、房产税若干。
这样的一套房子,保守的估价远超过桑青的想象能力。
坐在她宽大的客厅里,桑青问她:“姐,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买房子。”
桃红就说买股票赚的,那时候桃红已经换到证券交易所工作,桃红是个实际的人,做一辈子的咨客小姐也没什么前途,尽管社会主义制度为劳动者创造了不少就业机会,但是劳动力的总的供求失衡的状况在我国还是严重存在,劳动就业的压力还是很沉重,经济增长提供的就业机会本来就是有限的,所以她要趁任何的可能性改变自己的命运。
桃红的股票学习是半路出家,但是她却很用心。
桃红也绝不是一个认为一栋房子就可以满足自己愿望的简单女人。没有受过系统化的教育是她先天的不足,但是所有的不足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得到修正。对于这一点,桑青觉得自己的姐姐确实是个不一般的人,把购物、煲汤、美容的时间用在学习更新上,比空怀惆怅等男人夜归剔银灯栏杆拍遍肝肠寸断要有效的多。
桃红也是很清楚自己的价值的,当初她所认识的女孩子不少转作其他的行业,有些甚至下海当了小姐,不过最终没有什么好收场,染上性病的、吸毒的、养小白脸、赌博……生活空虚又没有更多的寄托,然后错误地相信感情错误地相信男人,最后只能得到错误的结局。
桃红觉得自己所作的每一步都是具有绝对效益的。同时也通过证券交易所扩大自己的社交范围和信息范围。而且她还问章万川是否可以让她晚上去上一个MBA课程。
章万川的感觉是,桃红和自己所认识的所有女人是有一些不同的。不过他认为,以桃红的智力而言,是否真的上得完这个MBA班倒是值得商榷。不管怎样,这样花出去的钱,比起买珠宝、衣服以及各种不切实际的消费来得合算,那种消费来得无止尽,而且象吸毒一样容易上瘾,不到床头金尽不罢手。上课这种消费虽然附庸风雅,多少可以增长知识。
章万川也不得不承认桃红妩媚温柔的外表下,有着坚定清醒的一颗心。
章万川想起以前相处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因为长期无所事事最后就在屋子里服毒自杀了,她一直很爱他,希望他和妻子离婚重新组织生活。不过她所忽略的事情是她所持有的爱情是一种幼稚的东西,和人类童年的情况相仿:轻率、冒失、放荡、逞着性子哭哭笑笑。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这种情绪状态显然是不够健康的。
尽管章万川喜欢她不顾一切的疯狂以及种种床第之欢,对他而言这延续了他青春的体验和绝对的控制欲,但是另一方面,在她不顾一切的疯狂情绪之后是一种精神上的无法自控。
无法自控的人、情绪化的人,都无法靠近幸福——在章万川那里,幸福是一种理性的产物。
所以他喜欢倾向于理性化的女子,比如桃红。
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同一类人,他们相信爱情只是为了防止人类自杀而衍生的产物。他们也相信物质交换原则。笃信交换所带来的意义。
章万川坐在碧涛小筑的房间里喝着桃红给他煲的汤,此汤有一个狎邪的名字“二奶靓汤”,专司壮阳补肾之功效,对于疲于奔命的中年男人有回春之效。桃红跟着电视里的方太学,作的已经有八分火候。一般说来,所有的餐馆所煲的汤,都是加了色素、味精,调动食欲的不健康食品,欺骗的是自己的味蕾。所以大概只有自己的老婆可以照顾老公的健康,不惜工本精心烹制,不过章万川的老婆是陕西人,面食作的极好,但到了粤地多年不谙煲汤之道。她不知道章万川的胃早就过了适应粗放的面条烙饼和馍的时期,现在他需要的是更精致、贴心的食物,其中有更多的不可告人的私人成分。
看着桃红妩媚的身影在眼前掠过,章万川觉得轻松。
桃红喜欢在不公开的场合穿的露一点紧身一点,低胸的黑色开司米外套。还是有若有若无的诱惑感。
章万川突然问她,你爱我么?
这其实是个肤浅的问题,不过每个人都想知道,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本身具有吸引力而获得爱慕的。在这一点上即便是章万川也不例外。
每个人都喜欢强化所谓的个人魅力,但是没有极其肤浅的外物,比如金钱、权力,所谓的个人魅力是不存在的。
桃红坐在那里剥一个橙子,她的动作很轻,低眉细目的,使章万川想起一首艳词: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锦幄初暖,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相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年行。
《少年游》据说词人周邦彦恋上名妓李师师,那时宋徽宗要夜宿李师师处,几乎与他碰头,此词为他藏于床下其后乃作。香艳绮靡比肩于纵游秦楼楚馆的柳永。
少年游,章乃川觉得实在是讽刺。少年听歌红绡帐,中年听雨客舟中,风流总是雨打风吹去。对于他来说,真是暂欢如梦。
桃红和他说起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很喜欢打扮,在那个时代就是奇装异服,喜欢穿一件紧身上衣一条大摆的裙子,头发束起来盘成一个发髻,现出峭丽的下颌和修长的颈项。不过她中了文艺青年的毒,充满激情和期待地嫁给了团里的小提琴手,最后小提琴手却在有一天夜晚不辞而别。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就是在时光的煎熬里逐渐衰老的。
桃红想,如果她现在见到我的生活,该是又嫉妒又羡慕,因为青春是不应该浪费的,尤其是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激情这种东西,是没有自制力的表现。
所以,她转过头对章万川说,我喜欢细水长流的情感,比如对你,就是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日久渐深。
说着她很自然的靠过来依偎在他身边摩挲着他的手掌。
这种摩挲与依偎含有所有的温情在里面。
章万川有时在想,那么他们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组合在一起,如果不是激情的话,那么所谓的细水长流日久渐深的情感是什么?
他看着桃红的侧影,和翦翦一样。
她们都和某个女人神似。翦翦的身上有她的放浪热情,桃红的身上则有她的阴沉和脆弱。他不过是在延续青春期的一种缅怀,在复制一段过去时的记忆而已。这样的缅怀看上去真象古典主义小说里描绘的那样“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不过是隔了 时光来探看自己的旧梦罢了,这是比较可悲的现实主义的说法。他记得自己说过他喜欢桃红的黑发,一路逶迤而下垂在胸际的长发,象所有的记忆在提醒他。
去上课时,桃红穿的很朴素,现在的时尚有一点偏颇,就是所有的良家妇女打扮的非常邪门,而正宗的坏女人开始收敛。
桃红开着自己的车,一辆“别克”,蓝色的,象海洋的颜色。所有的小说里坏女人开着红色宝马呼啸而过,然后一脸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