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然地笑了笑说:“我也猜你父亲没什么大病,年前我还见过他的,他看起来多健康。你母亲也是,为了拆散我们,连你父亲病危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也不怕晦气。”
王献之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母亲是故意那样说的,她生我父亲的气,因为父亲又在官署新纳了一个小妾。”
原来如此。他母亲也是个彪悍的女人,丈夫背着她纳妾,就毫不犹豫地咒他“病危”,同时一箭双雕地遣走小儿子,好背着他定下一门他根本不想要的亲事。
我有感而发地问他:“你将来也想纳很多小妾吗?”
“不想。”
回答倒是很干脆,但我一点也不相信:“才怪!是男人都想三妻四妾,倚红拥翠的。”
他诚恳地说:“也许有很多男人想,但我不想。刚刚那位谢离也不想。他十八岁成亲,娶的是我大伯父地孙女,如今成亲都快十年了,两个人依然很恩爱,他也没有纳妾。他亲口对我说过,永不纳妾,因为不想让他心爱的妻子伤心。”
我由衷地赞叹:“想不到世家子弟中也有这样的人!”
原来谢离已经二十八岁了,我还以为他才二十出头呢。我笑着问:“他娶地是你伯父的孙女,那他不是该喊你叔叔了?”
他点头道:“是啊,但除了正式场合,比如家里长辈们都在的时候,他会勉强喊我一声七叔外。其它的时候,他是死都不肯喊的,因为他比我大了十几岁嘛。“
我想象那情景,越发觉得好笑。“你是你父亲的老幺,你父亲在兄弟辈中也是年纪比较小的。那你不是有好多比你还大的‘侄儿侄女’?
他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了。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看一堆比我大的人喊我叔叔、舅舅的,很好玩哦。你将来嫁给了我,也可以坐在上座听他们喊婶婶、舅妈,让他们敬茶了。”
说到这里,我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忍不住酸溜溜地嘀咕着:“坐在上座接受奉茶的人选你明明就已经有了,还拿我开这种玩笑。”
他拉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相信我,这些问题都会解决的。最终,坐在上面接受奉茶的人一定是你。因为,在我心里,除了你,再也没有哪个女人有这个资格。”
卷六 诉衷情 (154) 军营夜谈 (二)
献之的话让我感动。但有些事,光有良好愿望是不的家族势力和血脉亲情的压力下,个人的力量太微弱。
像这次他和道茂定亲,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一直说他和这事没关系,这是事实。但他没说他不承认这门亲事,他没否认道茂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他只说他会想办法,会最终让我成为那个和他一起坐在上位,接受那些比我们还大的侄儿侄女们敬茶的人。
他许诺的是未来,而不是现在。现在,道茂是他的未婚妻,这一点他也无可奈何。
我有点灰心地说:“你要知道,这个一心要拆散我们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的母亲!”
任何男人,不管他有多么喜欢一个女人,都不可能为了这个女人去对抗自己的母亲。
他握紧我的手,担忧地看着我说:“请你相信我好吗?每次看到你这样灰心的眼神,我心里就会很慌。如果你早早地就退缩,就放弃我,我怕我会没有信心和决心去想办法克服困难。这个时候,我需要你的支持。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我,要等我,要给我时间去解决问题。”
他的忧虑和伤感的目光让我心惊,是不是,我一直都太不勇敢,太不坚定?一见情况不对,就本能地想跳出来,想快点置身事外以避免伤害。可是我没有想过,我这种态度对他也是一种伤害。
在他为了我跟整个家族抗争的时候,如果我不和他站在一起,他能从哪里找到支持?
我愧疚地把另一只手也放进他的手心说:“你放心,我会一直等你的。”
这句话我没有说完:我会一直等到你和道茂正式成亲为止。
定亲他母亲可以背着他弄成。但成亲没有新郎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他肯披着红绸带迎娶道茂,跟她一起入洞房,那么一切语言都是苍白地,我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事。
得到了我的首肯后,王献之把我拥进怀里,慢慢告诉我他对此事的看法和打算:“我母亲到底是疼我的,她是心向娘家没错,但也不能罔顾我的幸福吧?我会慢慢说服她的。还有,你一定要相信,我母亲不是反对你。她对你没有成见,她只是太想跟娘家亲上加亲而已。”
“嗯。”
他父亲对我印象那么好,回去肯定会对他母亲说起的。我虽然出身低,但参选才女的时候也算打出了名声,进宫还得到了皇后的赏识,给了我七品官衔。我已经为自己挣得了出身,不再是平民了。我在努力拉近跟他的距离。这种努力他母亲也应该看得到地。
他不好意思地告诉我:“我家的情况你肯定也听说过,我父亲是不怎么喜欢家人的,他回京的时候也很少去家,反倒常去谢家走动。我母亲对此一直很有意见,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定要我娶姐的原因。她认为我父亲已经够冷淡家了,其他的几个哥哥也都没有娶家女儿为妻。如果我还不娶家表姐,那到下一代,我们王家就跟家彻底没关系了,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他父亲王羲之不怎么喜欢家人。这话我好像也听人说过。据说有一次,上午谢安、谢地酒拿出来共饮。尽欢而散,走的时候还馈赠了一堆礼品。下午夫人的两个弟弟愔、昙又上门,王羲之对他们只是客气,但毫无热情劲。夫人气得当着奴仆的面说那两个弟弟:“这里又不欢迎你们,你们以后就不用来看我了,免得讨人嫌。”
这事后来被
仆人传出去,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连我这个不大出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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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上次道茂亲亲热热地喊他四姑父,而王羲之居然不认识她的表现。也看得出他到家走得很少。
这样一想,我对未来又有了一点信心。如果跟家联姻只是夫人一个人的主意,王献之和他父亲都对此没有热情地话。这事还有转的余地。毕竟,王羲之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他儿子的婚事,他才是最有发言权地人。如果他知道夫人一心想把他最心爱的小儿子作为连接两家姻亲的纽带——一个纯工具性的存在——他也会反对的。
有了信心,也就有了笑容,我伸了一个懒腰,吁了一口长气,站起来说:“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部队每天天一亮就行军,我们得抓紧时间睡,再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嗯,我送你回去。”他也站了起来。
“不用啦,;。回去就行了。”刚刚是谢将军陪我们出去的,各处站岗的卫士应该都认识我了吧,不会阻拦我的。
他已经拉着我走出了帐篷:“傻瓜,都这么晚了,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走?当然要送你回去了。”
站在帐篷门口又客套了几句后,我笑着说:“算了,你要送就送吧,不然我们站在这里客气下去,还没睡天就亮了。”
我们手拉着手从那些守卫面前走过,虽然幽暗的光影里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想也知道他们有多惊讶。深夜地军营里,一对男女把臂同游,这是多么难得一见的稀罕景象。
进得园门,里面依然静悄悄的。他一直送我到房门口,看着我推门进去,还开玩笑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啊?”
我笑着把他车转身子,往外面推着说:“少贫嘴了,快回去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我磨,你明天还要骑马地,小心摔下来。”
“哦,原来是心疼自己的夫君。”
“……”
有些人就是不能理,越理越来劲。
他突然又回过头来说:“要我回去也行,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