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下里静得出奇。
但是他知道,这里还是有人的,他的一举一动也在对方的眼里,可到底是谁,他不知道。从最开始的震动和愤怒,到现在的淡然,他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他现在住的这座小楼,叫清华楼——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住的地方。
他现在看到的一切,还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仿佛又回到过去。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每天醒来会有个哑女给他送饭送药,打扫房间,他试图跟踪过对方,也得不到结果。
没有人约束他的自由,但是他出不去这个宅子,紧闭的大门他无力打开。
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得只能吃口饭,喝口水,大多时候他只能躺在贵妃椅上半睡半醒地看着窗外做梦。
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状况,在这个寂静得大宅子里,那些曾经的爱与恨都成了烟消云散了。
这日吃完饭,谢羽飞懒懒得倚在走围廊边,裹着厚厚的貂皮大衣看着水中的水草发呆,阳光如此明媚,仍是抵不住早春的寒意。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慢慢起身往楼上走,哑女已经收拾完房间走了,他回头看了眼下面的水塘,突然想起,若是夏天,水塘里定是开满了莲花。
依稀记得姐姐说的话,她说,意儿,等夏天来了我带你去看娘的院子里看莲花。
“莲花,莲花,呵呵……”他勿自笑了会儿,眼前仿佛又看见了夏天满院莲花的景象,荷叶青青,莲花朵朵,粉嫩柔软,令人怜爱。我想摘朵莲花,他这样想着,也很努力地手脚并用爬上护栏,两只手往盛开的莲花抓去。
但是他没有抓到莲花。
一只手突然托在他的腰际,轻轻巧巧地拎起了他,足间轻点水面,跃上小楼。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死?”
谢羽飞还未回头,却为之一震,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子忍不住颤抖,因恐惧激动而颤抖——这声音,这语调,竟和死去数月的罗弑一模一样!!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往下去想,扶着护栏低着头,可以看见空空如也的莲花池,及身后人的倒影。
黑衣如夜,邪魅残忍的笑容,撕裂了水面的平静!
“啊。”谢羽飞转身惊恐地瞪着身后的人,满塘莲花开了,早已死去的罗弑出现了,究竟哪个才是梦?
“羽儿,好久不见了。”罗弑的微笑透着危险的气息,和从前一样。
谢羽飞努力迫使自己往后退去,哪怕是一步也好,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又很努力很努力地闭眼再睁开,而那个人始终站在那里,不曾离开。
他陡然叫出声:“你怎么还没死?!”
“我本来就是不死之身。”罗弑微笑,“七色芯兰是可以对付我身上的毒性,可是你忘了我整日没事折腾花花草草,早已找到不受七色芯兰伤害地法子,你那一击确实差点要了我的命,不过你七色芯兰希望太大,掉以轻心了,你应该再补上一刀,不过你那夜魔花的毒可让我养了好些天,呵!”
谢羽飞凄凉一笑:“你——是故意的?”
明知他会忍不到那天就一定会出手,明知南宫清扬没死,明知他骗了他,明知那天朝廷一定会混乱上九华山庄,可是他却依然什么都不说——一直藏在暗处看着这一切。
“可以这样说,羽飞,我真的太放纵你了。”罗弑微微叹息说,眼神迷离,“可是你和他真的很像……若不是你和他像,你要已经不在了。”
“我宁愿不像!”谢羽飞冷声说,“你口口声声说宠我放纵我,给我自由,可是却无时无刻不再监视我,算计我!”
“你自认对我很好,教我一切,可是你却告诉我你和我爹的死有关——你残忍的让我面对现实,让我双手沾满鲜血,让我永远不能回头,只能依附你生存,到最后你却说要娶我,呵!多么可笑啊!!我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我的笑话,但是我只觉得恶心,我更不想失去武功,一辈子都只能活在你的控制下任你摆布!”
他一口气把多年的怨气全发泄出来,然情绪过于激动以致脸色开始发白,紧紧地抓住护栏使自己看起来坚强一点——“你为什么还不死?!”
罗弑听着他重复着问,看着他越来越体力不支地跌坐在地上,没有上前的意思,慢慢地说:“我果真还是太宠你了,你不信我的话,所以我有必要小小的惩罚你一下,你看你现在,还能活多久?我叫清和跟展烨轩说,废了你的武功,他果然给你喝了断肠水。”
“只是他不知道你的武功已经没了,也相信了清和说断肠水对没有武功的人没伤害,你这孩子也是,明知自己会死也喝——再来说这个断肠水吧,其实还是有法子可解的,还记得我很早以前给你和南宫的保命丸么,你要是留着现在吃,然后调养几年说不定也能保得性命,可是你却给了展烨轩。”
“你说我没有给你留后路,是你自己没有给自己后路,你现在还能活多久?两个月?应该没有两个月了吧。羽飞,你太不乖了,所以你打算放弃你了。”
得知前因后果的谢羽飞无声的笑,神色悲凉,原来原来,他的自作聪明都是个笑话,在摄政明王面前、在罗弑面前都是一样。
两个月、一个月又有什么关系……哪怕是一天也无所谓……他已输得一无所有了。
☆、功成
“你真是个爱闯祸的孩子。”似乎是谢羽飞神情过于哀伤,这个绝世男子心里也有了几分软意,从屋子里拿出了狐裘大髦给他披上,“没人会想到你会在你的故居里,呆了几天也无趣得很吧,可知外面已成什么样了?”
身体暖和了些,谢羽飞说话也有了力气,仍是冷漠的:“外面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你没关系?”罗弑微笑着把暖手炉塞进他手心里,“因为你和摄政明王的计划,迫使程欢离提早起兵,今早程欢离的人马就攻进城了,此刻两方人马应该在玄武门交战了吧……小羽,你说他们谁做皇帝好?”
谢羽飞仍是漠然的,预料中的事,只是他没想到会那么快,他都快死啦,谁做皇帝关他什么事?
唯今只希望,那个人在北疆,好好的,回来后也不要怨他。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罗弑不悦地蹙眉,却微微笑了,带着几分残忍地戏谑打破他的幻想:“展烨轩已经回京都了。”
谢羽飞一惊,随即怒了:“什么时候?段晨之又骗了我!”
情绪过于激动地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仿佛要把心脏都咳出来。
他算着三个月内程欢离一定会起兵篡位,所以他早早地支开了小春去念书,他算准一旦程欢离篡位,作为摄政明王手下二十四暗卫之首的展烨轩绝不会置身事外,他始终还是自私的,不愿他卷进来,不愿他因此受到一丝伤害。
可是他还是回来了,为什么?
罗弑没有回答他,而是托住他腰际,“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
自古江山骨肉残,一功将成万骨枯。
即便是预料中的结局,即便是早已看透生死,面对满地尸体血流成河的景象,谢羽飞仍是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压的他透不气。
血和火交揉着,映红了苍冷的天际。
他依稀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天,大火中掺杂着惨烈地血腥气,照亮了天。
谢羽飞坐在屋顶,苍白着脸看着下面激战的两方人马,在防守的那方人群中,赫然出现一道银色的光,他认得那身盔甲,天下间除了展烨轩,不会再有第二人拥有。
而防守的那方,因为入侵者越来越多而越来越少,却仍以伤痕累累地身体死死地守在城门口。
两人站得高,能不受影响地俯视下方战局,而下方的人亦能看见城楼上的人。
“小羽!”在回身看见谢羽飞的那刹那展烨轩是惊喜地,随即看见他身边的人脸色大变,“罗弑你快放了他!”他一剑劈开面前的叛军,欲上前去救他,可是更多的叛军向他涌过来,将他包围。
谢羽飞眼角有了泪光,偏偏虚弱地身子让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次次身陷险境。
“你……”